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只有这么多,林宛宁回忆起来,也是为数不多的甜蜜,她静静的伫立在病房里,哪怕面对着最厌恶的人,也控制不住嘴角的轻扬,只因爷爷,是她尚浅显的人生中,唯一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
“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个没心肝的白眼狼。”
林宛宁还没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突然听到周翠金冷冷的嘲讽,心下一凛,对上她那双混浊又阴沉的眼睛,林宛宁感觉好像被一根针猝不及防的扎了一下,不算痛,却膈应的要命。
可她如今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害怕的小女孩了。
“我没工夫听你废话,还要赶火车么,有事快说。”
病床上几乎奄奄一息的老太太,被林宛宁这幅无所谓的态度气的够呛,可惜她年老力衰,不然就凭这句没大没小的话,高低得来一嘴巴子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老幼尊卑。
“老头子真是瞎了眼,当初那么疼你、”
“奶奶、”
林宛宁加重语气,拖长了音,不耐烦的打断了周翠金并解释道:“您不知道我五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吗?除了爷爷,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彻底忘了,也就和爷爷相关的事情我还记得一点。您身为长辈,非但不心疼,还拿我生病的后遗症来攻击我不懂事,究竟是我不懂事呢,还是您不懂事?”
林宛宁的嘴皮子像上了发条,周翠金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她是真的老了。
同样一顿饭,年轻人吃了活蹦乱跳,她这个老婆子吃了,却下了一趟阎王殿。
如今眼看着这个大孙女越发的伶牙俐齿,她也跟不上趟无力反驳了。
周翠金的眼睛空洞而阴冷,长长的喘了几口粗气后,便不再和林宛宁做无谓的争吵。
“你爷爷,在沪城有两栋洋房,”
周翠金声音微弱,但林宛宁却听的真切。
洋房?
还是两栋?
林宛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还有几间街上的房产,这些都是你爷爷的。”
周翠金声音不大,但是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林宛宁不明所以,按照她如今在家里的地位,估计连间厕所都分不到,老太太在恨什么?
“你爷爷临终前,在沪城做了遗嘱公证,但是因为当时你还小,又正在生病,所以由你父母代签的字。”
短短几句话,真的林宛宁耳边嗡嗡。恍若一阵电流击中了她的大脑,又仿佛周身的血在一瞬间都涌上了头。
林宛宁脸色骤变,望着周翠金冷寂的眼眸,一下子就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所以,这些房产,爷爷都给了我?”
周翠金重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病房里一声一声地回荡着,她无力地点了点头,嘴边却扯起了一抹冷笑:“名义上是给了你,”
“但是奶奶希望你能拿出长姐的风范,将那两栋洋房留给你弟弟,铺子呢,你和春月,林雅,你们姐妹三个平分,如果你能答应这个条件,奶奶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林宛宁想笑。
气的想笑。
见林宛宁不说话,这时,周翠金还不忘给她戴高帽妄图哄她:“你从小就是大度的孩子,懂事又听话,现在跟了秦啸这种粗鲁的人,虽然脾气比以前是大了些,但奶奶相信你还是个善良的孩子,再说了,你已经出嫁了,出嫁的女儿就不应该再拿娘家的财产,不然岂不是拿自家的财产去贴了外人,好孩子,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翠金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番话,林宛宁看的出来,老太太已经疲惫至极。
她感觉,或许这老太太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苛待了大孙女一辈子,竟然死到临头了,又幻想着用两句好话,让她让出来属于自己的财产,去分给老太太偏爱的其他人。
林宛宁无语至极。
于是,回怼的言辞也毫不客气:“您没搞错吧?把林家的财产分给周春月?她和林家有什么关系?有什么资格分我爷爷的财产?另外,既然爷爷已经公证过,如果我不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来,又怎么对得起当年爷爷对我的疼爱呢?篡改遗嘱,我就不是白眼狼了?奶奶,您说是不是?”
林宛宁一番话说的轻松又笃定,瞬间将床上老糊涂的老太婆气的喘不上气来。
“护士!”
见状,林宛宁也不再和她做过多纠缠,自己推门而出,刚喊了一声护士,就看见林厚德带着全家人出现在了门口。
“你奶奶给你说了什么?”
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关注病床上快要断了气的老娘,只一心拉着林宛宁问东问西,病房的门口瞬间乱做了一团。
“都让开,都堵在这里干什么,没看见病人都快不能呼吸了吗?”
护士挤进来以后冲着门口的林家众人生气大喊,一向自诩孝顺的林厚德这才想起来过去看看周翠金。
可惜这会儿的周翠金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护士冲林厚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下一秒老太太又被重新插上了管子,她的眼睛睁的很大,手也在极力的想要抓着点什么,那双满是不甘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厚德。
“妈!”
林厚德冲到老太太床边,不顾护士阻拦爬到周翠金耳边,不知道压低了声音嗫嚅着说些什么。
但是周翠金现在动弹不了,连摇头点头都无法做到,不管听见了什么都只能不甘的抓着儿子的手。
林厚德急的满头大汗,架不住护士的驱赶,惴惴不安的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
*
显然,今天这趟回东州的车,她是踏不上去了。
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林宛宁一蹦一跳的,她这才体验到,原来这就是天降横财的感觉。
这些年在林厚德家里受的气,和这么大额的资产比起来,也算是不值一提了。
原身虽然命苦,却是个实打实的有钱人。
一个苦命的有钱人。
“你跟我去祭拜一下我爷爷吧。”
林宛宁突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
虽然刚听到遗产就去给爷爷烧纸,显得她有点势利眼。
但是,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告慰爷爷在天之灵的办法。
“你爷爷葬在哪?”
秦啸随口一问。
“好像在西山。”
林宛宁说完,眼中突然闪过一抹伤感。
西山,也是上辈子的她祭奠秦啸的地方。
才回到这个年代没几个月,如今再去想上辈子的事,已经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看着身边年轻又意气风发的秦啸,眼中带泪,嘴角缺噙着笑。
春风拂面,漫步在护城河边,午后的日光格外温柔的投在水中,一阵风吹过,碎成了粼粼的波光。
“你怎么又哭又笑的,像个傻瓜。”
林宛宁心情格外的好,望着秦啸轻笑着的面庞,鬼使神差的哼起了歌,属于这个年代的歌。
“甜蜜蜜 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 在梦里梦里梦里见过你……”
“这是什么歌?”
秦啸眼睛明亮,颇有兴致的问道。
第53章 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这首歌叫甜、”
话说一半, 林宛宁猛一激灵,糟了,这歌好像这一年还没发行?
像是有一阵电流淌过全身, 林宛宁和秦啸那双明澈的眼睛四目相对,顿时瓷白的小脸上飘起了淡淡的红晕, 她连忙扯了个谎:“是我瞎编的曲儿、”
“哦?”
林宛宁别过自己的眼睛,假装欣赏别处的风景, 实际上是撒谎后心虚不敢和他对视。
“那你还挺有音乐天赋。”
闻言, 林宛宁的脸更红了。
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洒在她身上,本就雪白的肌肤, 在这明亮却不刺眼的光线下, 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依稀可见。
秦啸看着看着,也别过了头。
林宛宁对他的赞美不置可否。
这时,秦啸说:“去买些水果和纸钱吧。”
在东州,祭奠先人是一定不能少了这两样的。
林宛宁现在还心跳如鼓, 见话题被岔开, 连连点头。
林仲的墓地位于西山, 距离沧海区并不算近,林宛宁和秦啸从副食店里买了些水果,可是俩人人生路不熟,林宛宁以前也从来没买过纸钱,因此对这种店全无印象, 跑了好几条街, 也问了好几个人, 竟然愣是没找着一家卖纸钱花圈的店。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
上午在医院里耽误了那么久,也没来得及去退票, 中午十二点的车票已经过了期,现在去西山,连跨区的公交车也只能赶最后一班了,可是回来怎么办?
无奈,俩人只能再次回到林家。
*
客厅里,
林厚德吃完了晚饭,正面色沉沉的和自己的副手宋平打电话。
“宋平,你可别告诉我这事你不知道,我之前叮嘱你多少遍了?”
“主任,这个是顾书记的安排,我怎么敢忘记您的叮嘱,之前确实那么发的,后来不知道谁告到了顾书记那里,他昨天直接来现场视察了一圈,当时您请了病假,实在不是有意背着您改方案的。”
“奥……好我知道了,既然领导发话了那就照领导说的来,你忙吧!”
林宛宁好巧不巧的听到了这段对话,并且敏锐的嗅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虽然林厚德在电话里表现的很大度,但就在林宛宁换好鞋的下一秒,客厅里的林厚德突然爆发了。
“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