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狠踹了一脚的缘故,顾家齐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顿时,整个知青宿舍的院内都弥漫着一股子恶臭。
叶青在屋里都闻见了那股熏天的臭气,禁不住,跟着吐了出来。
几个男知青也惊呆了。
他们谁都喝多过,但是能呕的这么臭的,还是头一回见。
另外两个大院来的男知青见状,无奈捂着鼻子跟贺徵求情。
“徵哥,你看家齐都吐成这样了,要不,今晚上就让他歇歇吧。”
“你看他难受的,咱们都是兄弟,刚才他也是喝多了,脑子不清楚才跟你动手的……”
贺徵发起火来,连鬓边的青筋都是暴凸的,几个男知青根本不敢上前去劝,生怕贺徵一个拳头下来能把他们脑仁给碎了。
“老子今天就是绑也得把你给绑过去!”
贺徵气急了眼,直接上手,一把拎着顾家齐的衣领,将他硬拖上了外面的地板车。
农村没有电,知青院子里只有一盏光线微弱的煤油灯,谁也没有注意到,顾家齐刚才吐出来的那一堆污物里,有一团暗红色的血块。
大队的人早已在地里忙活多时,贺徵顾不上吐的稀里哗啦顾家齐,把他丢在了井边,让他喝点凉水清醒清醒。
可是顾家齐越吐越多,酒气下去了大半,肚子却越吐越难受。
而且他越喝水,腹部就越疼,最后是来井边换水管的村民发现了晕过去的顾家齐,这时他已经脸白如纸,手脚冰凉,吓得村民当场大叫:
“不好了,死人了!”
*
*
Chapter 2
顾家齐当晚就被送去了镇上唯一一家卫生所。
贺徵烦躁上火,只当这家伙是在外头胡吃海喝,搞坏了肚子。
可是第二天整整一天过去,顾家齐丝毫未见好转,而且开始了闹肚子,整个人虚弱不堪的在卫生所输液,连吃饭都是曹婧给他送过去的。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他们生产队分配给知青的这一个周的活儿,怕是都要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春种农忙,松庐镇家家户户都在为了多挣几个工分而起早贪黑的干活。
这天,秦啸早早的就起了床。
“镇上现在不让采山了,我得多去挣些工分,你一个人在家,去后山老宅那边要注意安全。”
林宛宁望着最近都闷闷不乐的秦啸,在心里又敲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不让采山就不采,刚好可以腾出时间来让他学习。
这些天,林宛宁将能种的药材想了个遍,借着查资料的机会,顺便把公社能借的书都借了回来。
“嗯。”
临行前,林宛宁给他装了整整一壶热茶,还有家里做的葱花饼和熏肉,一边装一边叮嘱他:“你最近不要喝外面的水,也别在公社吃饭了,我听隔壁婶子说,最近镇上拉肚子的特别多,不知道是不是食堂饭菜的缘故,中午回来吃,我给你做红烧萝卜。”
听到萝卜二字,秦啸的脸微微一黑。
“我做的烧萝卜保准好吃。”
林宛宁看出了他的迟疑,信誓旦旦保证道。
目送着秦啸出了门,林宛宁立刻就开始了折腾。
她这个烧萝卜的配方是上辈子在网络上跟国宴大师学的,起初林宛宁还觉得这么低端的食材,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后来,她照着大师的步骤,走马观花的做了一遍,结果那个味道,惊为天人!
入口即化,鲜香微甜,在林宛宁心里,这道菜比肉都好吃。
而做这个菜有一个无法忽略的小窍门,那就是要用冰糖给萝卜焯水。
这样焯完水的萝卜,本身自带的那种萝卜臭味就会被去除的一干二净。
而且只能用冰糖来焯,别的糖都不行,可是林宛宁翻遍了家里的调料,也只找到了白糖。
无奈之下,她只能出门采买。
结果这一趟出门,林宛宁发现,前几天还热闹的松庐镇,似乎变了。
大街上萧条的如同鬼村,她一连走了好几家门市,竟然都没有开门,就连那家国营的副食店,也贴上了告休公告。
“因职工集体突发身体不适,本店暂停营业。”
林宛宁没办法,只能去寻找下一家店,可是街上这些门市,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纷纷闭店,偶尔有家开着门的,里面忙的手忙脚乱不可开交。
林宛宁定睛一看,那是镇上的卫生所。
她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这时,她在街上碰见了二嫂。
“嫂子,你这是干嘛去?”
二嫂跑的满头是汗,见到林宛宁,连忙道:“你没听说吗?昨天晚上咱公社好多人都病了,说是传染病,疟疾,这不学校都通知放假了。我得赶紧去小姝学校接她,这孩子万一在路上喝到什么脏水可就完了。”
疟疾?
这是林宛宁头一回在现实里听到这个病,她对医学方面的研究不深,只当这病是容易传染的肠胃疾病,可是当她靠近了那家卫生所,听到里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时,整个人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是一个母亲的哭嚎。
“我的孩子!……”
但是这样的哭嚎声,又很快被人来人往的喧闹覆盖住了。
“我家老太太快不行了,快快快,先给我们输液!”
“大夫,大夫,我儿子发烧,求您了……”
“谁他娘的偷了老子的药!”
……
林宛宁站在卫生所外,没敢进去凑热闹,只眼睁睁的瞅着一个担架床从里面抬出来,白布覆盖着的身体看上去小小的,那是个孩子,而他的母亲跟在后面,哭到站不起来,一边哭,一边吐,那场面,让林宛宁毕生难忘。
她一路是飞跑回家的。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真正的死亡。
那个女人煞白煞白的脸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她也彻底没了做饭的心思。
这时,秦啸提前从公社回了家。
他发现林宛宁正脸色木然,眼神空洞的倚在炕上的角落里,他叹了口气,大步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冰凉,可以肯定没有发烧,秦啸松了口气,安慰道:“听二嫂说你上街了,是不是被吓着了?”
林宛宁看了看他,心里多了分踏实,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看见死人了。”
秦啸怔了一下,半天没做声。
“这狗世道。”
但他还是不忘安慰林宛宁:“只是疟疾,不是什么不能治的大病,你既然害怕,这几天就不要出去了,这个病传染性还是很强的,幸亏咱院里有自己的井,也不知道这病是怎么突然蔓延开的。”
“你会治吗?”
林宛宁看了看秦啸沉重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会。”
闻言,她松了口气。
“可是眼下封山,家里的药,恐怕不够了。”
“那些得了病的老百姓太可怜了。”
“这个病,靠诊所很难好。”
林宛宁听到他的话,微微沉吟,是啊,这可是七十年代,又是乡下,应对这种大规模的传染病,一个小小的诊所,怎么可能应付的过来。
“他们有些人,越输液越严重,体质本就虚了,这时候,最要紧的是解毒固本。”
秦啸面色阴沉,冷冷道:“可怜了那些老人孩子。”
“要不,我们把家里剩下的药都熬出来,能救几个是几个吧,我有钱,我的钱够买下你这些药的,我实在看不下去那些场面,你帮帮我,就当可怜我了,好不好?”
秦啸望着林宛宁那双泛红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轻声道:“傻瓜。我的药也是你的,你想救人,那就试试吧。”
说干就干,林宛宁和秦啸整理了家里剩下的所有的药材,针对这次的疟疾,秦啸按照大概的几种体质,将所有用到的药都挑选了出来。
柴胡,云石,青蒿,桂枝,生石膏,干姜,黄笒,常山……
这时他突然叹了口气:“要是有拳参就好了。”
林宛宁对这味药不陌生,她知道那是清热解毒的上好材料。
并且春天是采摘拳参最好的时候。
可惜,眼下不让上山。
俩人只能将家里现有的草药熬制出来,等一锅草药汤熬好后,天都黑了。
林宛宁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累了一天,还要再赔上自己所有的家当来满足她的圣母心,连忙走到屋里,将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卤肉,端到了秦啸面前。
“你男人又不是泥做的,瞧你那傻样。”
秦啸笑着将一大块肉塞进了林宛宁的嘴里。
夜色笼罩下的小镇,如同覆盖了一层黑色幕布,死寂沉沉。
这时候,邻居家突然传来了哭嚎声,好像是那位老太爷情况不太好。
这时,林宛宁急急忙忙的将一碗熬好的中药,隔着一扇墙,给他家递了过去。
“这药煮开了能放好几天,走吧,睡觉去。”
秦啸似乎很淡定,林宛宁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可是他的乡亲们遭了这么大的难,这男人竟比她一个外人还要波澜不惊,那张俊朗的面容上,甚至都多不出来一丝丝担忧的表情。
俩人已经累到了极致,上炕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上午,林宛宁是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的。
一夜过去,也不知道外头的情势怎么样了,这病传染的极快,林宛宁有点担心,一听到动静,就紧跟在秦啸身后出门,结果,院里的小门一打开,林宛宁直接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