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阿笙所知,张苒苒如今正与寒庆合作制器之事,张家落寞倒不至于,只是这个营生不能拿到台面上来。
张家的铁矿也给了张氏三代人的富裕,如今朝政一变,说散便也就散了。
接着,阿笙便与众人分享了如今商队在北大陆一行的消息。
其实瞰卫给她的消息很准确,所以此番满乘而去的货物几乎不愁没有买家,这初航算是成功了一半。
阿笙以行动证明自己此前所言非虚,她能得万象的一席,是实至名归。
但她却还是仔细听取了席间诸位前辈的建议,一直在想着怎么改进航道的路线,怎么将航诸国的商贸更好地连接起来。
白老爷子静静地看着阿笙,她始终端持着谦和的态度听取各方的意见。
哪怕其中亦有几人纯粹是为了彰显自己多活那几年的经历而大放厥词,她亦听得仔细。
她这个年纪便能在商贸上有这番成就,却丝毫没有自满自傲,足见其教养良好,白老爷子看她是越看越喜欢。
怎么自己家就不能出一个这么争气的?
可惜他家那些都不成器,否则他还能有那个底气与窦盛康提一提联姻之事。
白老爷子心中这一比较,就越比越气,当即招来仆从让家里那几个小子今日必须回家听训,否则他这口气当真是咽不下去。
一旁郑氏水业的执掌人看着白老一脸严肃地对仆从交代几句,待到阿笙回看他的时候,又端起了一副慈祥的笑意,这变脸的速度堪比翻书。
不止白老爷子,这席间不少人都端着温和的笑,细听阿笙的话。
从前商会的聚会,各家为了争那一点利益可少不了面红耳赤的场面。
但今日,这群大老爷们儿听着窦氏这小姑娘温软的话,都跟看自家争气的闺女一般,频频点头,偶尔给出意见。
这场面实属难得。
阿笙讲到最后,发现众人只是端着笑看着自己,她便缓缓收了声。
她看着众人嘴角都快要咧到脸上的笑,一脸的莫名。
倒是一旁的郑家主率先开口。
“笙笙啊。”
这句称呼带着亲昵,但阿笙知这里的都是自己的长辈,因此也应了下来。
“可有议亲啊?”
他这话一出口,席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阿笙浅浅摇了摇头。
郑家主见此,眼中有光,“我家那几个小子……”
他这话未说完,便见席间众人的目光全都扫了过来。
这一句跟惹了众怒一般,他不禁挑了挑眉。
最后倒是白老爷子出面打了圆场。
聚会结束之时,阿笙几乎是逃一般地溜出了商会,然而小桃没她动作快,被人留了下来,怼着好一通问有关阿笙的事。
她欲哭无泪地看着这些在各行叱咤风云之人,得罪也不敢得罪,只能垂着首一一作答。
白老爷子看着这群人不值钱的模样,不屑地哼道,“有本事找窦老头问去,为难一个小姑娘家的。”
此时也不知是谁收着笑,反呛了一句,“你家里但凡有个争气的,早去了不是?”
这话把白老爷子噎得够呛,他甩了甩衣袖懒得跟人计较。
倒是一旁的郑家主此时正色走了过来。
“窦家丫头的航船既然能过寒庆,咱们是不是也得计划上了。”
闻此,白老爷子颇为同意地点了点头,毕竟那偌大的水道,总不能只有阿笙的船只能过。
漕运北上这条路不能被一家吃尽。
“我找个机会先去窦府,探一探窦老头的口风,看看他们与寒庆那边究竟是什么关系。”
阿笙窜了出去才发现小桃没有跟上,她见天色还早,便吩咐马夫在那等着小桃,自己理了理衣袖,打算先去前面的果子铺买些零嘴带回家。
她刚走没几步便见不少人频频驻足望向主街的方向。
阿笙跟着也探了探,只见一队人马自南城门的方向驶来。
众人目光聚集之处,是一辆华贵的马车,正行驶在队伍中间。
四匹雪蹄宝马齐驱在前,天光之下,马匹毛色油亮,似有珠光。
低眼便能看到马车的轮轴处刻有一轮弯月,看着与南齐皇室的标识有些类似。
华顶宝盖因坠饰繁复,本该只做内城代步,如今却用以远行,足见主人家的富贵。
微风撩动着纱帘,露出一个柔美的侧颜,惊鸿一瞥却让不少驻足之人仿似都忘了呼吸,再欲看多的一眼却又被纱帘遮了个严实。
阿笙在人群中未看出个所以然来,便径直往一旁的果子铺去了。
第二百零一章 宫道
帝宫皇极殿的长廊外,一队内官手持食器、矮桌等物谨慎地走到了殿外,垂首等候。
今日小朝会的时间过长,已过晌午,因而按照先帝的规矩,御厨房为殿内官僚都准备好了吃食。
此时殿内的争论正激烈,辛栾让众人稍候。
他侧耳听了半晌便知,再这般争吵下去,也是无果。
辛栾掐准了时机躬身而入,打断了殿内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人。
皇帝微抚着额头,满是为难的模样。
他此时的禀告恰逢其时,能让众人都缓一口气。
得了皇帝的许可,内官们端着精致的食器而入,开盏之时,醇香弥漫,令人食指大动。
众人其实早已饥肠辘辘,见到嫩白的鱼肉和清新的果蔬,心中的不快瞬间都被抛在了脑后。
不过片刻功夫,殿内便只剩下碗筷的声响。
轩帝见此不由松了口气,向辛栾投来赞许的目光。
辛栾在皇极殿侍奉多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他躬身见礼,而后缓缓退了出去。
近日以来,轩帝欲行御令总是遇到百般阻挠,小朝会上也不乏争吵之声。
但无论好说歹说,总有反对的声音出现,为此,轩帝有时也是彻夜难眠。
皇极殿的灯火时而一烧便是一整夜。
自合德公主身体抱恙以来,能劝得轩帝宽心的人也没了。
太后担心轩帝身体,也曾亲自规劝,但终究收效甚微。
虽然自沈自轸入中枢阁后,为轩帝解决了不少问题,但也是他进入中枢阁后,轩帝所面临的桎梏也愈发大了起来。
皇极殿守夜之人时常听到轩帝一人对着空旷的大殿喃喃自语,“到底哪里出了错”。
辛栾低沉着眉目站在偌大的殿门之外,天光照着他如庭中造景的枯木一般。
良久,大殿的门缓缓打开,朝臣皆缓步走出。
众人神情说不得轻松,他们走过辛栾身旁,未有停留。
辛栾低敛着眉目,微垂头颅,以示敬意。
忽而一双黑色的长靴踏入了他的视线。
辛栾抬眼便对上一双笑意谦和的眼,如渊似海,仿似能包容所有。
那是沈自轸。
他红袍加身,垂首与辛栾见礼,得了辛栾的回礼后复才抬步往长廊的另一头走去。
辛栾微有些愣神地看着这名青年,他是这群人中唯一与他见礼之人。
这份谦和让辛栾觉得几分熟悉。
曾几何时,也有一位少年,盛名在身,却始终温润如玉。
念及裴钰,辛栾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总是对美好的事物太过残忍。
沈自轸与众人一同自宫道离宫,几名官员正欲上前与其攀谈,却见宫道的另一头缓缓走来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
女子身着凤仪裙,眉目淑丽,似有山月之色,她的身后跟着一队侍女。
而她腰间那块浅雕明月的玉牌彰显着她的身份。
南齐皇族后裔,江淮庄氏之人。
听闻庄氏嫡女庄翎月入京,众人猜测该就是眼前这位贵女。
庄翎月今日替母入宫拜见太后,正巧也从这宫道过。
她遥遥地便在一众人中看到了那抹清灵的身影。
白日之下,如清竹玉立,举手之间自带矜贵。
虽是一副陌生的皮囊,但庄翎月自认,即便她未见过沈自轸的画像,也能从人群中认出他来。
庄翎月看了一眼那人身边的诸位朝臣,她定了定自己的神色。
带着谦和的笑与众人浅浅见礼,只是抬眼的目光最终却是落在沈自轸的身上。
但她并未得来那人眼神的回应。
沈自轸低敛着几分疏离的眉目,与旁人一同朝庄翎月浅浅地垂首见礼,而后自她身旁走过。
仿似二人根本不相识一般。
庄翎月心中顿时浮出了三分的失落。
虽是多年未见,但这自小的情分该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