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她真的只是把周瑾当做了陌生人。
因为她已经过了需要母爱的年纪,而且陈岑把她养得极好,她不需要在其他方面去汲取爱意了。
所以她对于周瑾的出现既不愤世嫉俗,也不感天动地。
她的态度就像是对待过年时家里总难免会出现的那些稍微有些讨厌的亲戚般罢了。
陈岑站在林柠一旁,眼神警惕又疏离,像只护崽的猫。
他轻咳一声,打破沉寂,声音却也透着生硬:“要不,先坐吧。”
周忆路赶忙上前两步,试图缓和气氛:“快,来,先吃东西。”
他将德州扒鸡和芝麻糖往桌上一搁,油纸展开时发出的窸窣声,在这静谧空间里格外响亮。
“这皮衣是瑾妹从俄国出差时特意带回来的,想着日子冷了,这皮草也能稍许挡些风寒……”周忆路突然清了清嗓子,夹在不说话的周瑾和林柠之间,只得努力地替两人缓和。
这得亏是林柠和陈岑不清楚当年事情的原委,不知道周忆路这才周瑾选择抛夫弃女的重要导火索,不然这周局长的面子也会变得不好使了。
“周女士真是费心了。”林柠冷声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疏离。
周忆路尴尬地笑笑:“哪里哪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而这时,茶壶突然嘶鸣,盖过了周忆路喉咙里滚动的干笑。
陈岑见水开了,便又往两个搪瓷缸里倒入热水泡茶,递给了来做客的两人。
“柠柠,试试尺码?”周忆路往前递的动作太急,皮衣袖管扫落茶几上的搪瓷缸,使得茶水直接倒在了桌上,差一点就将这件做工精致的皮草也沾上茶渍。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使得所有人都集中在了看上去有些笨手笨脚的周忆路身上。
当周忆路在陈岑的帮助下处理好桌上的茶水时,周瑾和林柠的目光同时从其身上抬起,两人的目光也因此意外交汇,林柠只觉得时间仿佛凝滞住了。
然而,这一切似乎并未引起周忆路和陈岑的注意。
两人反而趁着处理茶水的间隙,聊起了除夕夜的安排。
周忆路率先开口,说出了今天的说辞:“我想着咱们两家住得近,但除夕夜我和瑾妹可能都要忙。
秦鹿和念恩两个孩子很久没过个正经的除夕了。
人多热闹些好,所以想问问柠柠和陈岑,能不能在你们过除夕的时候,捎带上两个孩子。
放心,他们绝对不调皮。”
其实,周忆路每次来都会找些别的借口,问问林柠工作上有没有不顺心的,问问陈岑的铺子经营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混混找麻烦。
总之就是不提他是来看望亲侄女和侄女肚子里孩子的。
好似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情心照不宣了。
“您可以直接跟家父提一声就行了,何必将这等事情同我们这些晚辈商量呢?”陈岑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周忆路想起上次饭局那场面,脸上是有些挂不住的尴尬,连忙摆手说道:“不不不,这事儿,还得你们亲自点头才行。”
“可我们家做主的……”陈岑迂回的话还没有说完。
林柠便开口了:“两个孩子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周局长这些天给我们送了这么多保健品,两个孩子我们当然会照顾好的。”
周忆路听了林柠这话,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哭的是,自己之前好心好意的看望,都被林柠算在了这件事上;笑的是,林柠至少还愿意接触他们周家。
其实,周忆路实在是想得太多了。
林柠不过是因为觉得那两个孩子着实懂事。
每次她和依娜从神武门下班回家,那两个孩子都要帮着提东西问好,护着她回家。
可别说陈岑为什么没有接送,那摩托车就只能载两人。
陈子安又早就回部队去了,难不成他只接了林柠,就让嫂子一个人走路回家?
而且林柠两人上班的地点离家走路都才十多分钟的路程,陈岑的铺子反而离家极远,林柠便没有让陈岑来接送了。
想来是听大人们说起了林柠怀孕的事,这两孩子就把护送林柠回家当成了任务,甚至还主动接过了接玉罕的工作。
因为玉罕和他们是同一个小学,只不过他们年级高些,就每天放学后把玉罕带到景山公园门口的小吃摊,请让玉罕吃东西,同时等林柠和依娜下班。
在林柠的拍板下,事情就这么定了。
周忆路也没想到这事能这般顺利快速,他似乎只准备了这么一个话题,后续的说辞和愿意给予的好处也没能够有机会说出口。
之后的时间里就见他努力地想要与年轻人搭上话,可是效果寥寥。
没办法,周忆路和周瑾也不再多待,便告辞离去了。
直到最后,周瑾和林柠也没有说上一句话……
第59章
以前林柠在新华书店风雨不辍地搬货卸货, 将身体锻炼到了极致,如今总算是有了回报。
林柠倚在产科诊室门框上,看邻座孕妇扶着腰干呕,恍然想起自己似乎从未尝过孕吐滋味, 更从未因为孕反而使得睡眠质量下降。
哦, 也有睡不着的时候。
但那多是林柠对于食物产生了一种几乎魔怔的执念。
倘若当天没有吃到自己想要的食物, 那么那一整天林柠都会抓痒挠腮。
到了晚上更是会因此彻夜难眠,就算是吃了再多其他营养而优质的食物也不管用。
就像昨晚, 躺在床上的林柠突然想起了景山公园门口那家糖炒栗子在炒栗子时,锅里的栗子猛然爆开壳露出栗子肉的那一瞬间的香甜感,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大半夜的, 林柠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
可是她对于自己的欲望和焦虑毫无办法,只能推着半睡半醒的陈岑让他去给她买栗子吃,还要那种刚刚炒好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睡红了眼的陈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他知道黑灯瞎火的晚上是不会有人在空旷的街道上摆摊卖什么糖炒栗子的。
就算是有,这种大半夜卖东西的怪人卖的栗子,他陈岑敢买来给林柠吃吗?
他都怕这是掺了药的。
可陈岑也知道, 孕期的林柠,身体敏感而脆弱,任何一点负面情绪都可能像汹涌的潮水般将她吞噬。
倘若整晚睡不着觉, 这不仅仅是对林柠个人的折磨,那肚子里的小生命也会受到牵连。
即便抛开对孩子的担忧不谈,正常人要是整夜整夜地失眠,那同样也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所幸,陈岑对于这种事早有经验,糖炒栗子外面没有, 栗子总归是好找的。
人嘛,谁没有些亲朋好友家里会有些果树或是菜园之类的。
自从上一次林柠半夜突然想吃脆冬枣后,陈岑现在认识新朋友,都是记得是某某某家里有苹果树,某某某家里有片菜园子。
于是陈岑便从家里的营养品里提上两样,屁颠颠地、没脸没皮地、大半夜地、跨了将近半个城区地,去敲响了某位有栗子树家的大门。
然后在对方眼里藏着怒气的情况下,明知故犯的陈岑就继续舔着脸,歉意地奉上礼盒,说明前因后果。
其实只要礼数到位了,再加上情有可原,一般相熟的人家都不会拒绝。
再之后,就是陈岑抱着一大袋的栗子和不知道从哪搞来的一麻袋细沙回了家。
然后他开始在院子里拿着烹饪书现学现卖,炒起了栗子。
林柠则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身上搭着披肩,等着锅里爆开一个,陈岑就朝她递上一个。
直到林柠吃完了整整三斤炒栗子,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可唯有陈岑望着院内因翻炒而晃荡在地面的细沙,以及他脚尖现在正碾着满地狼藉的栗壳,不禁出神。
当他意外地回过神来后,才发现那是三斤多的栗子。
除开他偶尔被林柠投喂的一两颗外,全被晚上刚吃完三碗大米饭、半只炖鸡和炖菜、一整条两斤重的红烧鱼、一些杂七杂八的糕点零食的林柠给吃完了?
因此,第二天两人出现在了
产科三诊室内
“医生,吃这么多真的没事吗?”
陈岑秉持着不懂就看病,就算没病挂个号也当是给咨询费了的想法,带着林柠来医院咨询专业人士了。
产科医生看向林柠的挂号单,又看向陈岑:“你是李教授家里的小儿子吧?”
李教授,就是陈母,李秀兰。
陈岑昨晚给陈母打电话,让她上班时顺便挂的号。
不然以这家医院的火爆程度,没等他们出门呢,就被挂完了。
陈岑点了点头。
产科医生叹了口气:“那么你们也应该有些医学常识啊,尤其是李教授,你们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咨询她老人家。
你们说说看,我这不也是因为我们医院的号,确实挺难挂的。
不少从下面农村里来求医的,多半是真有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
这一天没挂上就要多出一天的招待所的费用,更何况在城里干啥不花钱?
吃饭、上厕所、喝水,都是钱呐,我也是农村里出来的……
我等会儿留个诊室的电话,你们家有电话吧?
你们下一次若是有问题,直接打电话就行了。
就别浪费号了,更别让李教授人家专门跑一趟来找我们了。
产科和骨科之间还是有距离的,李教授休息的时间的也不多。
尤其是那骨科的手术一场做下来也挺累……”
陈岑讪讪笑着,但也低头认错。
他对于林柠的异常实在是太紧张了。
刚才都说了他妈是骨科专家,他想着这不是专业不对口嘛。
而且他让挂号时,李秀兰也觉得定期检查是好事,就顺手让人留号了。
不过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医生是个好医生,患者也是好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