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她又忽然问那婆子,“这东西用量如何?”
婆子闻此,垂首道:“从前娘娘每次都只在灯油里面参一小勺,圣上来之前,娘娘还会先服一盏奶汤。”
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嬷嬷。
“奶汤里面都会放这么个东西。”
庄翎月扫了一眼嬷嬷接下的盒子,便知里面当是解药。
嬷嬷见庄翎月有几分狐疑,便开口问那婆子,“宫内戍守森严,这些东西你出宫之时居然未被查收?”
婆子被问到这个,倒是垂首道:“奉命查验宫人出宫的张内侍是个贪财的,这些年帮着带了不少东西出宫,我与几个姐妹一起付了钱财才将这些带了出来,再加上他不识此物,所以也就放行了。”
说到这里,婆子怯生生地看向一旁候着的嬷嬷,提醒道:“此前说好的……”
嬷嬷听这话便知,这是讨钱来了。
说到这,嬷嬷便吩咐了下去,随即便有一名仆从端着一整盘的银元走了出来。如此重宝在前,那婆子却只是扫了一眼,而后道:
“贵人,这些东西奴带不走,就算带走了也容易被人惦念,不知贵人可否与奴银票,奴才能守得住这钱财。”
嬷嬷眉头微蹙,“你……”
“给她吧。”
屏风之后,庄翎月声音和缓,带着轻柔。
婆子听得这话便知是个好说话的主,遂继续道:“贵人此后若还有需求,奴那还有些。”
听完她这话,屏风之后传来一个软绵的声音,“哦?你那还有?”
婆子连连点头,“是还有一些的,若是贵人用着觉得合适,可再来寻奴。”
听她这话,庄翎月缓了缓,才道:
“这样吧,你回去把你手里的东西全都给我,我全要了。”
听闻这话,那婆子满是欣喜,但却又留了个心眼,若这物什当真能卖好价钱,如今手里的那些岂不是能再提一提价,遂道:
“贵人,这东西量大毕竟伤身,还是要适当得好。”
见婆子婉拒,庄翎月便知她是贪心不足,她敛了敛氤氲着几分雾气的眸子,柔声道:
“娘娘用的东西自然是顶好的,难得碰上,价钱不是问题,你手里的全给我吧。”
说着便吩咐嬷嬷备来银票。直到那厚厚一叠装满小匣子的银票出现在眼前,交到了自己手上,那婆子终才松口,连连道谢。
“我过两日就给贵人送来!”
婆子强忍着被这泼天富贵砸头的欢喜,忙不迭地报忠心。
“不用了。”屏风后的声音依旧柔软缓和,“今日我便遣人随你去取吧。”
听闻这话,婆子愣了愣,私下贩卖宫中之物是重罪,自然不能被人知晓她的住所,遂道:
“这东西我放在了别处,这路途遥远,今日怕是无法取来,容贵人候我两日吧。”
听婆子这话,庄翎月便知她是起了疑心,遂道:
“婆婆,明日我夫君便要归家了,他常年在外,难得回来,机会难得,婆婆莫要怪我急切,我可派车马送婆婆去取。”
见那婆子还是不肯松口,庄翎月继续道:
“再者,交易便是钱货两讫的事,哪有你拿了我的钱财,却无法给货的。”
说着便要让人将婆子手里的小匣子收走。这重宝就在自己怀里,有几个人肯松手被人掏回去,婆子抱紧了怀子的匣子,不肯被小厮拿去,遂道:
“今日便行,还请贵人派人随我去取吧。”
听闻这话,庄翎月嘴角勾了勾,“那便多谢婆婆了,还烦请在偏庭稍候。”
得了这话,那婆子方才在小厮的引导下,离开了屋内。
此时,嬷嬷遂才将那婆子递上来的东西取出来,远远地拿给庄翎月过目。
庄翎月细细地看着,那一小包粉末便是能让男子神魂颠倒、唯命是从之物,她似乎是想到了那个风光霁月的人,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她声音懒散道:“先让人验验这东西到底对不对。”
这话一出倒是让一旁的嬷嬷微微一愣,这等下作之物如何验?
见嬷嬷并未省起,庄翎月神色沉了沉,“花巷里多的是腌臜闲人,随便找个试试便是了。”
嬷嬷连连应承,哪里敢违背。
庄翎月睇了一眼身后的侍女,而后缓缓起身,侍女当即伺候她净体着装,良久方见她散着一头及腰的长发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庄翎月看着那一室天光,目光却是落在此前婆子待过的地方,垂眸道:
“到底是个蠢物,银票这东西有太多信息了,敢买宫中之物的人又怎么可能将此物流出去。”
说着,她扫了一眼外屋候着的素衣侍女,此女身形利落,静候之时若松柏之姿,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随她去将东西全都取来,这东西若流落在外,怕是会被人顺着查到我这……”
说着,她顿了顿,声音依旧轻柔地吩咐道:“人也别留着了,处理干净,别被我那兄长抓住了把柄。”
这一句话说得清浅,却让一旁的嬷嬷不由心惊,她偷偷看了一眼正在等侍女整理衣裳的女子,她有着姣好的面容和尊贵的出生,还有被世人赞颂的品格,但谁又能想到那矜贵的皮囊之下,装的却是蛇蝎的心肠。
外屋那素衣的女子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些差事,无多的一句话,见主子吩咐完了,便躬身见礼,而后转身踏入天光之下,行那暗事去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接人
百年以前,因五王之乱引发东境大陆出现长达数十年的乱战,彼时民无国亦无家,弱肉强食是这片大陆之上唯一的真理。
彼时,饿殍满地、枯骨成山。
但在这片杀戮弥漫的大陆之上,却有一片乐土,名淮国。此地虽称名为国,却无皇帝,乃是古时割据的产物。淮国虽无天家,却有一个家族凭借自身强大的力量维护一方的安宁,那便是裴氏。
在淮国之内,裴氏家族以礼教传文法受到百姓拥戴。
在那个乱战的年代,这些人簇拥着裴氏聚居,自称淮国之人,而这个家族凭借着自身长久延绵的力量,一直戍守着这片土地,直到央国太祖凭借着诡谲的战术,敲开淮国之门,请裴氏出面以礼教服天下人心,凭文法驯万民。
彼时淮国位于央国心脏地带,为了礼让央国天家,助太祖平人心,裴氏帅属族南下,一路布道,协三位贤圣传讲礼法,最终抵达淮水以北,而后改地名江淮,称其为祖地。
这一路,裴氏向百万人众宣讲圣贤之道,以先圣智慧拢人心、述史事,为央国天家的统治奠基。
裴氏的这场祭奠是按照裴氏先祖的历法每十年一次大祭,南传祭礼也是天下文士寻根问道的盛宴。彼时江淮广迎四方来客,东境各国文士接踵而至。
燕城裴氏祖宅之内,各族老早已恭候,众人颔首默然。长庭的另一侧,青年身着苍雪伏山锦服,以玉骨作冠,身姿卓然,步态款款,似那画中仙人踏着云光而来。
一众文仆手持祭器垂首在前,为首的便是一把射礼的弓箭,彼时,裴氏最出色的儿郎会手持礼弓,执四箭射礼,每一箭都代表着当年南传礼教的一位先圣。
裴钰缓缓走过,看着众人躬身捧着祭器,低垂的眉目最终落到一人手中捧着的白玉面具上,这样东西往年是没有的,那是太祀特意为他准备,毕竟今次观礼的还有北方世族和天下文士,“裴钰”的身份不能露于白日之下。
裴钰收回了目光,端着谦和的笑意,向众族老道:“辛苦各位了。”
闻此,众人垂首,恭送家主上霭山云宫为祭礼沐浴。
看着裴氏这浩浩荡荡送行的人,一旁的阿四今日亦是锦服加身,正装以待,丝毫不敢怠慢。
他看着门庭之外,那人在众人的礼拜之下踏上马车,遂欲跟上去,却被一名文仆拦了下来。
阿四见他年纪颇小,有几分面生,不欲理会,却见那少年一本正经道:
“我为太祀内侍,家主有话吩咐,特命我来传话。”
这些时日,为了准备祭礼,太祀亲自派了内侍前来相助,裴钰一直忙于礼法,就连阿四也少有机会近身,许多事都是内侍通传。
阿四微微叹了口气,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少年见此,垂首道:“家主道,窦氏二姑娘即将到江淮,前些时日,魏大将军的人在淮南与文氏为难,家主怕文氏伺机报复,因此请你亲自去迎接,护她周全。”
听少年这般道,阿四挑了挑眉,“赵如胜如今不是在巡视么?让他吩咐一声不就好了?”
少年闻此颇为为难的模样,“家主的吩咐就是如此,胜公子如今也有要事在身,怕是走不开,毕竟此番民社与世族都来了不少人,族内也怕生乱子,给燕城府添麻烦。”
见阿四眉头微蹙,少年遂端起了淡淡的笑意,道:“这三日,霭山云宫内除了太祀,其他人也进不去,你就算跟去了,也进不了殿。”
少年细细端倪着阿四的神色,一副略想起来什么的神情,继续道:“家主好像是说祖宅这边的武卫都是族内的,怕是不会全心护二姑娘。”
闻此,阿四抬眼看着远处宝驾缓缓驶离,在昏黄的天色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不由叹了口气,原本他是想就近凑热闹来着。
“行吧,我去城门那候着。”
此刻日暮渐西,城中的灯火似追逐着日轮般竞相亮起,因着南传祭礼将至,燕城提前半月便已然开始热闹起来。
为了迎接四方来客,以燕城、寒城为首的几大府衙提前开启了夏集,纵使天光歇下,城中却还是一番灯火阑珊的模样。
长街之上挂满了灯笼,各种诗社雅集不断,就连从前的酒坊都办起了文会,各种打着雅趣名号的玩意琳琅满目。
阿四手里晃悠着一串果糖被火树银花迷了眼,一时竟然忘了时间,待到想起来的时候才往城门的方向飞奔。
待他到时,城门处人影稀松,一问才知近期来燕城的人众多,燕城府为了更好地管理,每日日落之时城门即闭,之后若要进城还得等到次日天明。
阿四得闻这话,不由蹙眉,既是如此,公子为何还要这般晚才告知他来接人?
但念及裴钰这几日的忙碌,许是他也不知燕城府的安排。阿四遂又向城门处询问了窦氏车马是否往来,得到否定的答案他才舒了口气,好歹是赶上了。
于是,他便这般在燕城门处候了一夜,次日清晨,阿四未等到窦氏的人马,却等来了赵如胜。
赵如胜身着玄甲,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打了个哈欠,又正了正腰间的配件,刚到城门口询问,便见一旁的茶肆外,有一人懒散地坐在案桌旁朝自己挥手,看样子他是叫了一碗茶便一直坐到现在,店家也不好赶人。
“你怎么也来了?”
听阿四这般问,赵如胜微微叹了口气,利落地坐到了他对面,他接着向店家要了碗茶,遂才道: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不是说你替九公子办事去了么?”
听闻赵如胜这话,阿四扬了扬下巴,睇了睇城门的方向,“不就是接人么,如今城门管控严厉,进出都不方便,我听换防的兄弟说,城外候了老长的队,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正说着,店家便将赵如胜的茶沏好了,还滚着热气,在清晨喝正好醒神。
“话说你怎么得空来这?”
听阿四这般问,赵如胜不由叹了口气,原本他是带着人在霭山那边巡视,却连夜被召来这里。
“帮公子接人。”
阿四点了点头,这一次祭礼几位大国士都会前来,公子一向礼待他们,旁人他怕是不会放心,也唯有身边的才会得他这些吩咐。
两人一边闲聊着便又过了半日的光景,直到一辆熟悉的宝驾出现在城门处,二人齐齐起身。
不远处,窦氏的马夫也见到了来人,与厢内人低语几句,不见遂见帘幕掀起,露出一张明媚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