那些曾经小姐妹的聚会再也不会叫她,高档美容会所的销售也不再会隔三差五嘘寒问暖,身上的粗花呢外套还是前年流行的款式。
遇到曾经合照只配靠边站的圈里的太太,见了她,都要用标准的京城话假装热情地说:“喔唷,你最近过的还好不啦,听说最近卖出去不少画呢?想必挣了不少吧?我在京湖的那套独栋别墅最近重新装修,正想买几幅画放家里,要不在你这里看看吧。”
温温柔柔的京城话,听上去是礼貌客气的关心,可对于曾经处于富太太圈字中心的林启音来说,这无疑是羞辱。
以前当阔太太的时候,林启音的画都是不卖的,纯放在画廊做展览。
她不想让自己的化作沾染上金钱的味道,只有在嘴纯粹最真空状态,出来的作品才会充满灵气。
她喜欢并且享受这种进行单纯创作的感觉。
可现在,她已经沦落到要抛弃自己的艺术信仰,给曾经提自己捧鞋的人画画的地步。
这种感觉让她难以承受,回家还要面对私立小学老师长达一个小时的回访,这让她更加的崩溃。
在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她逐渐变得不是那么的精致,连画笔也丧失了往日的灵气。
这一桩桩事情仿佛上天对她的残酷考验,如同压垮她的一根根稻草,终于,林启音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而并非一个伟大的母亲。
她主动联系了蔡引沛。
而前夫只回了她短短的四个字:
后悔了吗?
林启音知道他是在问她有没有后悔跟他离婚。
蔡印沛对于这段婚姻一直就是挽留的态度,他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蔡印沛帅气,多斤,温柔,体贴,会支持她想做的一切,是一个完美的丈夫典范,在他向她求婚的那一刻,林启音做出了一个正常女人都会作出的反应,她答应了,他们在一起了。
本应该是童话里王子跟公主结局,但童话是童话,现实是现实。
蔡引沛是一个完全纯粹的学术商人,他的脑子里整天眼里就是如何把学术变现以及夯实学阀壁垒,用自身的人脉去垄断更多的资源,以此来获得更多的金钱,以及爬的更高。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受人敬仰的教授,教育家,学术界的领军人物。
可她觉得他就是教育界的毒虫,商界里面的不规则分子。
她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答应蔡引沛的结婚,他功利,浅薄,市侩,善于伪装,而且他一点也不懂她,也不懂她的作品。
他只会拉着他们圈子里那一帮人,对她的画品头论足,高谈阔论,实际上屁都不懂。
他只是为了在他那些装腔作势到了骨子里的同同行炫耀,他有一个美丽大方懂艺术的妻子罢了。
但这些都不是压倒临林启音的点,真正让林启音无法忍受的是,他婚后越来越不加掩饰的独断专横。
蔡印沛变得跟跟世界上所有的丈夫一样,会管她今天胸口穿的太低,或者跟别的男人多说了一句话,他不如一开始见的那样格外的温柔,给她足够的自由以及包容,他会开始因为她忘了他们之间纪念日跟她冷战,也会因为她的那些前男友而发脾气歇斯底里。
恋爱中所有美好的氛围不复存在,蔡印沛在婚姻中变得愈发的面目全非。
她在某一次的争吵中爆发:“蔡印沛,我们离婚吧。”
她至今还记得蔡印沛那不敢置信的双眼,以及几乎快要掐住她的脖子跟她同归于尽。
蔡引沛当然不肯就这么轻易的跟她离婚,他在她面前哭泣,忏悔,甚至不惜找人来演戏骗她说得了绝症。
但这都无法改变林启音的想法。
她费尽千辛万苦跟他离了婚,她以为她要迎来自由的美好的生活,却没想到变成现在的一地鸡毛。
从不染凡尘的天才艺术家,变成了为生活苦恼的单亲妈妈。
蔡印沛问她后不后悔,她确实后悔了。
却不是后悔跟蔡印沛离婚,而是后悔争取了林瑜的抚养权。
当天,她做了一个决定,带着八岁的林瑜去找蔡印沛。
她不想要孩子了,尽管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可真的要在孩子跟自我之间选择时,她还是要选自我。
她把林瑜打扮的像艾莎公主一样,小女孩的皮肤跟水晶一样的清澈透明,看上去乖巧又可爱。
笑起来甜甜的,看着她的时候,空气都仿佛变得跟草莓棉花糖一样的甜。
小女孩见妈妈将她盛装打扮,以为妈妈是要带她去游乐园,于是开心的问妈妈:“妈妈,今天我们是要去看艾莎公主吗?”
她以为她们要去见艾莎公主,可事实是她嫌弃她是个累赘,要把她送走。
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也不知道。
林启音看着她软乎乎的脸蛋还有头发,几乎要落下泪来。
母女之间天生的联系让她好不容易冷硬起来的心有差点溃不成军。
但是一转眼看到六七十平拥挤的公寓,以及餐桌上还没有收拾掉的廉价外卖,溃散的盔甲又立刻把她包裹的坚硬以及无坚不摧。
她避开她的视线,抹了把眼泪叮嘱她:“今天一定要听话,不可以哭喔。”
小女孩笑的露出缺了的门牙,信誓旦旦的保证:“嗯!妈妈,我不会的,拉钩!”
两个人搭乘着的士,一直来到了蔡印沛的豪宅。
一脸按了好几次门铃,蔡印沛终于出来了。
本来以为是去游乐园,但是没想到居然是来找爸爸,林瑜更开心了。她想告诉爸爸,她很想他。
她几乎是立刻冲到了爸爸的跟前,只是爸爸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立刻抱起她转圈圈,而只是看向妈妈。
小女孩有些失望,但是又很快振作起来,她猜想爸爸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妈妈说。
林启音穿着蔡印沛最喜欢她穿的一条淡蓝色长裙,画着他最喜欢的淡妆。
“怎么,反悔了吗?想要复婚?”
林启音:“蔡印沛,我来找你,当然不是为了复婚的,我是为了小瑜的事情过来找你的。”
“我来是想把小瑜交给你,你作为她的父亲,应该履行作为父亲的责任。孩子是我生的,那么就应该你来养。”
蔡印沛看了林启音跟林瑜一眼:“林启音,每个月的赡养费我都给了吧?”
林启音继续说:“给了是没错,但是抚养没有进到尾,你是他的父亲,不能够只有我一个人抚养。”
蔡印沛一脸不可思议:“你是不是阅读障碍,法律离婚判决书很难理解吗?”
“是这样的没错,但是孩子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来养,她跟着你会有更优渥更好的生活,难道你要看着她跟着我吃苦吗?”
蔡印沛看着林启音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差点气笑:“当初孩子的抚养权是你要争取的,说不想养就不想养,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林启音说不过蔡印沛,于是把林瑜忘蔡印沛怀里一推,强调道:“这可是你的孩子,你睁眼看着她!我现在没有办法给她更好的生活,你应该负担起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
只是林启音的动作有些用力,导致林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可是林启音只顾着跟蔡印沛吵架,完全顾不上她,蔡印沛所有的注意力也都放在林启音的身上。
小女孩吹了吹被地板擦的发红了的手掌,有些懵懵懂懂的看着两个人争吵。
“林启音,你来找我只是为了把孩子扔给我?”
“不然呢?”林启音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孩子我是绝对不会要的。”
……
两个人吵到一半,小女孩勉强的拉住爸爸的裤脚,然后声音颤颤悠悠的:
“爸爸……我跟妈妈……都很想你。”
擦印沛只是冷漠看了小女孩一眼,理都没理她,直接劈头盖脸问林启音:“你教她这么说的?林启音,连孩子都利用,你是真的一点底线都没有了。”
“你有底线,你有良心的话能看着孩子跟着我受苦,蔡印沛,收起你那大圣人大教授的样子,我看了就恶心。”
“恶心,很好,你给我滚,再也别来找我!”蔡印沛大怒道。
“滚就滚!蔡印沛,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来找你就是给你面子!”
两个人的争吵越来越剧烈,简直已经到了相互辱骂的程度,已经完全顾不上家在中间的小女孩。
曾经的恩爱与相敬如宾,只剩无边的戾气与恨意。
而地上的小女孩虽然听不懂两个人在吵什么,可是她接收到了百分之百的情绪,怨恨,愤怒,冷漠,唯独没有爱。
她茫然陌生的看着父母,他们是在因为她吵架吗?是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够好,是不是因为她不够乖。
如果是因为她不够乖,请耐心的告诉她,她会改的,她一定会改的。
但请不要吵架,她真的,真的很害怕。
她想起出门前答应妈妈的话,于是悄悄地把头埋进膝弯。
眼泪吧嗒掉在膝盖上。
只要妈妈看不到,那就不算说话不算数了。
……
回家以后,妈妈好像又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加的冷漠,也不太会理会她。
于是她比以前更加的听话,也会花比别人同学多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在母亲节给妈妈准备礼物,却很难换回妈妈的笑脸。
相反的是,从那以后每隔不久,她就要带她去找爸爸,然后重复之前的的事情。
她在一次又一次的上门找爸爸的过程中逐渐长大,变得成熟。
原本就未成型的世界观反复的崩塌,又被强行重组,恐惧被抛弃与孤单组成了她童年世界的全部。
突然长大的那一天,她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世界上,好像没有人真正的喜欢她,她是孤独的。
而林启音正以为这无穷无尽的生活要将她摧毁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第63章
晚上的音乐节在市政府的草坪前举行,来的是一个欧洲的流浪乐队,叫drunk cat。
林瑜本来犹豫着要不要去,不想遇到秦朗他们到时候麻烦。
但是,当地的旅游局知道他们是中国的品牌方后,于是特别给他们发了邀请,邀请他们一起去观看草坪音乐节,现场还会有泡沫party。
林瑜没有忍耐住,想着自己以后很难在来到格拉斯参加这样的活动,于是傍晚的时候还是溜出去玩了。
当然,跟陈以舟一起。
当天当地所有的居民都来参加这场村镇上的活动,规模虽然不大,但是气氛却特别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