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抱了就愿意去看医生了?”
牧尘也捏着被子边缘,嘴里念念有词。
“反正你必须承认我不是小孩子,我可以保护你的。”
第二天,他主动和郑立杉说让心理医生来。
医生穿着便装过来,带着助手特地布置了一个房间,里面上到挂钟下到纸巾都是他特意安排的。
进去的时候,牧尘也坚持:“她和我一起。”
“心理咨询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需要你敞开心扉,不适合有其他人在场。”
“只有她在我才可能敞开心扉,除了她我不相信任何人。”
站在旁边的乔冬悠心里一跳。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弟弟怎么会这么信任她?
乔冬悠不明白,她在不管看见牧尘也什么样子都平常心对待的时候,就已经一步一步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牧尘也不需要被同情,不需要被怜悯,他只想做他自己。
而乔冬悠一直都把他当成他自己,不是残疾人,不是牧家大少爷。
最后,医生松口,让她陪着牧尘也进去。
一开始是很简答的问题,问他的姓名,年龄,还有爱好。
渐渐的,等牧尘也放松下来,心理医生开始使出他的专业技能。
没一会儿,牧尘也便睡着了。
“在脑海中想象你母亲的样子,您看见了什么?”
牧尘也:“我什么都看不清楚,眼前全是雾,很大很大的雾。”
“那片雾给你什么样的感觉?”
牧尘也眉头皱了起来,“恐惧,害怕,想逃。”
他们一问一答,说着乔冬悠听不懂的话。
最后,医生问道:“车祸那天,你看到了什么?”
牧尘也脸上出现挣扎的表情,医生给了乔冬悠一个眼神,她立刻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冰,很凉。
“血……很多很多血……”
医生:“是什么样子的血?”
“红色的,飘在空中,像雾一样。”
这一次,轮到医生皱起眉。
考虑到牧尘也的状态,治疗没再继续。
在他沉睡的时候,医生说出了他的猜测。
“车祸的时候,牧少爷和他的母亲在同一现场,而且,可能是他母亲导致了那场车祸。所以他心里面有很严重的心结,对他母亲的感情非常复杂,甚至充满恨意。”
詹芊回忆当时的事。
他们没有人看到第一现场,是在医院见到的牧尘也和席钦雨。
医生说牧尘也是到医院之后才彻底晕过去的,也就是说,之前的现场可能真的是他让人处理了。
乔冬悠听得心里难受,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房间里,牧尘也还睡着,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虚弱,随时都要消失一样。
她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风雨已经过去,今晚的天空很干净,还有月光。
月光透过窗户,笼罩在他和床头那个南瓜车小人儿上,神秘又哀伤。
“牧尘也,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46章 最后的药膏
牧尘也醒了。
他双手紧贴在身体两边, 在被子下摆得笔直,眼睛盯着天花板看, 什么话都不说。
郑立杉进来给他做检查,詹芊站在门边朝床上望。
乔冬悠听到消息从楼下跑上来,牧尘也的脑袋才稍微转了转,看向她。
“我想起来了。”
“她要杀我。”
两句短得不能再短的话,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很久才说完。
事发当天的行车记录仪的确是被牧尘叫人取走,那段影像存在被他重重加密的U盘里。
“乔冬悠,你帮我打开。”
房间里其他人被请出去, 只留她和詹芊, 还有郑立杉。
点下播放, 房间里的巨大幕布上出现司机和少年牧尘也。
“我妈叫我回去干什么, 又要学漆画啊?”
车内, 牧尘也一只脚蹬在前椅后背上,胳膊搭在腿上玩游戏。
因为他低着头在看屏幕, 一点黑色的碎发耷拉下来,有些挡住眼睛。
“夫人想你了, 特地吩咐过今天一定要带您回家。”
牧尘也切了声, 身体后仰换了个姿势继续杀杀杀。
没一会儿, 前排的司机突然说:“少爷, 前面那辆是夫人的车。”
牧尘也的目光从手机上挪开, 看向窗外。
“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还用得着她来接吗?”
他脸上带着隐约的笑意, 退出还没结束的游戏,降下车窗准备让司机停车。
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前面那辆熟悉的车陡然加速,朝他撞了过来。
记录仪录下的画面变得颠簸不稳, 还伴随着司机的喊叫。
“少爷!”
下一秒,血溅到牧尘也白皙的脸上。
而外面那辆车,挂着倒档退开,再次发力朝他撞来。
镜头拍得很清楚,那辆车上没别人,只有驾驶座上坐着的席钦雨。
她脸上沾着各色颜料,咬牙切齿地,一次又一次踩着油门朝牧尘也撞。
直到车子着火,直到牧尘也双腿被死死卡住。
当时,她穿着墨绿色连衣裙。
和牧尘也家落地窗前的窗帘颜色,一丝不差。
乔冬悠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捏了下,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没办法想象,曾经不知道多少个夜晚,牧尘也都独自一人坐在墨绿色的窗帘后面,凝视着它。
就像凝视着那个不顾一切代价想要杀了他的,亲生母亲。
屏幕前,詹芊已经按着心口大口喘气。
“怎么会……”
她从来不知道女儿竟然想杀了外孙。
不,不只是想,而是真的那么做了!
她只记得,那天出事前女儿打电话来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说什么“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再然后她就接到女儿的死讯。
詹芊一直以为,女儿当时说那些话是临终前的告别。
她白着一张脸看向牧尘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外孙不肯见她,连海市都不愿回。
牧尘也后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好了,这就是真相,你们走吧。”
詹芊张张嘴,又垂下脑袋。
她眼中的精气神儿突然没了,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郑立杉给了乔冬悠一个眼神,扶着她出去,并关好房门。
乔冬悠关掉视频,坐回床边。
她的手摸到被子下面,轻轻搭在牧尘也捏紧的拳头上。
“我没事。”
牧尘也的脸依旧很冷,声音也冷。
他的眼睛还盯着幕布没收回来,像是在看什么很吸引他的东西。
乔冬悠并不擅长安慰人,她笨拙地拍拍牧尘也的手,想了想,又掀开被子一角,坐到他身边。
身边人的表情依旧没变,但僵硬的后背没再挺着,而是后仰抵住床头,微微弯曲。
他们的胳膊紧紧挨在一起,隔着并不单薄的衣服,乔冬悠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源源不断渗出的寒意。
乔冬悠挪动身子,靠得更近了一些。
牧尘也开口:“你不要可怜我。”
“没可怜你,只是你这个样子我心里难受。”
乔冬悠说不太清楚,反正心口堵得慌,呼吸也变得不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