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头一回真心的感受到什么叫做紧张。
她心里十分清楚,秦啸这次要面对的,是一个最大的关卡。
俩人并肩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林宛宁无心欣赏这皎皎月光,从身侧轻轻的拽了拽秦啸的衣袖,惴惴不安道:“你真打算,就这么放弃基地?你知不知道,他这样的要求,就等于是仗着有钱明抢别人的?”
秦啸:“知道啊!”
林宛宁:“知道你刚才为何不表态,就这样由着他干下去?”
秦啸转过头,看着林宛宁那张急的发红的小脸,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瘦削的面庞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清减,原本健康的小麦肤色,也明显的黑了些。
这段日子,他天天早出晚归,每日在田间地头和那些草药打交道,肉眼可见的黑了也瘦了。
林宛宁自然是知道秦啸的辛苦,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十分不解,面对刚才顾家齐那种不要脸的强盗行径,他怎么一点不气不恼?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男人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自小在这长大,打小也没少被人抢过东西,人嘛,嫌你穷怕你富,看多了,你就会觉得,这踏马都不是事儿。”
秦啸像是在讲笑话一样,大步流星的朝着家的方向走着,林宛宁和他并排,明明刚才还在惴惴不安的心,这会子在他的感染下,竟然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望着自己男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林宛宁小心问道:“你这是,有主意了?”
他没有回答。
静默了几秒之后,一只大手突然不怎么老实的搭在了她圆润的肩头。
秦啸大手粗粝而有力,温热的掌心自然而然的带来一阵暖意,安全感在这一刹那充斥满了林宛宁的心。
来时的恐惧被一扫而空,但眼下,却又被另一种莫名的紧张情愫支配着身体,她身体像一只敏感的小猫,被触碰之后,不由自主的炸了炸毛。
她生怕秦啸会问她刚才为什么来晚。
敏锐如林宛宁,已经猜出了刚才是谁从二把刀手里救下了自己。
那石块扔的快稳准狠,全程干净利落,连这种“久经沙场”的土匪头子都被整的毫无还手之力,要知道这村里,敢惹这号人物的,怕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而好巧不巧的,贺徵和她一前一后的去了公社。
除了他,还能有谁?
也就他胆子这么大了。
秦啸看出了林宛宁的异常,主动问她:“你紧张什么?”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林宛宁不想瞒着他任何事情,便一五一十的将来时发生的事告诉了秦啸。
眼看着秦啸的脸色越来越差,林宛宁怕他冲动去找二把刀算账,主动的挽起了他的胳膊,并轻轻的告诉他:
“我没事,你别担心。”
秦啸没有言语,摸了摸的林宛宁倚在他肩膀的小脑袋,过了一会儿才语气平静的回应到:“嗯,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
她扬起脸,亮晶晶的眼睛中闪烁着笑意,被扯出一个口子的衬衫随风曳动,林宛宁纤瘦的身条在风中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丝丝凉意袭来,秦啸下意识的将她一整个围住。
他低下头,声音低沉却清晰:“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寂静的夜里,这句承诺像一声惊雷,将这个夏天的夜幕,撕开了一个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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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宛宁过了几天安静的日子,看着地里的草药越长越高,她一边给这些作物除草浇水,一边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越算,越觉得时光紧迫,她也愈发焦虑起来。
还有几个月,那个要振动全国人心的消息就要来了。
偏偏这段时间秦啸忙的几乎不着家,小两口存钱盒也眼瞅着是越来越满,林宛宁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秦啸钱赚的越多,说明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就越少,自己虽然平时整日里催促着他学习,奈何这个倔男人总是嗤之以鼻。
“老子就算是个文盲,也照样让你过上老板娘的日子!”
“学习?学个屁!”
“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到你男人?”
……
好几次,林宛宁都被气的睡不着觉。
外面的豺狼对家里的药材生意虎视眈眈,自家的男人又对什么都不屑一顾,这日子,真是内忧外患呐!
然而令林宛宁有些奇怪的是,这阵子基地安静的出奇。
不仅鲜少有村民上门,而且外面那些要买药的也不怎么来了。
原先被秦啸请来在家里干活的小工,现在随着第一波收割的结束,也走了绝大部分,只剩下一个特别贫困的残疾夫妻,一个哑巴大姐,一个又聋又哑整日沉默寡言的大哥,他们收钱干活,替秦啸伺候这片基地倒也上心。
林宛宁看不懂手语,和那个哑巴大姐见了面只能笑嘻嘻的尴尬寒暄,林宛宁跟她比划东西南北,大姐以为她要进城看戏。
林宛宁无语了,这段日子,她留在基地看家,没得闲工夫出去,想和他们打听些外面的事情,真是痴人说梦。
顾家齐那件事闹的沸沸扬扬,而且,以她对顾家齐的了解,他会这么善罢甘休?
日子不咸不淡的一天天过去,终于,这天下午,林宛宁正在地里支灶火台子准备做饭,却听见吱呀一声,有个村民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叫人。
“老四,老四在不在?”
来人焦灼的喊声让林宛宁心头骤然一紧,她立刻放下碗筷,飞奔过去,这时秦啸也慢腾腾的从快要一人高的药材地里站起身来。
“什么事,瞧你慌得。”
男人气定神闲的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朝着门口走去,林宛宁紧随其后,还没缓过神来,就听门口大伯道:“不得了了,二把刀和公社里的知青打架,快把人给打死了!”
林宛宁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狐疑问道:“您叫我家老四过去,是想?”
这个秦啸该称呼人家陈大爷的人一拍大腿,愁眉苦脸道:“孩子,那二把刀现在红了眼了,谁也制止不住,你也知道,这家伙平时谁的面子都不给,也就老四能收拾的了他,现在绑了那个知青上了山,那深山老林的路,也只有老四走过。”
林宛宁顿时明白了这人的来意,她看了一眼秦啸,只见他波澜不惊的开口道:“他绑了谁?”
陈大爷讪讪一笑,面露难色:“顾家齐。”
他连忙补充道:“我知道你跟他有过节,但是这人毕竟是北城领导家的娃娃,万一出点事,噶在我们的人手里,说不定,咱们整个村子都要跟着倒霉。”
陈大爷的话,秦啸不知可否,但林宛宁却想起来了,当初顾家齐说要入股这个基地时,有位叫陈帅虎的年轻人,拍手支持的最欢。
那张面孔,和眼前这张脸,似乎有七八分的相似。
林宛宁当即就不乐意让秦啸过去了。
但是出现在他家门口的人越来越多,都是镇上的熟面孔,听说这事情之后,竟然纷纷都过来帮着顾家齐求情来了。
第63章 宿命(下)
秦啸阴沉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 从基地大门口被村民裹挟着出去后,只是很平静的回头看了一眼林宛宁。
林宛宁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知道,她这位行业祖师上辈子是个很善良的人, 虽然不苟言笑阴沉冷淡,可他在名利场打拼多年, 没有沉迷声色犬马灯红酒绿,赚来的钱大多都捐了。
他见不得善良的老百姓受穷。
可是林宛宁转念一想, 曾经在商海沉浮杀伐果断有仇必报的人也是他, 她望着那双深邃的眉眼, 一瞬间竟然觉得看不懂他了。
秦啸什么也没有说,快速的转过头看了眼林宛宁后, 唇角微微一勾, 似乎在告诉她让她放心。
村民熙熙攘攘的,林宛宁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啸踏出了家门。
可是林宛宁心里却像扎了一根刺。
眼睁睁的看着秦啸的身影消失在了地头,林宛宁眼中的热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辛苦种药的是他, 带动村民致富的是他, 到头来, 被欺负的还是他。
林宛宁坐在一片葱郁的药田间,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把这些药材一把火全烧了。
总比便宜了姓顾的畜生好。
她水汪汪的眸子渐渐暗沉了下来,盯着眼前正旺盛的药田, 脑子里盘旋过了无数场景, 心乱如麻。
林宛宁甚至, 凭他们夫妻两个的力量是拗不过整个镇上的村民的。
死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这天, 林宛宁从上午坐到了傍晚太阳快要落下山。
秦啸还没回来,她恨恨的想着,顾家齐这次要是能死在二把刀手里就好了。
林宛宁越想越气,焦灼的不行,索性起身,灭了土灶里的火苗,又将烧红的黑炭往土里捣了捣,确定没有失火的风险后,转身利落的走出了大门。
这顿饭她不想吃,也不做了。
今天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仇人死灰复燃。
后山此时格外热闹。
二把刀性子孤僻,自然住的地方也偏远,从后山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去,再穿过一条破落的小桥,林宛宁举着蜡烛做成的灯笼,越往里走,越能看清大山深处的灯火通明。
镇上警力本就不多,却还来了这么多人,估计是公社的同志们都来了。
为了一个人渣,阵仗可真不小。
林宛宁心里暗自嘀咕道。
她快步上前,还没走到人群中,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林宛宁心头一颤,但是直觉却不觉得害怕,她急忙穿过吵闹的人堆,终于挤到了前排。
低矮的土坯房门口血迹斑斑,公社里的干部严肃的把着门口不让村民进去,这些当地的村民说的都是方言,见此状况个个兴奋激动,嗓门大语速快,难免听不清楚,林宛宁看着他们一个个一脸担忧的样子,还有些人是满脸的幸灾乐祸,她心里愈发紧张了起来。
“死的好哇!”
这时,她身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拄着拐棍慢悠悠、气定神闲的来了这么一句。
林宛宁心里一咯噔。
回过头,却发现这老头微微有些眼熟。
“丫头,你怎么来啦,这里不干净,快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