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是昨晚十一点多发的,短短一夜,就已经发酵得很厉害。
一向公关都很迅速的清平制药,没有任何动静,被网友认为是心虚不敢回应。
徐念溪愣在原地,用力捏了捏手腕,让人窒息的心悸感才渐渐消散。
竟然还有人,和她有一样的遭遇。
姜颂在她身边叠声呸呸呸:“活该活该,果然这公司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下谁都知道了吧。”
姜颂骂完,陈振也来了,叫了姜颂去他办公室。
徐念溪一条一条看视频下面的评论,有很多女性发声,说她们也饱受职场性骚扰的困扰。
每次职场性骚扰的发生,对女性来说都是伤害。
不止要应对职场性骚扰行为本身的非自愿性,还要接受四面八方泼来的脏水。
女性的穿着、行为、语言……等等一切都能被找到可以用来攻击的点。
可真正的耻辱不属于受害者,而属于施害,不是吗?
渐渐的,发声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多家主流媒体转载。
徐念溪私聊安佩,把她收集的陈国平发给她的短信、微信聊天记录,包括通话录音,一起发出去。并表示,她可以站出来,配合安佩一起发声。
安佩很快回复了:好。有需要的话,我会联系你的,我们加个微信吧。
等待安佩通过的功夫,徐念溪开始处理昨晚的消息,先是鲁惟与的“苦尽甘来”,再是刘妍学姐的“抱抱,之前辛苦你了”,最后是之前译易达的一些同事的道歉,说她们误会她了,她们才发现陈国平竟然是这种人。
迟来的道歉没什么用,轻飘飘的,不能改变什么。
她那时的难受委屈、不被人理解的痛苦还在,没有消失。
甚至一旦想到,都会让她难受。
可这些道歉却像什么事后诸葛亮一样,给了她一个自己放过自己的理由。
她没错。
错的从来不是她。
她终于堂堂正正可以说出来这句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念溪放下手机,弓着身子,脸埋在冬季厚厚的羽绒服袖口,才能让又哭又笑的神情不露于人前。
笑那句,苦尽甘来,她总算洗净污名,以后敢站到人前,再也不怕人言。
哭也是那句苦尽甘来,她一直都有这么多委屈,这么多难过。
她不说,可是不比任何人少。
她不知道她的异样有没有流露出去,但那天公司莫名很安静。
晚上临近下班前,陈振过来,叫她去办公室:“我听姜颂说,你要离职?”
徐念溪摇头:“现在没有这个想法了。”
陈国平自顾不暇,不会有时间来管她的。
陈振没多问,只说:“我知道你这种简历来振荣是屈才了,但振荣在发展,你可以多给它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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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洵也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等电梯的时候,严岸泊打来电话:“安佩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帮她找到了新工作,律师那边,也让王然对她沟通了。”
“那就好,”严岸泊嗤笑了声,语调不屑:“陈国平这种用前途来威胁别人的人,真是恶心又低级。就算我们都是男的,我都瞧不起他。”
挂了电话,程洵也打开门,就看见徐念溪就坐在沙发上,朝着他望过来。
“你回来了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像有小星星。
程洵也走过来,把外套放在沙发上:“嗯。回来了。”
徐念溪花蝴蝶似的,围着他:“你吃晚饭没?”
“吃了。”程洵也说完,见她欲言又止:“怎么了?”
“就是我点了很多外卖,一个人应该吃不下。”
陈国平这事有这样的发展,是徐念溪完全没想到的。
临近中午下班,清平制药总算发了一则回应,称“不存在强迫、不存在性骚扰,更不存在性侵”,针对网络上不实言论,将采取法律手段维权。
随后被涌进去的网友骂到关了评论,至此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徐念溪收到了安佩的微信,她得到了报警回执。
后续怎么样,谁都不知道,但起码现在的第一步是好的。
徐念溪越想越开心,开心得在胸口膨胀又膨胀,都在爆炸了。
又想起来没吃晚饭,拿出手机,把附近的外送都点了一遍。
一通胡乱消费之后,她的确好多了,没有之前的难以排解,但随之而来的是,她好像点多了。
“有小龙虾、麦当劳、烧烤、麻辣烫、寿司、蛋糕……”徐念溪一样一样数。
点的时候,还没觉得,这会儿一看,确实有点多。
徐念溪这一说都说了十几样了,程洵也眼皮子抖了下:“还有吗?”
徐念溪对上他的目光,因为心虚,声音有点小:“还有。还有奶茶……”
程洵也呼出口气,放松了。看她那样儿,还去安慰她:“没事。奶茶而已。”
徐念溪嘴巴动了动,没敢说话。
程洵也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句:“有几杯?”
徐念溪磕绊了下,“好像是……五杯?”
闻言,程洵也眼眸瞬间睁大,不可置信地说:“多少?五杯?”
徐念溪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好像是,六杯吧。七杯也不是没可能。”
“……”
程洵也这次是真的无言以对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起了身:“走吧。”
徐念溪眼巴巴地看他,生怕他跑了似的:“去干嘛?”
“解决你的外送。”
他们到门口,等待商家配送。
一家接着一家的。
好不容易来齐了。
徐念溪没吃晚饭,把蛋糕拆了,边吃边跟着程洵也往前走。
徐念溪比他矮了不少,步子没他的大,落后他一两步,能看到他的背影。
程洵也一身黑,走得闲适潇洒,唯一出戏的是,他两只手都拎着很多外送盒子。
像个长得很帅,但业务繁忙的外卖员。
徐念溪有点心虚,追上去几步:“重吗?需要我帮你拿吗?”
程洵也头都没抬,回了她五个字:“吃你的蛋糕。”
徐念溪委屈地“哦”了声。
好不容易吃完了,程洵也也停下了脚步,指前面正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你去问问,那个叔叔吃晚饭没?”
徐念溪想了想,眼睛一亮:“你说的解决,是送给有需要的人?”
“嗯。”
深呼吸一口气,徐念溪上前去了,她第一次做这种事,说话磕磕绊绊的,解释来意就说了半天,又反复保证东西都是干净卫生的,没有拆封。
还好叔叔很和善,全程乐呵呵地听她说。
又问她是不是要钱的,得知是免费的,选了小龙虾后,和她道谢。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俩绕着西津,走遍大街小巷,遇到环卫工人,都上去问一通。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最后一杯奶茶被送出去。
徐念溪道别笑眯眯和她道谢的环卫阿姨,往站在路对面的程洵也那儿走过去。
这会儿天色都黑了,西津又在下小雪,一粒一粒雪在路灯的照耀下,像轻柔的羽毛。
这场安静又认真的雪,衬得程洵也身上莫名也多了几分特别的宁静意味,也能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一直在陪着她。
徐念溪站到程洵也身边,“走吧。我们回去吧。”
“好。”
雪还在下,他们没打伞,只一起往前。
说起来,这是徐念溪第一次和程洵也两个人并排走。
是散步吗。
好像也不是。
比起散步,更像是一起回家。
徐念溪拉了拉围巾,挡住笑意盎然的下半张脸,打破安静:“今天,谢谢你。”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买这么多外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开心,但他还是愿意陪着她。
就算他们是协议结婚,他做得也远远超过她的预料了。
程洵也确实觉得自己挺辛苦的,毫不客气地点头,又问她:“开心吗?”
徐念溪想了想,点头,又觉得不够,再点了一下。
露出的眼都笑弯了。
很开心。
特别开心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