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协议结婚,也是对她的一种肯定。
她不知道,她走后,程洵也在原地站了良久,才动了下身子。
天色越来越黑了,他说出口的话和漆黑的夜晚融在一起,难分难舍。
他垂着脑袋,看着慢慢流淌的江水,声音很低,失落得很明显:“我有这么不好吗……”
所以,和那些人相亲可以,他不行。
所以,她好不容易因为协议结婚带来的种种条件,心动了一小会儿,立马又觉得不行。
高中那会儿是这样,现在还是。
她总是拒绝他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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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念溪没走多久,王君兰打电话过来。
只是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王君兰这三个字,都能轻而易举地把徐念溪从轻松中拉出来。
一股怎么都逃不脱的疲惫和烦闷从骨子里溢出来。
王君兰问:“回来了吗?”
“上楼了。”
话说完,电话被挂断,徐念溪走到门口时,门是打开的。
这是个欢迎她进去的状态,但徐念溪不愿意进去,在门口停住,无声地深呼吸。
王君兰听到动静,走出来,催促道:“愣在门口干嘛,快进来。”
徐念溪一进来,王君兰就问:“怎么样?”
徐念溪摇头。
王君兰皱紧眉,这下完全超出她的预料了。她烦躁地说:“怎么这个也不行。有说为什么不行吗?”
徐念溪沉默着,没说话。
她无法想象,如果王君兰知道因为她不想生孩子,相亲才以失败告终,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没等到她的回复,王君兰踱步,拖鞋踢踏声几乎把整个房子都击穿。
但已经这样了,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王君兰只能勉强耐住性子,安慰自己几句:“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
“先吃饭。”
那顿饭,徐念溪没怎么吃。
因为她知道不会有下一个。
她不愿意生孩子,对任何一个有正常观念的相亲对象来说,都是挑战。
那个晚上,徐念溪在网上看了很多套几万块的房子。
如果,她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她是不是就可以离王君兰远点,是不是就可以能掌握自己的婚姻,是不是就能不那么焦虑于自己的命运。
正好隔壁平城就有一套急售的二手房。在小县城里,二十多年房龄。装修很老,墙壁折角结满了半米长的蜘蛛网,灰尘四处纷飞。肉眼可见的,不太适合人居住。
但,起码是个房子。
还是她为数不多能负担得起的房子。
和房东约好下周一上午去看房,徐念溪放下手机,感觉自己有了条别的路。
虽然这条路细细深究下来,也没有很光明。
但就算这样,也比就这样结婚生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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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修竹是个吃播,打卡完这家刚开的露营风烧烤店。
等视频上传到软件上,他美滋滋地看了会儿都是夸夸的评论区,终于发现不对了。
公孙修竹指着程洵也,疑惑地问严岸泊,“他怎么了?”
程洵也窝在椅子上,身旁摆了一圈刚喝完的酒杯。
他酒量不错,喝酒不上脸,也架不住这么喝。
严岸泊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程洵也一来这儿就奇奇怪怪的,也不说话,就这么闷不吭声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严岸泊上前一步,揽住程洵也的肩膀,语气逗闷子似的。
“怎么了,这是?”
程洵也喝酒的动作顿住,看严岸泊。
为了还原露营风,烧烤店都是露天的,虽然有火炉,但天气到底是冷的。
程洵也端酒杯的手被冻红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面前的电影幕布正放枪战片,入眼都是一片血色,严岸泊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眼圈也有点红。
程洵也收回视线,没说话,只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严岸泊刚想接着问,有女生过来搭讪。
这么冷的天,程洵也只穿了件冲锋衣,里面一件黑色卫衣,修长挺拔,喝闷酒的样子颓废疏离。
程洵也情绪不高,意兴阑珊的样子越发让女生感兴趣。
围着他试探了好几圈,依旧一无所获。但女生还是不肯放弃,不死心地开口:“你真的不要我的号码吗?”
程洵也终于抬头,看她两秒,扯了下嘴角,吐字:“要。你把你银行卡号和密码给我。”
“……”
严岸泊被逗乐,噗嗤一声笑了。
女生走后,严岸泊又乐了好一会儿,才没乐了。再看程洵也,他又在喝闷酒。
严岸泊这人心大,看见程洵也这样,也不担心,揽住他肩膀:“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开心。和我说说,哥哥我帮你分析分析。”
他话说的是帮程洵也分析分析,语气却是贱嗖嗖的,说出来让他乐呵乐呵。
程洵也明白严岸泊的秉性,拍掉他手臂,起了身,交代句:“不早了,我走了。”
严岸泊在后面追,“走什么啊,着急回家哭啊。”
他嗓门大,幸灾乐祸得格外明显。程洵也的背影顿了顿,却没回头。
严岸泊纳闷,一个人站在原地,嘀嘀咕咕的:“怎么回事,和平日完全不一样,难不成真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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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班,徐念溪又进入到忙碌里。
她虽然才入职,但自身专业水平在这儿,上手得很快。
甚至连姜颂都会请教她一些不确定的地方。
每次徐念溪解答完,姜颂都会不由自主感叹,“溪溪姐,你这种过来我们这种快要倒闭的小破公司,简直就是屈才了。”
出版行业行情不好,纸质书在电子书的冲击下本来就存活艰难,日薄西山。
更别说,他们这种给纸媒搞翻译的小公司,指不定某天就倒闭了。
徐念溪笑了下,没说话。
时间真是个残忍的东西。
半年前,她不会认为自己会和振荣这种公司有任何关系。
甚至会觉得,她的未来广阔浩大,机会数不胜数。
她嘴里不说,但是心里却有口气儿,觉得自己的未来肯定会比很多说得上名的翻译都光明。
可半年后,时间捶打、事件磋磨,她心里那股劲儿早就不知所踪。
她不再认为她是那个“才”,更别提“屈才”了。
所以,有时候就算她自我安慰、自我鼓励,可下一秒她还是会不自觉地反问自己。
比如,她还拥有很多机会。
真的吗?
又比如,她的未来光明。
真的吗?
例如,她还有很多希望。
真的吗?
……
等等。
像现在这样,能有公司,愿意聘她,给她一个和翻译相关的工作,已经是她梦寐以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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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念溪下班回到家时,正好晚上九点。冬夜黑得早,夜空中连星星都不见几颗。
她躺在床上,照例睡不着觉。
却什么都不想做,只盯着天花板,等着时间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徐念溪想多睡会觉或者发会呆,可依旧被王君兰拉着出来,和相亲对象见面。
一次又一次。
疲于奔命一样。
周天下午,又是一次基于生不生孩子的根本理念不同带来的不欢而散。
徐念溪站在饭店门口,看着前方的道路。恍然中,竟觉得她的生活真的和这路一样,一眼能看到头。
鲁惟与打来电话,邀请她:“溪溪,你在哪儿啊,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
徐念溪应了。
吃的是烤肉,徐念溪请客。
“害,没什么好请客的,又不是什么多好的工作,那么偏。”鲁惟与摆摆手,说得信誓旦旦,“过完年后,我们再找其他的。我就不信,你这么好的简历,会没有一家好公司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