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宁狠狠的吸了吸鼻子,盯着院子里那堆攒动跳跃的火苗, 下面是被秦啸用黄土和废砖搭起了一个简陋的烤炉,火势烧的正旺。
“哪来的野鸡?”
“灰灰在地里抓的。”
林宛宁闻着四溢的香气, 馋虫被勾的在肚里咕咕作响。
那鸡被苇叶包住,秦啸又用打湿后的黄土在外面厚厚的泥了一层, 然后整个丢进了被烈火熥的通红的砖下, 不一会儿, 黄泥被烧得焦黑,随着徐徐的夏风, 诱人的肉香飘满了整个秦家的老院子。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叫花鸡?”
“嗯?什么是叫花鸡?”
秦啸半边脸被熏得黢黑, 听见林宛宁的问号,
淡定的转过了头,反问道。
“就是,叫花子做的鸡。”
“你看我像叫花子?”
“不像, 秦老板。”
林宛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笑嘻嘻的将一根刚从地里摘下来的黄瓜咬了一口, 嘎嘣脆的口感带着清甜, 这老院子里的丹参、黄芪、蒲公英都采的差不多了,今天完工,给乡亲们结算完了工钱,有位大婶特地给他们送了一筐自己菜园子里刚摘下来的瓜果。
有黄瓜、西红柿、长茄子、空心菜,住在乡下, 最大的好处就是想吃什么可以自己种, 林宛宁望着这一满满当当的一小筐子, 艳羡不已。可惜自己刚来的时候啥也不会,早知道, 她也在这老宅子里开辟出一小块地来,种上自己爱吃的蔬菜。
而中草药采摘完后的加工才是重头戏,林宛宁不懂这些,只知道光是清洗和晾晒都需要费不少功夫。
活虽然累,但也喜人。
林宛宁望着带有泥土芬芳的一堆中药,陷入了沉思。
“鸡烤完了。”
秦啸不知道什么时候扒开了火堆,被烧的焦黑的黄土又烫又香,他拿着一块砖头顺势砸下去,焦土顿时豁开了一个口子,秦啸三下五除二扒拉开,一只外皮被烤的金黄紧实、还在滋滋冒油的土鸡就这样呈现在了她眼前。
这是山上抓来的野鸡,算不上很肥,但香味却特别纯粹,鸡身上脂肪本就不多,被刷上腌料放进火里这么一烤,油脂全被?了出来。
林宛宁接过来秦啸递来的一只鸡腿,入口瞬间顿时被香的上头,鸡肉又嫩又紧不说,一丝丝腥味都没有。
她本以为这种土生土长的野鸡,秦啸只用了点散篓子和酱油,以及一点现从地里扒出来的葱姜和自家晾晒的干辣椒腌制,肉的味道难免未腥,却没成想,不仅不腥,肉香中还自带回甘,林宛宁一口下去,感觉是两辈子里吃过最好吃的鸡肉,她上辈子酷爱各种炸鸡,大大小小的店面和牌子尝试着吃过不少,此刻却感觉,自己曾经吃过的那些鸡肉,简直就是垃圾!
“怎么样?”
秦啸忙着灭火,还没来得及尝尝,扭头一看,林宛宁手中的鸡腿已经没有了大半个。
“嗯,好吃,鸡味特足!”
但话一出口,林宛宁就立刻后悔了。
她的话是没有错,这鸡肉比她上辈子吃过的所有鸡肉都香,但秦啸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听到林宛宁这么说,还以为自己烤的鸡不好吃。谁家夸东西好吃,用这种词形容啊,它本就是野鸡,鸡味不足,难不成还能吃出来什么旁的味道来?
他无法理解林宛宁这个后来人对于食材本味那种执拗的追求和赞美,狐疑的望着林宛宁吃的满嘴流油的样子,心道她应该是喜欢的,便又掰下来了另一只鸡腿放进了她的盘中。
“多吃点。”
秦啸话不多,尽管心里疑惑,也没有多问。
喷香的鸡肉,配上清脆的黄瓜,这顿饭虽然简陋,却格外的有滋有味。
*
基地的生意,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因为今年丹参价格暴涨,市场上供不应求,秦啸在县城的合作多年的伙伴们为了拿货,在这批药才采摘下来的第三天,竟然直接登上了秦家的大门。
这天林宛宁正在家里晒蒲公英,大门敞开着没有反锁,突然就闯进来了几个穿着白衬衣和灰色长裤的中年男人,他们的行头和装扮不同于镇上大多数的男人,林宛宁一眼瞧出来这几个人来势汹汹一定有事。
其中为首的一位寸头大哥,一看见林宛宁,刚才还着急上火的一张脸突然多云转晴,笑嘻嘻的凑上来就说:“小嫂子,你家四哥呢?”
他看上去年纪比秦啸大了不少,这一声小嫂子叫的林宛宁耳朵发烫,她放下手里的活,接道:“他下地干活去了,你是?”
“我们是城里的药商,听说老四今年自己种了不少药,小嫂子,带我们看看去?”
男人嬉皮笑脸的,一副必定拿下这批货的架势。
林宛宁见状,思忖片刻道:“你们是哪家的?”
“白马路恩济堂的,你是新媳妇吧,不瞒你说,我跟老四都是合作多年的老伙计了,我们家给的价格你放心,绝对是最好的!”
这药商拍着胸脯向林宛宁保证道。
秦啸今天是被韩书记叫走的,出门的时候韩福生一脸的严肃,好像是公社里出了什么事,还故意避讳着她这个外乡人,说话的时候,鬼鬼祟祟的。
而秦啸临走前特地叮嘱,今天可能回来的会晚一些,让她不用去找他。
想来是镇上真的有事,林宛宁现在也不好去叫秦啸回来,只能自己应付这些油嘴滑舌的生意人。
她脑子里转了个弯,一脸真诚的微笑着解释道:
“最近来我们家拿货的太多了,因为产量不多,而且都是合作了好几年的伙计,给了这个就远了那个,打算定价均分、”
“别呀!妹子,你糊涂啊!”
一听到自己看中的货要被其他药商分走一杯羹,这大哥立刻着急不干了。
今年这丹参价格高的离谱,尤其是南方那边,需求量暴涨,一公斤能卖到好几块钱还供不应求,只要运过去,运输费和人工费在纯利面前就可以忽略不计,而他们东州产的丹参,价格更是比其他地方的货高出一截。
而这东西并不算重,一辆车的运输成本是固定的,多拉一斤就多赚好几块,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到嘴边的肉让别人叼了去?
第60章 夜路
这一天, 一直到夕阳西沉,秦啸也没有回来。
林宛宁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将那帮追在屁股后头要买丹参的药贩子给劝走。
她一个人收拾完了院子里晾着的药材, 肚子便开始十分赶点的咕咕叫了起来。
家里剩下的吃食无非还是那几样,几样新鲜的时蔬, 还有这年头乡下堪称奢侈品的白米白面和鸡蛋,唯一的一点荤腥, 就是院子里活蹦乱跳的老母鸡。
要是想吃点肉, 还要跑到镇上的副食店去买。
林宛宁凝视着那只肥硕的功臣鸡, 突然没由来的想起了上辈子最爱的麦辣鸡腿堡和手枪腿的味道来。
滚烫的记忆里充斥着热闹的都市,和还没有来得及吃够的美食。
然而这些都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咯咯咯~”
老母鸡扑腾着翅膀突然一阵聒噪的叫嚣, 将林宛宁这个可怕的念头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咽了咽口水, 遥望着家门外连绵的大山,深深的吸了口气,将门外槐树上的槐花用摘下来了一大把。
洗干净后简单用油和面拌一下再上锅蒸,一屉香喷喷的蒸槐花不一会儿就好了。
晚饭有了着落, 简单的慰藉了一下肚子后, 眼见秦啸还没回来, 林宛宁打算去趟公社。
倒春寒已经过去了很多天,白天暖和的像是入了夏,但晚上的风依旧清凉袭人。
林宛宁出门急,随手从自家衣橱里抽了件白色衬衫就拿出了门,直到上身才发现, 这衣服是秦啸的。
穿在她身上足足大了三四个码, 好在这男人现在还瘦的很, 他的衣服也没有肥大到她完全hold不住。
不就是oversize风嘛,反正黑灯瞎火的没人看见, 林宛宁心想,干脆就这样吧,懒得换回去了。
她身板本就清瘦,这衣服正好能盖住屁股,穿起来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这两天事情多,林宛宁担心秦啸这个暴脾气在眼下这种节骨眼上再和人起冲突吃亏,尤其是现在顾家齐在这,林宛宁心里总是不安的。
想着想着,她加快了脚步。
月光下的少女白衣黑裤,身影灵动如兔,如瀑般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整个人在清泠的光影中美的像个精灵。
但林宛宁一心去找秦啸,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还跟了一个静悄悄的人。
从家到公社不算远,所以她出来的时候也没有骑自行车。
而且,出门的时候天还没有黑,林宛宁原以为自己能在天黑之前走到公社见到秦啸。
偏偏天公不作美,今晚的天色,格外多变。
那如霜一般的明月只在天上挂了半个钟头,紧接着天上就黑云密布,四下无人的村庄胡同,和轰隆作响的风雨声,林宛宁出门唐突,现在站在这伸手几乎不见五指的乡间小道上,一颗心是悬了又悬。
这时,一声似是控制不住的响亮喷嚏声从她身后猛的传来,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格外震的人发毛。
林宛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一刻说不怕是假的,走了一多半的路,自己竟然都没有察觉身后有人?!
她微颤着转过身,这时天上一道闪电劈了下来,一瞬间周遭白亮如昼。
借着这瞬间的光亮,她看见了一双正在狞笑着的双眼和白牙。
第61章 他要开始明抢了!
林宛宁感觉就是一瞬间的功夫, 浑身的血好像都冻住了一般,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丝丝缕缕的绽开,从头皮麻到了脚心。
“你是谁?”
她声音颤抖, 望着眼前似人非人似鬼又非鬼的“东西”,用尽全身气力, 才问出了这三个字。
面前的这家伙,衣衫褴褛不说, 还披头散发, 浑身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酒气。
月光渐渐从云层里倾泻出来, 林宛宁慢慢看清楚了,他那一口烂牙和那张满是疮痍的脸, 让她顿时心头一凛, 忽然想起来了男人的身份。
这人右半边脸上一道醒目的伤疤,笑起来一张坑坑洼洼的脸,除了二把刀,还能有谁?!
“小娘们, 这么快, 就不认得我啦?”
他笑的阴测测的, 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宛宁,从头到脚的打量着,仿佛在欣赏着一件即将到手的猎物。
“刚才天黑,没看清楚。”
林宛宁松了口气,但是仍然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二把刀哧哧一笑, 眼睛仍然未从她的身上移开, 那直勾勾的目光让林宛宁浑身都不自在。
“当初, 还是我带你进的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