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王姮姬那副颓唐麻木样子,会不会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寒门书生,与之暗地里通曲款,甚至是私奔呢?
若是真的,事情可就太有意思了。浮在水面上的仅仅是冰山一角,王家水面下的肮脏账多得数不清。
为了搏一搏自己的前程,许昭容开始有意识地收集更多的证据。
细心研究下来,在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众多的疑点。
比如街坊邻里都传王家小姐在婚前曾莫名其妙消失了一个月,连王戢动用官兵都找不到她,那她究竟去哪儿了?
豪门大户的闺秀基本深藏高墙之中,王姮姬失踪一个月,这件事本身极为出格,出格到让人严重怀疑。
这期间王姮姬到底和什么神秘人在一起,能瞒得过手眼通天的王家人?她曾离经叛道爱上过一个寒门书生,事情突然说得通了。
一个月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了,孤男寡女朝夕黏腻,情浓意切,定然无所顾忌,裸裎相对,珠胎暗结也有可能。
这些事雪堂表兄必定有所耳闻,他之所以极力忍耐,定然是惧怕王氏的权势,才忍辱负重接了别人的盘子。
许昭容将这些事挑挑拣拣告诉了许太妃,许太妃勃然大惊,眼睛圆瞪。
“那王姮姬看似端庄,竟这般……水性杨花?”
许昭容道:“可惜不知道那寒门书生的去向,或许已经离开建康了。”
许太妃道:“天助我也,王姮姬趾高气扬,原来有这种龌龊事。”
王姮姬极有可能怀孕了。
这几日生生见着主母频繁干呕,成群的酸果子往屋里送,那种糖应该确是有助于怀孕的。
许太妃听许昭容这么一描述,得在理,什么糖那般神秘连名字都没有,只能主母一人暗地里服用呢?
儿媳怀孕了……许太妃眼睫轻颤了下,忽然对王姮姬的看法有所改观。她之前针对王姮姬,因为王姮姬身子娇妻又孱弱,无法传宗接代。
许昭容察觉许太妃所想,连忙道:“姨母别被表面骗了,她和那个寒门书生私相授受着,谁知道这一胎究竟是谁的?”
许太妃一拍脑门,在理。
建康城的许多公主贵女都养面首,那寒门书生可能是王姮姬的面首。襄城公主在婚前也和好几个年轻公子不清不楚。
常年呆在闺中的许太妃深知流言蜚语对一个女子的伤害,饶是王姮姬为琅琊王氏的家主,管不住天下人的嘴巴。
若到郎灵寂面前对峙,王姮姬必定遭殃,即便二人不和离也会落下龃龉,王姮姬休想再高枕无忧。
背水一战,反正她们注定要被琅琊王氏赶出去,死得拉个垫背的。她们眼下的处境山穷水尽,搏一搏或许反败为胜。
收集好了证据,便准备发作起来。
第057章 合谋
许昭容和许太妃在王家住的这半年里与主母不睦, 龃龉频发。
宅子是王家的地也是王家的,主母是这里的土皇帝,掌生杀予夺大权。儿子也不争气甘为豪门赘婿, 早晚请示禀报, 软弱没半点主见。
琅琊王氏将优势占尽,为今之计唯有自救。
许昭容搜罗了许多主母与寒门私相授受的证据,王姮姬近来呕吐频繁, 疑似有孕,更长期服用一种神秘的糖果……凡此种种, 似乎证明主母与那寒门书生有染, 并且怀了孽种。
即便王姮姬腹中孩子不是寒门的, 也尽可泼一盆脏水,使她名节毁坏遭丈夫厌弃。
只要王姮姬和郎灵寂生了嫌隙,许昭容就有机会趁虚而入,插足为妾。
最好能揪出与王姮姬相好的那寒门来, 当面对质,王姮姬万万抵赖不得。
许太妃将这些消息和证据告知郎灵寂, 后者微疑, “哦?”
许太妃将王姮姬与寒门书生的流言从头到尾说一遍,大多是中伤人的话,夹杂着几分主观揣测,语气恶毒。
郎灵寂道:“真的吗?是否有夸大和捕风捉影的成份?”
以下犯上攀诬主母当行雷霆处置, 完完全全要追究到底的, 王家绝不会轻纵。
许太妃被这严肃的话吓了一跳。
许昭容搭腔道:“表兄, 姨母年龄大了, 怎可能攀诬主母,胡乱嚼舌根。”
许太妃十分心寒, 她这继子得知妻子与人通奸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恼怒惊异,而是怀疑旁人污蔑了他妻子。
他就把她当成神明了是吧,俯首跪舔,连最基本的理智都丧失了。
许太妃怒而指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母亲吗?你与琅琊王氏的女子成了婚,便处处包庇那女子。别人畏惧她我可不怕,今日总要论个分明!”
二人如此信誓旦旦,郎灵寂遂叫人将主母请来,是非黑白当面对质。
许太妃与许昭容默默交换眼色,这次总算扳回一局,起码郎灵寂没像以前那样油盐不进地坚决偏向王姮姬。
毕竟,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夫人在外暗通曲款还怀有身孕的,亏得郎灵寂养气的功夫好,换作旁人早暴跳如雷了。
半晌王姮姬到来。
她一身茶白双层无絮衣,一袖之大足断为两,挽着低低的堕马髻,看样子午睡方起。
郎灵寂打量着,风平浪静问,“你有孕了?”
王姮姬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没有。”
郎灵寂,“那别人怎么说有孕了。”
王姮姬皱眉,“胡说……”
许太妃嫌郎灵寂问话一点力道都没有,唯恐失去先机,抢先开口道:“你不用装模作样,我们都知道了。”
王姮姬愈加疑惑,“知道什么?”
许太妃遂将近来捕捉到的风声一条条地列出,要求王姮姬逐条解释,以及那种和奸夫私通后偷吃的秘药。
“你与寒门男子不清不楚着,还怀上了旁人的孽种,必须将奸夫叫过来当面对质!”
这话震耳欲聋,说得极是难听,连郎灵寂眼色都悄然暗了暗。
辱骂琅琊王氏的家主就是辱骂整个王氏家族,此刻门户四敞大开着,周遭仆役有耳皆听,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把事情的激烈程度逼到了一个新的台阶。
主母从小生在深闺大院,鲜少与外人接触。除了正牌夫婿外,唯一一个称得上有情感纠葛的是先太常博士文砚之。
许太妃今日口口声声质问的,正是文砚之。
这奸夫不请也得请了。
“真的吗?”
王姮姬缓了缓,颜无怍色,“那恐怕你们得去阴间和他对质了。”
冷森森的一句大白天说出来,瘆人得很,阴凉的风嗖嗖瞬时蹿上了脊梁骨。
许太妃始料未及,许昭容也刹那间无话,怔怔道:“什么……死了?”
“是,死了。”
王姮姬吐口浊气,语气淡淡,对向郎灵寂,“琅琊王殿下也知道。”
郎灵寂扶颐,想了片刻,幽幽道,“嗯,似乎是这样。”
许太妃和许昭容紧皱着眉头,五味杂陈。他如此的散漫,若奸夫已经死了,为什么他刚才不予理睬,现在临时才说?
而且听这意思他素来晓得王姮姬有旧情人,这些流言蜚语也尽收于耳,却袖手旁观。
“怎么……死了?”
“毒酒。”郎灵寂回忆着,神色略微飘渺,“夫人亲自送过去的,是吧?”
王姮姬沉沉道,“陛下赐死的。”
郎灵寂淡声道,“能得陛下赐死,无上荣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寥寥几句,文砚之临死前七窍流血的惨状便勾勒于眼前。
王姮姬盯着他,如盯着沉郁的恶魔,浓雾缭绕,月光堕入黑暗最深处。施予暴政的人,总能面不改色谈论暴政。
真的是陛下赐死的吗?
她撇头,几不可察地哼了声。
随即敛起眼底异样的情感,转而对许太妃和许昭容两人,“明白了?还有什么想问的。”
许太妃呆若木鸡,奸夫居然早死了,还是朝廷中人被陛下赐死的,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想象。
之前暗地里收集情报的时候,怎不知那寒门书生是朝廷命官且死了?
许昭容右眼皮怦怦直跳……奸夫,赐死,毒酒,忽然明白王郎二人夫妻关系诡异的源头是哪里了。
他们的婚姻掺杂了强制性的因素,根本是政治婚姻。文砚之的死,或许给他们的关系劈开一道很大的裂缝。
再看郎灵寂,他神观冲淡,深浅难辨,透着股稳坐钓鱼台的随性劲儿,绝不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好似认识文砚之很久很久了。
许昭容惴惴,她和姨母极有可能不知不觉走入了一个圈套,但陷之已深,抽身而退已晚。
她连忙对许太妃使了个眼色。
许太妃会意,立即略过此节,转而对郎灵寂道:“饶是如此,她在婚前不守妇道地消失了一个月,影踪全无,定然与人私会去了,难道你也掩耳盗铃地装不知道吗?”
那寒门书生虽然现在死了,但活着的时候必然和王姮姬有过苟且。一个月的时间很长了,足以将生米煮成熟饭。
郎灵寂声音清素,“她和我在一起。”
简简单单的一句。
许太妃再次怔忡,愕然厉声,“什么?”
许昭容亦脸有菜色,难以置信地望向郎灵寂,震惊羡慕嫉妒的目光。
郎灵寂并不打算多言,只将结果告知,这条不能算作攻击的理由。
并非他蓄意包庇她,而是她在消失的那一个月里,确实和他在一起。
王姮姬垂着长睫,喉咙重重地咽了咽。她为什么会莫名消失一个月,连二哥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他心里最清楚。
那月,是她最黑暗的日子。
许太妃还想就这点据理力争,许昭容及时扯了扯前者的袖子,凭直觉,再往深讨论这话头就危险了。
她早猜出雪堂表兄在这场婚事中不是被动的,甚至主动性的因素很大。换句话说,他想娶王姮姬,达成目标,无论出于政治还是宗族各种各样的因素。
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想要的东西却会自己主动争取。
局面陷入了僵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