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目光幽深,蕴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黑夜中他骑着黑马的轮廓犹如梦中那般,在无声的对视中,卫瑜然忽然毫无预兆地心慌,慌乱移开目光。
眼角余光瞥到男人被雨水滑过的胸口,仍旧缠着她那件褙子撕出来的布条,即使这样,仍然遮挡不住他那一身壮实孔武的体格。
周枭看到她主动转开视线,失落一闪而过,望了眼旁边的李勇和胡天,眼神示意跟上,夹紧马肚带着人往操练场走去。
凯旋归来不仅要做一番将兵的士气鼓舞,还要在夜里庆贺取得的胜利。
整个营寨充满喜悦的气氛,在雨里载歌载舞。
绿樱也是被这样的场面震撼到说不出话来,直到周枭带着人从她们面前经过,才堪堪回过神来。
“二少奶奶,咱们要不要回去?”
卫瑜然抬眸看向那消失不见的队伍,听到潘旗在让人赶紧把军医喊过来。
绿樱看着这些匆忙的人在雨里跑,看向二少奶奶:“周统制是不是受伤了?”
卫瑜然想到的却是他身后那一处伤口,但也不确定是不是又添了新伤,“我们……去一趟军医处看看。”
“好。”
绿樱陪着她过去,只是还没到军医处,便遥遥看到门口严阵以待站着两名侍卫,不准外人进去。
屋里亮着灯,传来将兵之间的调侃声,里面夹杂着周枭低沉的声音,语气听起来心情不错。
军医提着医药箱被放行进去。
手中的金创药被她微微握紧,随后又松开力度。有军医在,应当是不需要她区区一瓶药。
“我们回去吧。”
第32章 赏赐的钱财我打算都交给……
夜色深浓弥漫。
军医处,周枭正在接受医治,重新处理伤口,这时李勇进来了,他好奇问:“二少奶奶方才来过?”
“谁?”胡天摸不着头脑,“没来过啊。”
李勇又说:“方才看她经过,还以为来看统制呢。”
胡天望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赤着上身被人解开布条,哪怕布料和皮肉分离都面不改色。
周枭听到卫瑜然来过,若有所思。
“黄阳这家伙竟然在公峡谷那儿窝藏了上万斤硫磺和焰硝,这人到底想做什么?!”潘旗掀开帘子进来,十分气愤。
“黄阳勾结外敌,怕是想造反。”李勇猜测。
胡天用他那粗狂的声音不屑一顾嘲笑:“他敢?老子扒了他的皮!”
参谋却紧皱眉头:“黄阳会不会是魏国安插在我朝的棋子?”
这话一落,所有人噤声,纷纷看向参谋。
李勇疑虑:“为何这么说?”
参谋分析说:“我们搜查黄阳的窝点,除了硫磺焰硝,竟然有大量钱财,这些钱从哪里得来?黄阳是奚村家道中落的普通人,也无皇亲贵戚,这些钱财属实可疑。”
“你的意思是硫磺和钱财可能是由魏人提供?”李勇摸了摸下巴。
“不无可能。”周枭蓦然出声,“但大量钱财如何运输入我朝境内,是个问题。”
他们查出的钱财起码有百万贯,如此庞大的数目不可能悄无声息让魏人运送到溧兰山内,一定有什么地方让他们忽略了。
“李勇,你速从这条线索去查。”
“是。”
-
一夜凉雨过后,便是立冬了,天比往常更冷了些。
绿樱一觉醒来,都得翻出皮袄添上,去厨房端来饭菜,发现厨房今天做了许多饺子,一打听才知道他们遥州立冬吃饺子的习俗。
加上昨晚周统制剿匪成功,双喜临门,整个营寨的将兵们一早起来吃上热乎的饺子,笑得合不拢嘴。
“二少奶奶。”绿樱端来碗饺子到屋里,屋里已经放了两盆炭火,暖烘烘的。
卫瑜然则是翻出来前几日到集市上买的丝缎絮丝锦镶獭兔短袄,穿上后不仅暖和,还显得人精神。
獭兔毛领贴着鹅颈,毛茸茸的。
先前从锦州带来的胭脂果然一入冬就不能用了,硬邦邦一块,卫瑜然只能转而用上紫矿胭脂,抹到手里,质地细腻,还散发淡淡香味。
听到绿樱说饺子,她好奇:“是馄饨吗?”
绿樱看着碗里又大又饱满的饺子,“那不是,里面有很多馅儿呢,个头比馄饨大。”
卫瑜然从妆奁起来,朝她走来,“这么大啊,绿樱你吃过吗?”
绿樱猛摇头:“奴婢没吃过饺子。”
卫瑜然坐下来,望着碗里比铜钱还大的饺子,“我尝尝。”
卫瑜然细嚼慢咽吞下了一颗,“这馅儿剁得不怎么细。”她像是在吃饺子皮和一粒粒肉,要是剁碎一点就好了。
绿樱:“那奴婢让厨房的人去重做一份?”
“回来。”卫瑜然喊住她,“今天是立冬,全寨的人都吃这个,吃的是个喜庆,这样也挺好。”
绿樱只好打消念头,忽而看到卫瑜然脸上抹上了新的胭脂,夸道:“二少奶奶用的是周统制送的胭脂?是绵胭脂还是紫矿胭脂?奴婢瞧着二少奶奶今天特别好看。”
“有吗?”卫瑜然接受她的赞美,浅浅一笑,“用的是紫矿胭脂。”
吃过饺子后,天愈亮。因为归期不定,卫瑜然怕她娘担心自己,跑去周府探望自己,打算写一封信寄回去。
笔墨纸砚都在竹轩居,卫瑜然移步那边写,只是刚写完,还没收起来就差点被身后的男人吓一跳。
“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周枭穿着件墨绿色圆领袍,也是卫瑜然新买的,心情不错坐下来,瞥了眼她写的信,“给家里人写信寄回去?”
“嗯……妾身怕娘亲担心。”
“也好,给你娘捎封信,让她不用担心你在我这儿的生活。”
周枭看到她今日穿了獭兔短袄,衬得人小巧可爱,那一张脸在冬日下愈发明亮娇艳,“立冬了,晚上冷得话,再添几个汤婆子,好入睡。”
“谢大哥惦念。”卫瑜然又道:“前几日买了两张羊毡毯,妾身觉得很暖和。”
“那就好,别冻着了。”
绿樱端来沏好的茶,“周统制,请喝茶。”
卫瑜然把信收好,顿了顿,“大哥今天不用操练吗?”
“我给他们放一天假。”周枭喝上茶,发觉这茶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好像没那么粗了,更加细致醇厚,还有淡淡的茶香味。她挺会品位好茶的。
他扫了眼眼前的卫瑜然,“正好我也需要休息两天。”
卫瑜然闻言,目光不自觉落到他后背,因为看不到他后背,只能落在肩膀上,“……大哥昨晚没添新伤吧?”
“没,只是原来的伤需要处理。”周枭不经意提起:“李勇说,你昨晚来了一趟军医处?”
卫瑜然面色微妙。
“是不是有事找我?”
卫瑜然没想到他会知道,“妾身本想给大哥送金创药,看到军医给大哥医治了,想着应当是没有妾身的事了,便和绿樱一同回去了。”
“……军医确实给我医治了后背的伤。”周枭意味不明话锋一转,“这倒不用你来处理,不过脸上的伤倒是可能需要弟媳上一下药。”
卫瑜然放眼过去,以为他在昨天和黄阳交战中伤到了脸,“哪疼?”
“脸。”男人突然变得言简意赅。
卫瑜然迟疑了下,还是倾身凑过去看他的脸,硬汉一样的面庞,甚至比草原硬汉还要硬朗,下颌锋利,透着不容小觑的严肃。
只是她凑过来时,他视线往另一边瞥去,好像有几分不自然。
她端详了许久,也没瞧到有伤口,只看到硬朗面庞上刚毅而俊朗的五官,“哪里有伤?”
周枭视线转回来,就这么直直盯着她,看她凑过来的脸颊漫过来淡淡的胭脂味,是新的胭脂粉,他竟觉得好闻,就像春天的桃子,细腻中又夹杂芳香,在她格外精巧的脸颊上烘托出一股诱人的通透。
他把昨天捱扇的左脸侧过来,“被一个女人打了,能不疼么?”
卫瑜然有一瞬的愣怔,回过神来,明白他说的是谁。
是说她昨天那一巴掌。
卫瑜然想到他昨天因为避开樵夫,而导致重新渗出血的后背,心头浮起愧疚。
他触碰自己是无心之举,可她打他却是恼火所致。
其实谁都没错。
既然他喊疼,卫瑜然就干脆顺着他给的台阶下,给他上个药。
想到这,卫瑜然转身喊绿樱打一盆热水,接着她取来一条干净的罗帕,浸入热水中,再拧干,冒着热气。
卫瑜然站到周枭面前,一手捧起他的左脸,另一只手则是轻轻地用罗帕按压在他的右脸上,给他敷一敷。
湿热的罗帕贴着面庞,注意力本应该被罗帕吸去,然而周枭却目不转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卫瑜然,看着她犹如仙女那般俯身为自己擦拭和热敷。
这一看,就不由自主失了神。
过了好一会,卫瑜然才将他“疼”的脸敷完,罗帕重新放进热水里,纤长手指轻柔地揉洗一遍。
周枭望着她洗涤的举动,见她准备让人端下去,忽而道:“大哥胸膛也疼。”
“……”
卫瑜然凝眉斜望过去,周枭面色正经地看着她。
“那请大哥脱一下上衣吧。”
卫瑜然心想既然都敷了脸,那胸膛也顺道敷了吧,垂眸拧干罗帕,等她拧干后,一转眼就看到精壮有力的胸膛,腰腹处壁垒分明。
男人胸膛上还缠着新的细帛,卫瑜然自然而然想到他前一晚带自己冲出黄阳重围的一幕幕,轻轻叹了口气,俯身继续给他敷一敷。
只是这次热敷有所选择,细帛裹住的地方她避开,只落在空白的地方。
左手指尖试探般一点点按压在上面,右手握着罗帕开始给他敷一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