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地咬了下唇,压下眼皮的酸涩,心脏像被一双手紧紧攥住,密密麻麻的针扎下来,酸楚的液体溢满了整个胸腔。屈着膝,把脑袋放在膝盖上,双手抱着膝盖,就像吵架的那天晚上一样。
直到听到对面的卧室响起关门声,她才回过神,爬起来去洗漱。
夜里总是做梦,梦境一个接着一个,颜沐睡得很累,醒过来大脑昏沉沉的,她关掉闹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准备再眯五分钟,谁知再睁眼已经八点了!
高铁票是八点四十九的,从悦璟华府到高铁站,不堵车也要开二十多分钟,颜沐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换衣服,拎着行李箱出门。
一开门,扑面而来的是粥的清香,她怔了下,偏眸看向餐厅,陆延城坐在餐椅上,正在倒牛奶。
听到动静,他抬头看她,“吃点早饭再走。”
颜沐眼睛动了动,收回视线,“我要赶高铁,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不吃了,你吃吧。”
陆延城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语气重了点:“颜沐。”
“我真的要来不及了。”颜沐没有看他,低声说,“我不会饿着自己,高铁上有卖吃的。”
说完,不顾陆延城的反应,颜沐拎着行李箱离开了家。
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和陆延城相处,该怎么忍住眼泪,她不想在他面前哭。
砰——
门被重重关上。
陆延城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呼吸微堵,面色逐渐阴沉下来。
——她在躲他。
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早就该预料到。
就像她恢复记忆后,得知他骗她,会有的反应。
离他远远的。
陆延城放下牛奶杯。
这几天去外地出差,他确实有躲着她的意思,他担心她会用软软的眼神看他,让他不要不理她,他很难说服自己不会顺着她的话,继续给她编织虚假的谎言。
所以他走了,想让她冷静下来,也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冷静下来了,大概率已经认清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如她想的那样,所以躲着他,晚饭、早饭都不和他一起吃,连和他在一个空间待着都忍受不了。
陆延城脸色阴郁,看着冒着热气的紫薯粥,这是它六点起床熬的,她向来爱喝甜甜的粥。
现在一口没喝。
思忖片刻,陆延城拿出手机,给章文渊拨了电话,“今天的行程推了,再订一张去南城的高铁票。”
章文渊稍顿:“好的。”
挂断后,陆延城靠在餐椅上,抬手揉了揉眉骨,又打了个电话。
“喂?”电话那端的人显然没醒。
陆延城:“是我。”
“延城啊……”
-
颜沐紧赶慢赶地上了高铁,最后一段路是跑着的,到了座位上还在不停地喘着粗气。
平复了一会儿呼吸,颜沐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了“上车了”,方敏回知道了,她会在高铁站接她,颜沐笑着回了个小兔子抱抱的表情包。
失忆到现在快两个月的时间了,她几乎每隔两天就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偶尔会接,大多数时候都是忙的,爸爸更是忙得离谱,只接过几次电话,平时发短信都很少回。
在颜沐的记忆里,他们一家三口算得上模范家庭,爸爸在一家企业里做中层领导,妈妈是红十字会的事业编,生活虽称不上富足,但她想要的东西,爸爸妈妈都会尽力给她最好的。
他们一家的感情很好,从来没有网上吐槽的原生家庭的种种情况,叶清瑶每次来他们家都会感慨,想要加入她的家庭。
颜沐也觉得自己很幸运,一个温馨有爱的家庭有时候比生活费多少更重要,在她的概念里,爸爸妈妈是全世界最爱她的人,没有人能比父母更爱她。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一通通打不通的电话,已读未回或者根本没读的短信,让颜沐对这个认知产生了怀疑——这七年发生了什么?
她问过叶清瑶,叶清瑶说不清楚,好像是她之前和颜家那边大吵过一架就不怎么来往了。
颜沐很疑惑,就算和颜家不来往,她也不会不理爸爸妈妈啊,难道是她和爸爸妈妈有了什么矛盾?
她去问陆延城,陆延城说没有,只是他们太忙了。
后来还是妈妈主动给她打了几个电话,才消除颜沐的疑虑——应该是爸爸妈妈太忙的缘故。
以前她并不知道爸爸是颜家的二少爷,她问妈妈她的爷爷奶奶呢,妈妈只是含糊其辞,说他们跟她的大伯在别的城市。
那时候的颜沐虽然年纪小,但是看得出妈妈不想提这件事,就没有追问。
没想到爸爸是颜家的二少爷。
而他为了和妈妈在一起,放弃了优渥的生活,来到一座叫不出名字的小城市生活。
爸爸当年该有多爱妈妈啊。
而她……
颜沐垂下眸,她现在连陆延城到底爱不爱自己都不能确定。
北城到南城的高铁三个半小时,下车后,颜沐跟着人流往出站口的方向走,心口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思念。
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啊。
方敏就在出站口等她,颜沐刚出去,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方敏,她一身紫色长裙,温婉优雅,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
颜沐弯起唇,悄悄地走到她身后,正准备吓她,就听到方敏对着话筒里的人说:“不回来也好,多一个人多一分暴露的可能性……”
余光瞥到身后的人,方敏吓了一跳,匆忙挂断电话,转过身笑着看向颜沐:“沐沐。”
她的声音一出,颜沐的鼻子就酸了,扑到她怀里,“妈,我好想你。”
孩子渴望母亲的怀抱是天性,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更甚,颜沐紧紧地抱着方敏,控制不住地掉下眼泪。
方敏被她弄的也忍不住落泪,“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
“呜呜呜妈我真的好想你。”
“好了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颜沐趴在她的肩膀上,哭的一抽一抽的,狼狈又可怜。
陆延城站在出站口,看着她哭的像个在外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泪水如决堤般翻涌而出,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收紧。
方敏余光一瞥,率先发现有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在盯着他们,顺着看过去,动作一顿,连忙把眼泪擦掉。
陆延城早上给她打过电话,她知道他也会来。
看着女儿哭的这么伤心,而且两人不是一起来的,方敏心中多多少少明白了,喊了声:“延城。”
陆延城:“妈。”
颜沐的身体一僵。
他怎么会在这?
颜沐抬手擦掉眼泪,从妈妈的怀里退出,僵着脖子转身。
车站人来人往,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身后是攒动的人群,静静地看着她。
颜沐的手指不自觉握紧,不想在妈妈面前暴露感情不和,于是选择主动开口,只是声音还有几分刚哭过的沙哑,先发制人:“你不是说今天有应酬吗?怎么过来了?”
对上她刻意瞪大的眼睛,陆延城看懂她的意思,配合道:“临时取消了。”
“……哦。”
方敏将一切尽收眼底,笑着道:“先上车吧。”
“嗯。”
司机为他们拉开车门,方敏坐在副驾驶,颜沐只好和陆延城坐在一起。
自从那天晚上,他们就没有近距离相处过,他身上厚重的檀木香气强势地将她裹住,就像他抱着她一样,颜沐眼皮一酸,扭头看向窗外。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颜沐哭了很久,越哭越觉得陆延城根本就不爱她。
如果他爱她怎么会对她发脾气?
她承认前段时间因为工作冷落了他,可是他平时也很忙啊,她都能说服自己一个人玩,也从来没有跟他闹过脾气,可是他就因为这一件小事生她的气,还不理她冷暴力她。
对!他就是在冷暴力她!
情绪上头,很容易越想越多,颜沐从她醒来见到陆延城的第一眼开始回忆,发现他并没有说过爱她,连喜欢都没有,只是在她问两人关系如何的时候,他说还不错。
还不错——细算起来,和喜欢、爱之间差的很远。
他对她很好是没错,但每次都是她主动求亲亲求抱抱,他一次都没有过主动,都是她在主动!全都是她!
越想颜沐越委屈,眼泪不停地流,浸湿了枕头,陆延城就是不爱她,她的老公一点都不爱她!
颜沐哭肿了眼睛,第二天的时候,她委屈地不想理他,但其实心底是想要他主动把话说清楚的。她都已经想好了,她要先保持高冷,不然他下次还会大半夜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道歉必须要有诚意。
等他把自己搂在怀里说对不起,她再冷声向他质问到底爱不爱她,表情一定要冷酷,最好还要带着点冷笑,千万不能他一道歉就哭,那也太没出息了!
可是,他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当天就去了外地出差。
后来的这几天,颜沐一个人躺在床上,越想心越凉,从一开始的稍微怀疑到现在的越来越确定,他大概率真的不爱她。
不然怎么忍心这么久不理她。
颜沐早在这些天下定决心,他不理她,她也不会理他,他不爱她,那自己也不要爱他了,她绝对不会做舔狗的。
他指责她在为季枕的工作室加班熬夜,他自己还和宋总监一起去外地出差呢,都是为了工作,凭什么他就可以生她的气。
就是这样,颜小沐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没有晚安吻、不被他抱着、没有他的胳膊当枕头她又不是睡不着,她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睡觉。
她绝对不会再主动和陆延城说一个字!
想到这,颜沐愈发的理直气壮,也更加委屈生气,朝着车窗的位置挪了挪,身体几乎要贴在车门上,一副誓死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态度。
陆延城察觉到她的动作,呼吸微堵,眼神无声地暗了下去。
连和他坐在一起也忍受不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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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站距离方敏住的地方有三十分钟的车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