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琅琊郡附近的村子,则由朝廷派出大量医官前往救治,压制疫病蔓延。
这些举措皆是有效手段,至少不至于如前世那般,等爆发后才亡羊补牢,四处难民奔走,劳命伤财,各地农民爆发起义。
见着大邺命运开始扭转,让云夭暗中松了口气。
……
大兴城内,一衣衫褴褛的男子在小巷中四处游晃,躲躲藏藏,面孔中带着强烈的恨意与不甘。
正是天气炎热的时节,下身的伤口虽早已愈合,却始终凶器残缺不全,如今出了汗,再次发痒起来,疼痛难忍。
这些时日,他不断被城内官兵驱逐,如今花光了银子,一分不剩,可还是没有机会见到云夭那小贱人。
那个小贱人,以为跑来大兴城便无虞了么?
巷口忽然几个官兵路过,他吓得转身就跑,下身随着摆动幅度的加大,竟又开始做痛起来。
……
预备灾荒与瘟疫之事进展顺利,因着对地方官员贪墨行为的严惩,着实吓怕了不少人,粮仓也慢慢充盈起来。
早朝之上,终于有朝臣提出,皇帝后宫空无一人,如今朝局越来越稳,正是大好时机,充盈后宫,开枝散叶。
曾经杨家因着送女儿一事而惨被抄家,原以为再提出此事会引来大怒,毕竟众人皆知当今圣上厌恶女色。
却没想到,在这上奏后,萧临沉默良久,答应了提议,先大选八十一御妻与二十七世妇,而后再从中择皇后与三夫人人选。
至于御妻都为何人,他实在没甚兴趣,全权交由朝臣去办,而宇文太尉主领此事。
众人都想着往皇帝身边塞自家女儿,所以此事办下来效率极高,很快,御妻人选便定了下来,送入皇宫,并由画师画下美人样貌,一同呈上到萧临跟前。
太极殿中,云夭从外带来新制好的桂花水,将其斟入杯中,而后乖顺地跪坐在一旁为他磨墨。
一时间沉默,他合起手中奏折,悄悄一瞥云夭淡然的神情,如今后妃选纳之事可谓办得如火如荼,无人不知。
他抬起水杯轻酌一口,将桌上的画册推至云夭面前,道:“八十一御妻与二十七世妇人选已经送上来了,你看看其中可有合适为后之人。”
云夭磨墨的手一顿,朝他笑笑,看着面前的册子,将手中墨锭放下,再伸手将其拿起。
萧临眼神没有离开,一直紧盯着她的神情,试图抓寻不一样的情绪,却没能寻查到一丝,让他心中着实失望,瞬间没了兴致。
她将画册一页页翻过,书页的翻动声细碎,传入他耳中,却愈发让人烦躁。
许久后,她终于翻完,环肥燕瘦,各色美女皆有。
抬头时却见萧临满脸不爽,一怔,实在不明白,送美人入后宫这样的事儿,他为何又生起气来。
云夭抿唇道:“众御妻和世妇皆是美人,不看外貌,单凭家世,有三人最为适合。御史大夫乃是如今寒门代表,其嫡女苏女才貌出众。二是折冲府都尉家的高女。最后是镇北大将军家的……韦女。”
“三人皆是最佳人选,至少能作三夫人,而后位,就看这三人中,陛下……喜欢谁了。”
云夭眨眨眼睛,将册子合上。
萧临重新将视线落回她身上,见她如此冷静又无情地为自己选妃,心中无力感更甚。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头疼不已,将面前杯中的桂花水一饮而尽。
“你倒是淡然,无所谓朕后宫之中究竟何人。”
云夭看向他,道:“为陛下选择在政治上最适配的人,是身为臣子的责任。”
“随便你!”萧临将手中毛笔往案几上一扔,奏章也没得看下去的心情,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一人离去,一边走一边低沉道:“寻个机会,把你认为合适的人集在一处,替朕相看一番,再告诉朕立谁。”
反正又不是他选妃,是这个该死又没心的女人选妃。
云夭看着他消失在太极殿的身影,看出他又在生气了,只是不知究竟生哪门子气。如今他可以娶了心心念念的韦氏女,难道不应高兴么?
……
云夭领了皇命,便设花宴,集合了二十七世妇聚集于御花园中,其中便有苏女,高女,以及韦女三人。
此次进宫的本还有八十一御妻,可那些人身家背景比不上世妇们,既然是选三夫人与皇后,那必然是从这些女人中考虑。
众人虽看不起云夭身份,可奈何她如今整日待在萧临身边贴身侍奉,又加之她那令众人望尘莫及的美色,虽是嫉妒,可也都不敢将蔑视浮于表面,皆是恭敬,生怕云夭在皇帝面前给她们穿小鞋。
如今她们到现在还未见过皇帝一面,再获得圣宠前,万事需得谨慎。
云夭为其奉上糕点茶水后,便退至一旁,静静看着众人吟诗作画,各显神通。
倒是高氏,弹完琴后,倒了清酒,主动上前笑着与云夭攀谈,“入宫前便闻云姑娘大名,本来以为我们这群人皆是美人,今日见到云姑娘,才知自己井底之蛙,难怪入宫许久,陛下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高才人说笑,陛下日万机,政务繁忙,并非刻意忽视。”云夭对她话语中的刺并不恼,只是笑着为萧临解释一番。
“听闻云姑娘乃是前司徒之女,女子八雅,也是极为精通,不知刚才我一曲《明君》,云姑娘觉得如何?可否点评一二。”
此话一出,众人看云夭的眼神都变了,区区一个罪奴,不过是仗着皇帝看重。如今竟要在她面前做小伏低,谁心中会服气?
高氏的不依不饶让云夭有些心烦,可想到她背景,还是笑着奉承一番,饮下几口她递来的清酒,并直夸高氏琴艺,若能为陛下献曲,定得宠幸。
高氏正高兴时,云夭又笑着指点了几处高氏所弹奏的错处,有有据,亲自示范后,高氏直接黑了脸。
众美人调笑的声音悦耳,御花园不远处的假山后,萧临正好路过此地,停下脚步,往院中小亭看去,美人再多,似乎也无法抵挡云夭独一无二的美。
她青丝如绸缎,耳垂下是桃花玉耳铛,一袭白衣,腰间束红带,柔软脆弱,盈盈一握。
她好似什么也不用做,只需随意一站,身边众人皆成了绿叶。
萧临身旁回报东部事宜的竹青停下脚步,随着他视线看去,便见到站在人群后方的云夭,颦颦袅袅。
他每日跟随萧临身边,为其办事,自认为了解其许多心事,见萧临面色深沉,思绪万千,不由道:“以陛下的身份,陛下既然喜欢云姑娘,其实无所谓云姑娘背景,将其纳了入后宫有何不可?”
萧临一怔,看向竹青皱眉,反驳道:“谁说朕喜欢她了?”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喜欢某个女人,不过是对她美色的征服欲在作祟罢了。只是云夭这家伙吵吵闹闹,烦得很,格外惹人眼球,又格外难搞。
他重新看向不远处那个没心肝的女人,见她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那群长得差不多的人,能看出来,她是在认真为自己选妃。
不知为何,越是想到此处,心中便越是憋闷。
她自以为很了解他,却没看出,他其实一点儿都不想选妃,甚至极为抗拒。这群叽叽喳喳的女人,站这么远便已吵得他头疼,一点儿都不像她那清脆似鹂的低吟。
萧临看不下去,直接拂袖而去,走了几步后停下脚步,向身旁的竹青道:“你去暗中调查,当年云司徒造反那起案件,前因后果,所有细节,任何蛛丝马迹,全部找来给朕。”
竹青先是一顿,而后立刻应下,“是!”
另一边,赏花宴结束后,云夭有些心累,不过哪位美人该封什么样的品阶,她心中有了大致的想法。她吩咐宫女,将各位世妇送回住所。待人散去后,才终于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伸了个懒腰。
“云姑娘。”云夭转身,见竟是韦女叫住了她,对方没有离去,而是走近后,朝她微微一笑,“不知云姑娘可有空闲,与我说几句话?”
第38章 无力
镇北大将军韦世渊乃是大邺一猛将,使持节,于朔方一带手握戍边重兵,其女韦氏,名令仪。云夭知晓她幼时在大兴城长大,后随父去南部,又去了北部朔方。如今皇帝选秀,才从北疆回来。
其在层层筛选后,暂被封为正三品婕妤。
即便常年居住北境,可身上大家闺秀的气质仍未抛弃。前世,她清楚地记得,萧临征讨西域,在吐谷浑战败,又绕路退居江都时,唯一从大兴城带走的,便是皇后韦令仪。
云夭对她的印象,是其性子柔顺,说话没有太多弯弯绕绕,一心扑在萧临身上,也不似后宫其他女人那般恶毒。
总体来说,她并不讨厌韦令仪。
两人留在亭子中,韦令仪忽然朝着云夭行一女礼,云夭有些受宠若惊立刻抬手将她扶起,“韦婕妤快起,真是折煞了,我只是区区一女奴,何德何能受婕妤之礼。”
韦令仪笑道:“云姑娘如今是陛下身边红人,又有着这样惊鸿之貌,宫中何人不知,见云姑娘,便如同见陛下一般。”
此话一出,云夭反倒有些心虚,只道:“并无此事。不知婕妤留下,是想与我说甚?”
韦令仪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带了小女儿家的羞涩,道:“我父乃是镇北大将军,如今北部突厥袭扰愈发猖狂起来,我不知如何说,可……大邺与突厥必有一战。”
云夭猜到了韦令仪想说的话,只是垂下眸继续静静听着。
“啊……我知晓后宫不可干政。可话虽如此,前朝□□息息相关。我父如今在朔方驻守,不便回京,此次入宫,乃家父利用这番机会,主动向陛下交还朔方兵权,上缴兵符。如今我们这些人入宫已有一段时日,却无一人见过陛下。”
韦令仪说得有些磕磕绊绊,可云夭却听得明白,镇北大将军,是想以手中兵权,换取女儿在后宫地位,与诞下皇子的机会。
“婕妤是想,让我在陛下身边提点一番,好让婕妤见到陛下?”
“嗯。”韦令仪点点头,红透了耳根子,“陛下少时同太上皇征讨南部前卫国时,我曾随父在军队跟过一段时间,只是不知道陛下是否还记得我。而宫中规矩森严,在不被允许下,不能主动接近陛下,所以便想到了云姑娘。”
“姑娘深受陛下信重,若是陛下未来将云姑娘纳入后宫,我定会视你同亲姐妹,扶持于你。”
云夭捏了捏袖下的手,说实话,韦令仪当配得皇后宝座。有着应有的背景,与萧临的情分,还有正妻的宽容大度。
她朝着韦令仪笑笑,“婕妤真是抬举我了,我只是陛下身边的近侍,除此之外,并无更多,也不会有更多。至于朝中之事,若镇北大将军愿交还兵权,相信不需我与陛下多言,陛下自会有自己的主张。婕妤尽管放心,在宫中耐心等待便是。”
韦令仪面色有些尴尬,却还是友善朝云夭告辞离去。
云夭和韦令仪分开后,心中便存着一股复杂之感。
大邺与突厥之战,她自然知晓。萧临前世虽折腾的将大邺给灭了国,可这一世,她已逐渐发觉,国家的灭亡,绝非一人之过。
除了他暴躁的性子,爱施酷刑,以及最后西征的举措,耗尽民力与财力。其实在那之前,他也算不上是个完全昏庸无道的君主。
他征讨突厥,让其对大邺俯首称臣,让西域诸国惧怕于大邺。他驱除官僚中的关陇贵族势力,惩治地方贪腐,手段强硬,无一人不服。
韦令仪成为皇后与其说是情感引导,更不如说是大邺发展的必然。
镇北大将军此人,以及他手中的兵权,是萧临统治突厥必不可少的工具。
夏日空气有些闷热,她低头一边沉思,一边走着。等抬头时,发觉自己竟不知来了皇宫的哪处犄角旮旯,四周杂草丛生,有些荒芜。
她正想离开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杂草丛中传来哼哼嗳嗳之声,云夭转头过去便见到了起伏的背影,对方还未发现她。
她心猛地一跳,忽然有些尴尬与进退两难,若此时离开,或许还打扰了那对野鸳鸯,于是干脆蹲了下来,隐在杂草之中。
她等了许久,正想着何人竟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下秽乱宫围之时,两人似乎没了动静。
云夭伸头悄悄一探,见女人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名男子。当他缓缓转过头时,云夭吓得变了脸色,没想到竟是崔显。
崔显立下战功后,便回到皇宫统领禁军,可谓权力之盛。即便到了如今,云夭还是厌恶此人。
“是谁?”崔显看向云夭的方向,她不知他是否真发现了她,并不敢站出。
却没想到,云夭前方的树后,忽然走出一人,竟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李公公似乎仗着太后的身份,并不惧怕崔显,只是笑着上前,道:“见过崔将军,将军放心,刚才的话,刚才的事儿,奴婢会当作没有听到,看到。奴婢这便告退。”
李公公甩了甩袖子,正一脸无所谓地转身离开,崔显却忽然出手,掐出他的脖子,用力一扭,只听骨头断裂之声,李公公还未来得及发出半句声音,便倒地不起,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云夭吓得差点儿尖叫出来,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一动不敢动。她在远处便这般看着崔显提起李公公尸体,直接扔到旁边一口枯井之中,而后扫视一圈,踱步离去。
云夭等了许久,才终于松了口气,缓缓起身。
正当她想离开时,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姑娘,是你啊。”
云夭忽然心惊肉跳,转身看向面上带笑的崔显,倒吸一口凉气,“崔将军。”
崔显额角有些刚才流下的细汗,不知云夭究竟听到多少,看到多少,试探道:“云姑娘,怎会来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