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盛康闻此当即拍案而起,阿笙立刻往旁边挪了三步,让开了位置,将窦知进给露了出来。
窦盛康指着窦知进,怒喝:“立刻把那地方关了!粮行我看你也别去了,就给我在家反省!”
阿笙闻声看向窦盛康,神色不由淡了淡,这点处罚当真是不痛不痒。
窦盛康说完便摔门而出,离开了书房,对着窦知进当真是眼不见为净。
窦知进尚未起身,便见阿笙蹲了下来,她神色如常,这是要扶他。
窦知进甩开了她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阿笙神色淡然,倒也没有被拂了面子的模样,而是顾自站了起来。
她理了理衣袖,对窦知进道:“二舅舅该不会以为,我只查到了这些吧。”
窦知进动作迟疑片刻,而后狐疑地看向阿笙,却对上她笑得温润的眼。
窦知进张了张嘴,却是半响蹦不出来一个字。
阿笙欠了欠身,对窦知进道:“二舅舅,今日这账我若不理出来,这百万银钱将来我就得自己掏不是?至于您的其他私事,您不说,我便权当不知道。”
阿笙刻意在“其他私事”方面做了停留,窦知进这个人的事根本经不起广寒楼细查。
“长笙……”
阿笙见窦知进语气软了下来,谦和地笑道:“放心,北城郊宅子里住的人,只要您不再给我添麻烦,我亦会当作不知此事。”
待阿笙点出了北城郊,窦知进神色当即垮了下来,他眼中出现了几分躲闪。
他未想到阿笙当真知晓他藏了数年的秘密。
那个藏在北城郊的女人和一双儿女。
窦知进出生不高,如今仗着薛氏这份姻亲才勉强在窦氏抬起了头,他的这份尊贵离不得薛娇娇,但他亦不能失去那一对尚年幼的子女。
而如今薛娇娇忆子成狂,如何能容得这外面的人和那一双儿女?
阿笙看着窦知进抓上自己手臂的手,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窦知进慎重道:“只要你不告诉娇娇此事,我保证此后在窦氏绝不找你麻烦。”
窦知进的眼中露出了卑微的神色,那是习惯性地乞求。
阿笙静静地看着他一副当真被人拿捏住了把柄的模样,缓声道:“二舅舅,我不是外祖父。”
阿笙这话出口得冷静,窦知进听闻后,眼中神色当即淡了去,他甩开了阿笙的手臂,往后退了半步,将二人拉开了距离。
此时的窦知进与此前派若两人,他目光阴冷地扫了阿笙一眼,开口道。
“说吧,你要什么?”
阿笙倒是并未被他前后两幅面孔给吓到,她依旧端着谦和的笑。
“二舅舅,我就不说那些为了窦氏好的场面话了,我与你一样不过是为了自己。”
“只要你能让我顺心把布行做下来,我自然不会叨扰你。”
听闻这句,窦知进不由嗤笑了一声,他又重新打量了一眼阿笙,倒是正视起她来了。
阿笙见他这模样,有些话还是要说提点到位的。
“我知道外祖父让你关了青馆,但一个青馆关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只要你心思不绝,就不会就此结束。”
“但二舅舅,你对出入青馆的人当真都有把握么?”
听阿笙这么问,窦知进不由蹙了蹙眉,“你什么意思?”
阿笙背光而立,声音和缓,徐徐道:“你这青馆里面文臣武将,消息满天飞,若有人想探得国家秘事,定然第一个选你这打探消息。”
窦知进睨着阿笙浅淡的神色,他清楚阿笙的立场,虽然与自己未必相同,但他们二人如今最大的依仗都是窦氏。
因此,没人想窦氏受到牵连。
人情往来尚能遮掩,但若是真混进去一些带着别的目的,便难办了。
毕竟自己的人得到消息会怎么处理窦氏尚能把握,但若是换作其他有心之人,闹出祸事,他那青馆便是源头。
阿笙看着窦知进深思的模样,欠了欠身,道:“二舅舅,好好查查吧,别耽搁了。”
说着便从窦知进的身旁走过,顾自往外走了去。
阿笙看着斜下的夕阳,不由叹了口气。
“姑娘,你怎么看着倒是有些失望?”
小桃看窦盛康离开时的模样,便知阿笙这一状当是告成功了才对。
阿笙不由苦笑。
这窦氏三府,她最初最看不起的便是二房,原以为这窦知进不过脓包一个,却不曾想,他或许是藏得最深的那个。
他一直将自己放在弱势的地位,多年来从窦盛康那拿了不少好处。
这百万银钱被他弄走,却不过得几句责骂。
还有他开青馆笼络朝臣,窦盛康当真是现在才知道么?
这青馆开了数载了,但朝中却无人提及,帝宫更是毫不知情,若无人替窦知进遮掩,哪里能开到今日?
说到底,这青馆内的人脉和资源,最受益的还是窦氏本身。
窦知进是做了窦盛康不方便做的事。
他对窦盛康心思的拿捏远胜大房。
跟窦知进对上的这一次,阿笙难免还是有些挫败感。
她费了这番功夫,最后到了窦知进这里不过蜻蜓点水的动静。
天大的证据面前都抵不过那三两的偏爱。
廊上的风吹得幽幽的,忽而一阵咕噜声自腹中传来。
阿笙皱了皱眉,好像早膳过后她便未再进食了。
她一脸愁云惨淡的模样看向小桃,想到安氏进餐的规矩,日落之后停明火。
阿笙一脸委屈。
“小桃,这个点,后厨还会上正经的餐食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神仙醉酒
醉月楼内,众人觥筹交错。
言议阁新出了一位殿前红人,近日不少文官武将都想宴请沈自轸,却少有能将人请出来的。
今日托了文史阁袁大人的面子才将人请到。
袁成杰原也是带话带不到,只能亲自上沈府捉人,这才将沈自轸给拉到了醉月楼的席面。
沈自轸今日不上阁内,一袭天青烟雨常服,在一众锦服华缎当中甚是惹眼。
“那不是阿笙么?”
袁成杰刚到楼内,便见阿笙带着侍女走了进来,她似乎并未看到他们,径直跟着小二往二楼的雅舍而去。
一旁的沈自轸听闻他这一声,便顺着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仿似无事发生一般。
袁成杰原想着打声招呼,然而这一阁子都是他请来的人,总不能将沈自轸直接丢给这群人,便也就作罢。
这醉月楼到了夜间最是热闹,阁子内,阿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盘中餐。
平白地饿了一日,得来的成果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阿笙心中也有些郁闷。
她将楼内喜欢的菜色都点了一遍,自己在这一口甜酿一口肉地吃了半响。
最后一口清茶下肚,却见阁子的门被人打开。
阿笙并未抬头,而是下意识道:“再添些茶水吧。”
但来人却不说话,自顾又关上了阁子门,在旁边坐下。
阿笙闻道一股淡淡的酒气,抬头便见沈自轸闭目坐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他今日并未束冠,而是以一根玉簪束发,长发垂坠胸前,倒是一副神仙模样。
此时因饮些酒,平日里凝白的肤色有些微红。
他刚坐下便听阁子外有二人寻来。
“沈大人刚才不还在这么?”
“不是饮多了酒走错了地方吧?”
“哎哟,我就说让你们别灌他。”
说着外面这二人又匆匆走开,去寻人去了。
听闻阁外有人寻他,那人却依旧不睁眼,仿似根本没听到一般。
阿笙微眯着神色,看了看沈自轸,原来是躲酒躲到她这来了。
一阵清水入盏的声音,沈自轸微微抬目,便见一盏清茶被推到了自己面前。
他低垂着眉目,执盏浅抿了一口,而后缓缓道:“多谢。”
沈自轸抬眼便见阿笙支着头一副探究地模样看着他。
“这是喝了多少,酒量这般差?”
沈自轸掀了掀嘴角,对这话却是不辩驳。
这酒混着喝多了,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了,只有满嘴的腻感。
阿笙见他眼睛都带着微微的红,当真是喝了不少的模样,复吩咐小桃去找掌柜要解酒的东西。
小桃离开后,这阁子便只剩下两人。
这阁内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酒气,阿笙睨着沈自轸那张脸,她很好奇,这张脸到底是怎么弄上去的。
“沈大人,你现在可觉手脚发软?”
沈自轸不知她所想,闭着眉目浅浅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