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站在能看见停车场出口的窗台前,目送熟悉的迈巴赫离开视野。
舞团新搬迁的位置人多繁华,刚进军娱乐圈的白思澜风头正盛,不少媒体都会盯着,他们待的时间越久越容易被拍到。
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早不是大秘密,大量粉丝磕cp,媒体捕风捉影,但他们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在一起,每次只要同框,少不得引起舆论。
舆论越多,越有人关注,白思澜回归舞队后的第一场演出。
那么,届时何鸢失误出糗,也会被关注。
就算周今川这次不来,只要南嘉想,利用的机会一大把。
从前的她不屑做罢了。
不想利用旁人,更不想利用周今川,从前的她没有过多的欲望,只希望平平淡淡,希望和周今川永远安在。
她的心机,只用来帮助他。
当年她泼陈祉水就是为了给周今川吸引全部火力,只要他好就行,她无所谓,做好自己可能会无缘无故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他们那些纨绔子弟,玩死一个人并不难。
可陈祉的所作所为,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是她生命里最大的意外。
从前是,现在也是。
这个晚上,陈祉不在。
以往Vera会兴致勃勃汇报少爷的行踪,这次她难得地安静,晚餐时分只介绍菜品,说明她并不知道陈祉的行程。
她能了解,无非是陈祉说的,他不提,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Vera和许管家就是个传话筒。
南嘉翻看微信,找到cz的昵称,打开后编辑一条消息,正要发出去,指腹刷刷两下退回。
她给他发消息干嘛。
他在哪,和她无关,他有他的事,两人生活从不干预。
除了床上,他们没有任何交接的点。
上楼前,南嘉还是多问一句:“他今天晚上不回来吗?”
Vera很意外她会突然关心陈祉的消息,可惜这次她不知情,摇头,“我们不清楚,要不帮您问问。”
“不用,不回来最好。”
他在的时候很烦人。
不在吧,世界格外清静。
清静得睡不着。
南嘉只好去吃药,再躺下。
仍然避免不了噩梦缠身。
她第一次利用了周今川和白思澜的事,竟有一丝于心不安,梦里直接重现当年的情景。
那是一个平常普通的傍晚。
南嘉一如既往在舞蹈教室练到很晚,出来时人烟寥落,下旋转楼梯时偶遇迎面上来的白思澜,她当时不是不好奇白思澜为何这时候要上楼,只当比赛将近她更刻苦。
没想到,两人擦肩而过时,白思澜忽然摔了下去。
在此之前,她们两人共同面临一场芭蕾舞赛事,张老师对南嘉给予厚望,白思澜自幼练舞,水平也不容小觑,不少队友私底下讨论她们谁能拔得头筹。
白思澜这一摔,完全没了竞争的机会,好在楼梯角度卡得极好,她没有摔到脸也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势,但常年练舞留下的脚伤,在这一刻像是火山爆发似的,经过医院的检查被宣告两年内不能再跳舞。
所有的矛头自然而然指向南嘉。
她的作案动机很显然,找一个没有监控的死角,将白思澜推下楼,这样就能少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各大贴吧和校内网无一不讨论这件事。
因为没有证据,学校和警方无法断定是南嘉所为,她没有受到惩罚,却遭受数百倍的指责和辱骂。
贴吧飘过无数指责的舆论。
“她连陈家太子爷都敢泼,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用这种卑鄙手段就算拿奖了又有什么用,我们会抵制所有和她相关的演出。”
“思澜女神太可怜了,都住院了居然还发微博为那女的说好话。”
白思澜,港岛第一贵族高中女神级别的人物,长相优美且心地善良,尊老爱幼救助流浪动物,周末经常去福利院养老院做义工,一直是宅男心目中的温柔女神。
出事后所有同学站在白思澜这边。
包括周今川在内,没人相信她是无辜的。
他怕她还会继续伤害白思澜,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她送走,端送她所有的少女心思。
可怕的是她知道自己做曾经的噩梦。
更可怕的是醒不来。
怎么都醒不来。
她伸手,试图从深渊中爬出。
再伸手,试图抓住越走越远的周今川。
最后伸手,竟幻想自己能否抓一把摔倒的白思澜。
不管白思澜的诬陷,她只想着,只要白思澜不摔下去就行,这样她就不会被送走。
不想离开港岛,不想离开他的身边。
周今川。
西伯利亚真的好冷啊。
——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向她道歉好不好,你接我回去好不好。
她写满祈求的明信片全都没有回应,全都落了灰。
“冷……”
南嘉眉间拧紧,眼睛闭上,声音先从苍白的唇间溢出。
感觉到前方滚烫的温度,她不自觉抱住,随之整个人也被一股巨大的力抱了起来,温暖的怀抱充斥着肌肤每一个角落,额头轻蹭他坚硬的胸膛,因恐惧而收缩发颤的肢体慢慢纾解。
她细长的睫毛上挂着很小的泪珠,晶莹剔透,周遭很暗,看不清人影,鼻息间嗅到熟悉的淡淡的茶烟香,辨认出来人,她瞳孔张开,低弱地喊了句:“陈祉。”
陈祉应是来了很久,在一侧胳膊任由浑身发抖的她抱了很久,也听很久她嘴里喊着的一个讨厌的名字,不知道她梦到了谁要闹哪样,他面容和沉暗的夜色沦为一体,没有应答,要抽出手时,反倒被她抱得更紧。
她用小动物似的,低哼呜咽的嗓音,轻轻质问他:“你怎么才来。”
第26章 Sonia “对不起。”
他怎么才来呢。
她很害怕。
真的很害怕。
她用很低的声音,责怪他,或者说,祈求,低得他快以为是幻听,她呢喃后一直静默,只有逐渐均匀的呼吸证明她是主动抱着他的胳膊,依靠在怀中。
全心全意地依靠,不带任何一丝杂质。
陈祉没能拿开的手一动不动,僵直了,也给她这样靠着,他们身处室温永远保持最适宜的二十二度,可她的额头,手臂,小腿都冒着冷汗,心境仿若坠入自我编织的噩梦,挣扎不已,难以挣脱。
“别走。”南嘉把人抱着,脑袋缩入温暖坚实的胸膛,不敢一个人独处,否则脑海里回荡的,全是过去最寒冷的时候,她在盘根错节的松树林间迷了路,暖袋和鹿皮靴无法维持人正常的体温,她快失去行走的力气,寒风刺入骨血,再也开不出玫瑰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问她什么时候学会的低头。
是这个时候。
以最虔诚之心向上天祈祷。
她甚至不奢望自己能活着回到港岛,只希望不要葬于他乡,她的父亲和母亲都在国内等着她,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时间太少,她还没来得及孝敬他们就走了,希望九泉之下能够再享天伦之乐。
一颗滚热的泪珠落下,覆在陈祉的手背上,昏暗中,蓝灰色月光折下,晶莹剔透地凝聚。
看到她比小白还要弓着腰,身子完全蜷缩在一块儿,叫着冷,汗意直冒,他掌心抚过她的额头,一带全是泪意,陈祉喉骨间微动,视线一瞬不瞬锁着闭着眼睛的静谧面孔。
她从前没哭过吧,或者说以前哭的时候没人哄过她,习惯向隅而泣,所以连流泪也这么安静,一点声儿都没有。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且直观地看她,没有欲念,只是单纯地看,从头至尾,其实早就注意到她身子骨比从前要脆弱清瘦,连无名指都小了一些,所以和任何一枚钻戒都不太相匹配。
明晰的锁骨线条,深得能窝一池水养金鱼,姣好的天鹅颈修长皙白,虎口能掐得过来,腰际怎么可以瘦成这样,哪怕离开寒冷的西伯利亚回英国调理两年,再回港岛养两个月,也瘦得盈盈一握。
腰腹间纹着的是那只蝶是蓝色的,下面龙飞凤舞一行小字,Morpho cypris,塞浦路斯蓝蝶,翅膀飘然叠动,活灵活现的生机勃勃,着色却很深沉单调,深黑和佛头青蓝。
细看,那不仅仅是一只蝶,不同于周边雪嫩的肌肤,蝴蝶翅膀的位置,是一道随年岁淡化的疤痕,很深,像是被什么利器戳进去过。
她身上有哪里是完好无损的吗,跳舞落伤的足尖,腿,做过粗活的手,覆着不该有的薄茧,还有这只试图遮挡伤口的小蓝蝶。
再算上这些年内心的煎熬,和,情伤呢。
这两年她越不过去的雪山,亦会横在他们两人之间。
陈祉腾出一只手轻轻覆上,视线抬起,没有再看下去,第一次感受到,夜的沉重,能够压得人窒息,他指骨关节在用力,似要将怀里的人嵌入骨血中,又没有做任何吵醒她的事情,那股收回去的力,扩大心间的空阒,她的噩梦没有停歇,只不过通过转移的方式,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自己,也于他。
……
平常的清晨。
南嘉没有异样,起床洗漱,意外地在餐厅撞见陈祉。
舞团搬迁后,她起的时间比较迟,他平日里早早离开,像是只需要完成夫妻义务,每次睡完就走,从不在早晨示人。
女佣给盛了一碗白肺杏仁汤,她嫌腥,只抿一勺,目不转睛看他。
陈祉左耳里塞个黑色蓝牙耳机,要么听财经新闻报道,要么听秘书汇报公事,注意力不在她这里,她打量得更肆无忌惮,看见他没有系紧的袖口露出一截冷白色手腕,上面挂着浅淡的划痕。
她没问,他已经察觉到,若无其事戴好袖扣,“看什么。”
“你手腕怎么那么多抓痕。”她往常不会问这么多的。
似乎察觉到和她有关系。
“嗯,上次你抓的。”陈祉附和,“你非要我停下来,我不停你就抓我,比野猫还狠,后背都被你抓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