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谨腾动完手术,观察了几天,总体情况才算稳定下来。
这几天里,江衍景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碰到实在需要解决的事都是通过线上的方式处理。他没怎么去集团,等看到新闻时,才知道江氏在这几天里已经暗波掀顶。
【财经报刊:江氏集团董事长身体抱恙,其夫人柳总暂代职务,上台第一招剑锋直指私生子】
江屹手里的蓝恒度假村项目被举报存在建筑违规的情况,经核实被勒令暂停工程进度。该项目是江氏重中之重,如今出了岔子,董事会不少人质疑起江屹的能力,认为是他管理不当才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柳菁悠趁热打铁断了蓝恒的资金链,并在董事会上提出,若江屹一周内拿不出弥补已有损失的方案,蓝恒项目就会交给其他人。
连江衍景都没有想到柳菁悠会如此雷厉风行。
这一切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而她之所以按兵不动,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时机。
江衍景越想,背后不禁出了一层冷汗。
他看了眼病床上正在休憩的父亲,抿唇,捏紧手机起身。
刚到病房外,他就看见柳菁悠从走廊另一端走来。
他愣了下,随即快步上前,一声“妈”还没叫出口,就先迎来劈头盖脸一顿责骂。
“这几天我给你发的消息不回是吧?公司这几天正是关键的时候,你不现身整天待在医院,真要我把为你苦心经营的心血统统都浪费掉?”
“您说的关键,是指现在是针对江屹的好时机?”江衍景眼眸沉沉,“而这样的好时机,是人为创造的吗?”
“...你什么意思?”
“爸今年身体一直不好,每次都是您帮他预约医生,关于吃药以及日常调理等注意事项,也都是您在负责,”江衍景说着,眉头紧皱,压低声音,“妈,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柳菁悠沉默片刻,随后笑着,冷哼一声。
“你这股机敏劲儿用在哪儿不好,偏偏用在自己母亲身上,”她说,“江谨腾身体不好,是我造成的吗?他前些年一直拖一直拖,拖到严重了才想起来要保养,关于日常调理,他自己做不到谨遵医嘱,我又何必替他操心整日整日念叨费力不讨好?他进医院是迟早的事。”
江衍景目光仍在母亲身上,她的话,他不知该信不该信。
“放心,我不会做那样的蠢事,”柳菁悠以为儿子是在担心不安,“凡事讲究稳妥,我不会犯傻给别人留把柄。你记住,一切都是江谨腾咎由自取。”
说到这儿,柳菁悠朝病房看了一眼,神色沉下去,“你爸退位了也好,省得遇到点儿什么事还要巴巴儿跑去求他。”
病房里,传来江谨腾咳嗽的声音。
他似乎是醒了,听到门外隐约模糊的人声,嗓音透着几分虚弱,“外面是谁?”
“是我,”柳菁悠很快应道,走两步推开病房门进去,“谨腾,我来看你了。”
“菁悠?你来了...”
“前几天在外地谈合同,回来晚了,”柳菁悠坐在病床旁,把水果放到桌上,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听你进了医院,我一落地京市就赶了过来,幸好没什么事,真是担心死我了,你说说你平日我让你吃药你总是忘记,现在好了,弄
得我们一家人都担心...”
透过半掩的门,江衍景看到母亲满脸担忧,说着说着就染上了哭腔,父亲心疼地伸手,去抹她发红的眼眶,叹息着,说着宽慰的话。
好一副情深温馨的画面。
江衍景以前没少见,他知道父母在彼此之间、在外人面前,或多或少有些做戏的成分,但他一直认为再怎么样,夫妻之间的底色是真挚的,是念着这么多年情分的。
他想起母亲方才说那句“咎由自取”时眸里闪过的暗色,只是一瞬,就被抓不出破绽的笑容替代。
...所以,是他低估了他们做戏的成分?
江衍景靠在走廊边,陷入怔忡。
连柳菁悠出来都没察觉。
“还站这儿发呆?”柳菁悠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恨铁不成钢,想说什么训斥的话,深吸口气,堪堪作罢。、
“行了,你要留在这儿就留着吧,趁江屹不在,你在你爸跟前尽尽孝心,对以后也有好处,”她抬手帮他整理整理衣领,嘱咐,“再过几天,你就回公司,听到没?”
江衍景想到那条关于蓝恒的报道,“妈,你是打算现在对江屹...”
“这事我早安排好了,不用你操心,”柳菁悠打断,“做好你自己的事,别出什么岔子,明白了吗?”
江衍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很低地应了声,“明白。”
柳菁悠还算满意地离开。
高跟鞋在走廊上发出规律的声响,江衍景望着她的背影,眼眸里有几分迷茫和痛苦。
母亲是从小陪他长大的最亲的亲人。
可直到今日,他好像才真正看到了母亲真实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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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
楚徽宜前些日和陈书言去周边城市的一家温泉度假酒店住了几天,是陈书言主要提的,她们很久没有单独的闺蜜行了,而且上次她鸽掉了沪城之旅,一空下时间就说要好好陪陪徽宜公主。
在那边待了好几天,昨天楚徽宜才回家,收拾收拾睡了一顿饱觉后,翌日清晨她伸着懒腰下楼吃早餐。
楚谦阔和余淑茵已经坐在餐厅了,楚徽宜走近时,听见他们好像在聊江家的事,余淑茵听丈夫说了什么,无奈地摇摇头,叹气。
楚徽宜拉开椅子,坐到余淑茵旁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余淑茵看了眼丈夫,跟女儿讲了这两天江家发生的事。
“什么?江伯伯生病,柳阿姨对江屹发难?”
“唉,菁悠性子要强,我们也认识几十年了,她年轻时就是这样,”余淑茵也心绪难言,“这些年,看着她做了江谨腾的贤内助把从前的那些锋芒什么的渐渐收起来,还以为她随着年岁增长性格慢慢在改变,谁能想到...唉,看来江屹这孩子,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以前只是在忍辱,没表现出来罢了。”
“谨腾是江氏的主心骨,他突然发病进了医院,集团内外正因此动荡,按理说,江家其他人应该心往一处想,合力把局势稳固下来才是当务之急,”楚谦阔说起这些,也是叹气,“柳夫人在商业上的才干不输其他人,她暂代谨腾掌权原本是好事,可谁能想,上任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挑起内讧。”
楚徽宜弄清了来龙去脉,心里着急,“那怎么办?江屹在国内的根基没有柳阿姨和江衍景稳固,他现在处境是不是很困难?”
说到江屹,楚谦阔和妻子对视一眼。
“这孩子有能力有魄力,一定程度上比江衍景还要出色,站在柳夫人的角度,她迟早要这么做。”楚谦阔说。
楚徽宜看看他俩,“那就任事态这么发展下去?”
“说到底是别人的家事,我们楚家也不方便插手什么,”余淑茵看着女儿,以为她是见不了这些手段,温柔道,“宝贝,这些东西你接触得少,但生意圈里向来如此,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打压旁人是常事,很多事情不像表面展露的那么简单,我们不做非黑即白的评价,最好的选择就是当个旁观者。”
整个早餐,楚徽宜吃得心神不宁。
爸妈的意思她很明白了,他们不说谁是好人坏人,不站队,自然也不会帮谁。但她知道自己是偏心的,所以她做不到安静地旁观。
放下碗筷后匆匆上楼,她进了房间,拿起手机就给江屹发消息,问他现在是否安好,目前有没有想到解决办法,她知道他去外地出差了,问他现在有没有回京市。
她不安地等了很久,江屹一直没回消息。
想直接拨通电话,又担心万一他在做什么正事。
焦躁地纠结了一会儿,她给他的助理于帆打了过去。
“楚小姐?”接通电话后,于帆惊讶了一瞬,听完她说的话后,他安慰,“是遇到了点儿麻烦,但不用担心,小江总有对策。我们现在还在枫城,晚上的航班,等解决完这些事,我想小江总会联系您的。”
挂了电话后,过了半小时,楚徽宜收到了江屹的回复。
【抱歉,刚才在跟合作方谈判,没看手机。】
【听于帆说了,不用担心,等回了京市处理好一切后,我会找你,到时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京市这边都火烧眉毛了,江氏董事会提出的一周期限只剩三天,江屹竟然还能沉得下心在谈判桌上和其他人周旋。
看来他真的有对策?
可转念一想,柳阿姨心计不浅,她既然发了难,想必也做了充分准备,这麻烦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化解。
左一想右一想,楚徽宜也拿不准,只能照他说的,先等等看。
另一边。
江屹处理完枫城的项目,和助理一起坐上去机场的车。
“京市那边,柳夫人看我们似乎没什么动作,就等着三天后的董事会,”于助理汇报,“她好像咬定我们翻不了身,就等着在董事会上弹劾,蓝恒只是她计划里的第一步,最重要的项目丢失的话,日后我们在江氏的话语权也会大幅下降,到时她再有什么行动,会更加趁手。”
关于度假村建筑违规一事,江屹派人去查了,果然不出他所料,正是出自柳菁悠之手。
“住建委里有她的人脉,”他淡淡道,轻讽,“猜她就是这一手。”
没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太多口舌,他转而问,“薛总那边联系了么。”
“约好时间了,”于助理答,“等落地京市,就和他见面。”
江屹不紧不慢嗯了声。
两个多小时的航班一晃而过,到了京市,江屹去了和薛明舟约好的咖啡厅。
私人包间里,薛明舟将整理好的资料交给他,“你要的都在这里了。”
江屹接过,翻了翻。
“谢了,”他抬眸,“若是没有你帮忙,我恐怕还要费些时日。”
“应该的,”薛明舟倒茶,“之前薛家有难,你也帮我不少。”
“如今江董住院,柳总的话语权一时扩大,她很可能趁这段时间大有动作,你注意提防。”
江屹沉吟。
对柳菁悠来说,这是绝佳的好时机,她要有大动作,必定就会使用大批人手。
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个顺藤摸瓜的好机会。
“关于这次举报事件,中间经办人里面有没有发现谁有不对劲的地方?”他问。
薛明舟说:“我正想和你说这个。”
他说着从包里拿出来另一份文件,是一个三十岁左右青年的资料。
“这个人叫郝顺,他大学毕业后在京市郊区租了一间单身公寓,这些年他一直在创业,但受限于资金技术等问题,似乎一直不顺利,他现在生活应该比较拮据。”
“说来也怪,他应该不是富贵家的子弟,本硕却都在华盛顿一所学费不低的院校就读,我查了查,原来他大学期间的所有资助都来自于柳总。”
江屹轻敲桌面的手指停顿。
“这次帮柳总做事,大概是他需要接济,两人达成了某种利益交换,”薛明舟说,“郝顺与柳总并无任何亲缘关系,并且他在出国前并未申请任何江氏参与的助学项目,我想,他们二人应该很早之前就认识,或者说,因为曾经的什么才产生了瓜葛。”
“目前查到的是这些,希望对你有用。”
江屹凝视着资料上那人的照片,很细微的,觉得他的眉眼有几分似曾相识。
“多谢,我会接着查下去。”
薛明舟点点头。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还有三天,江氏将会召开董事会。
江屹微微掀眸,“去趟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