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思清大口吃着牛排,笑嘻嘻道:“外出写生虽然辛苦了点,还是能学到东西的。我们老师说下半年带我们去敦煌写生。我得多攒点钱,不然连外出写生的费用都付不起了。”
她那双莹润的黑眸里闪着光,许青菱真心替她高兴。
不管是赚钱,还是在学业上找到乐趣,只要是眼里有光,就感觉一切充满着勃勃的生机。
这一顿饭果然像许青菱估算的那样,花了五百多。一顿饭吃掉一个月的生活费。
看着许青菱从口袋里掏出五张蓝绿色的钞票,曹思清感觉自己胸口抽了一下,是心疼的感觉。
走出餐厅,许青菱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由想到上辈子,她刚进远星上班,还没领过工资呢,曹思清就带她去吃299一人的自助餐。
即便后来她去过很多高档餐厅,那顿饭还是让她一直记到现在。
为了让曹思清好受点,许青菱揽住她的肩,笑道:“今天咱们不坐公交车回去了,你请我坐出租车吧。”
……
自打寝室抽屉藏了两件比她还贵的宝贝,许青菱感觉自己身边像是埋了个雷,都不敢离开宿舍太久。
万一哪天要是弄丢了,她可赔不起。那天她发短信问沈安吾什么时候把钻石项链和手表拿回去,隔了好久他才回,只回了句:先放在你那。
许青菱简直无语,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他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似的。不过她能感觉到沈安吾很忙,也不好每天逮着他问。
坐在出租车上,许青菱拿出手机开始给沈安吾发短信:沈叔叔,你什么时候能把项链和手表拿走啊?再放在我这,我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发完之后,她看了一下,怎么都觉得“沈叔叔”那三个字有点别扭,想了几秒钟,干脆直接删掉。
“你什么时候能把项链和手表拿走啊?再放在我这,我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点击发送,发完沈安吾没回,她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他应该在跟人开会。
许青菱将手机搁到一旁,想着晚一点他要是还没回,就打个电话给他。
出租车开到浔大,计价器上显示18元,曹思清赶紧付了,再次感觉自己今天让许青菱大破费了。
……
距离中国队在日韩世界杯开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校里足球氛围越来越浓。
主干道上的通告栏,已经贴出来初选选出来的十几位足球形象大使的海报,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这种热闹曹思清从来不会放过,拉着许青菱就往人堆里扎。她个头娇小,硬生生从前面一堆男生中挤出一条缝。
在一群又白又瘦的女生照片当中,许青菱一眼就看到郭丽娜。她穿着球衣,手里抱着个足球,正对着人群微笑。
“郭丽娜!左边第三个!”曹思清看傻了,拽着许青菱兴奋道:“我每次去你们寝室,郭丽娜都不声不吭的,她这个样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哎呀!真没想到她竟然成了咱们学院的代表了!”
学美术的女生多少有些挑剔,两人把郭丽娜的照片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看了好几遍。
别说,郭丽娜还挺有潜质的,小麦色的皮肤,健美的身材,阳光灿烂的笑容,在一众又白又瘦的美女当中反而出挑起来了。
许青菱将目光转向其他候选人,看到文学院选出来的足球形象大使,她愣了一下——竟然是宛月。
曹思清显然也看到了,忍不住嘀咕起来:“不是说要一米六五以上吗?宛月就比我高两公分而已,哪有一米六五啊?”
曹思清穿鞋刚刚到一米六一,宛月比她高两公分,撑死一六三,也不知道怎么选上的。
许青菱对这个比赛一点也不感兴趣,只要郭丽娜选上就行了。毕竟心魔还需心药医,那个无浆之船就是郭丽娜的心魔!
*
五月的浔城已经有了初夏的气息,早有男生迫不及待穿上自己喜欢的球队的球衣在学校溜达。
整个校园也随着夏天和世界杯的临近,而愈发喧闹浮躁。
在外头实习的师兄师姐们陆续回来了,要参加毕业设计和毕业论文答辩。学校礼堂旁边的小广场,拉起了毕业挥泪大甩卖的横幅。
许青菱回寝室拿热水瓶下来打水,看到香樟树底下一长溜红色塑料布。摆满了各种二手物品,书、杂志、光盘、磁带、衣服,甚至锅碗瓢盆。
每个摊位后头都坐着个毕业班的师兄师姐,有的无精打采,有的眼里冒光,连空气都散发着浓重的兵荒马乱和一拍两散的气息。
许青菱不由想到张达和冯师姐,不知道他们俩回来没有。正胡思乱想,肩膀被人狠狠捶了一下,她转过头一看,一个油光水滑的脑袋便映入眼帘了。
“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呢。”张达笑嘻嘻地看着她,指着不不远处一个无主的摊子,“那摊东西是我的,走,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东西,哥便宜卖给你。”
许青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到摊子跟前。她不由问道:“你啥时候返校的啊?冯师姐回来了吗?”
“也就今天刚回来。冯念夏估计要下个月才回来。”张达拿起一把破了的纸扇扇风,一边扇一边骂骂咧咧:“妈的。三年制学生就是学校的二等公民。学校要求所有专科班的学生月底就搬出宿舍。今天是我留在学校的倒数第10天。”
一阵风吹过,许青菱闻到他身上淡淡酒味,又看到他摊子旁边四五个空的啤酒瓶。也不知道这人倒底是在卖东西,还是借着甩卖在酗酒。
跟张达多少有点革命友情在,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平时在学校不觉得,也没怎么正经上过课,这一毕业,才发现自己有多不舍。攒了三年的家当就这么当街甩卖,张达的心情实在称不上多好。
许青菱蹲下来看他摊子上的东西,“反正你上班的单位就在浔城,以后有空就来学校看看呗。你要是没饭卡,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就是。”
张达听她这么说,感动得快哭了,拿起旁边三大本红皮《金庸全集》,掸了掸上面的灰:“这可是毕业市场上最硬的硬货,看在你人好的份上,便宜卖给你,四十块钱拿走!”
这个版本的《金庸全集》也不知道是哪个盗版商出的,红皮硬壳,印刷精良,字迹清晰,装帧质量也不错。除了纸张薄了一点,字小了点,几处文字错误,可以说毫无缺点,深受广大追求价比的学子喜爱。的的确确是二手市场的硬通货。
许青菱白了他一眼,憋着笑:“你忽悠谁呢!大一上学期我就在学校后门的旧书市场问了。这个版本的金庸全集,原价才三十八!”
张达没想到她对价格门儿清,一脸尴尬地讪笑:“嗐,我真不骗你,大一的时候我是四十五买进来的。”
幸好,电话响了,救了他一命。张达掏出手机一看就杨栩的号码,他赶紧走到一旁接了起来,聊了没几句就挂了电话,从地上抄起一个双肩包,往里头收拾了几样东西,边收拾边道:“我去杨老师工作室一趟,你先帮我看下摊子。”
蛤?许青菱还没反应过来,张达就挎上书包跑了,她不由扯着喉咙冲着他背影大声道:“你这些东西都没标价,我怎么帮你卖啊!”
张达头也不回地冲她招招手:“你看着卖!价格随便你定!”
许青菱:“……”
这都哪跟哪!许青菱没想到逛个二手市场把自己逛成了摊主。
好在下午这会生意清淡,也没什么人来问。许青菱一边捧着那本《金庸全集》,一边看摊子。一会功夫卖了几本计算机杂志,一盘王菲的磁带和一个热得快。
她正看到江南七怪那,兜里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沈安吾打过来看。
她赶紧接了起来,就听到沈安吾那头问:“你现在在哪?”
许青菱一只手固定着书,一只手拿着电话:“我在学校啊。”
沈安吾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是我考虑不周了,你既然觉得项链和手表放在你那是个负担,那我们来解决一下这个负担。”
“我已经到你们学校了。”
“啊?”许青菱抬头四下张望,“可,可是,我现在在帮同学看摊子哎!”
第76章
南山公馆的项目已经告了一段落,整个项目的销售团队最后还是用的远星自己人,广告公司也看了好几家,沈安吾目前还没找到满意的。
还有十几家公司在排队等着比稿,沈安吾向来宁缺勿滥,实在不行远星还有自己的广告部。
见完今天的第三家广告公司,沈安吾接到母亲尚蕙兰的电话,电话那头语气是一如既往强势,带着一丝质问意味:“我听说你交了女朋友,还给你父亲看了?”
沈安吾眉眼冷淡下来:“是。”
尚蕙兰有些不悦:“这么大的事,你提都不跟我提一嘴。”
沈安吾眼眸低垂,目光落在右手中指上,面无表情地开口:“我跟你提了又如何?你说了你不会再回浔城,难不成要我把人带到加拿大给你过目?”
尚蕙兰和江开诚结婚后,两人生活在温哥华一个高档社区。江开诚的儿子女儿都成家了,住得也不远,偶尔会去看望父亲。
倒底年纪大了,锋芒收敛许多,尚蕙兰和继子继女相处得还算融洽。江开诚儿子刚生了个女儿,小夫妻偶尔会带着孩子一起去看望他们。
看着软软糯糯的婴儿,尚蕙兰不由想到远在浔城的儿子,一把年纪还不肯交女朋友。
隔着一万多公里,十三个小时的时差,究竟在世界的另一端,也只有这么件事时常在她心头萦绕。
前几天,她竟然听以前的部下说儿子不仅交了女友,还带给前夫看了。
尚蕙兰早已经接受儿子跟自己不亲,但心中还是一阵刺痛,此刻听到儿子话语中的冷淡和不耐,她终究还是软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照片可以发一张吧。”
这辈子,她看男人的眼光不行,看女人的眼光却毒辣得很。儿子交往的对象,她自然希望能过目一下。
她在婚姻上栽过跟头,不想儿子重蹈她的复辙。
沈安吾薄唇紧抿着:“她还在读书,我们现在只是谈恋爱而已,结婚还早。”
儿子话里话外,对那女孩颇多维护。尚蕙兰没法从他嘴里撬出更多,只能另辟蹊径:“下个月你生日,去年生日没过,今年整十岁生日,总要过一下吧?要不,下个月我飞一趟香港,你带着她也到香港来。到时候大家见个面,一起给你过个生日。”
沈安吾眼里掠过一丝嘲讽,开口却一派孝顺儿子的语气:“妈,我从十岁开始就不过生日了。您就别来回折腾了。”
……
母子俩不欢而散,沈安吾将手机扔到桌上。张野敲门进来,提醒他晚上还有个饭局,要和一家外资银行的负责人吃饭。
“高寒去就行了。”沈安吾拿起手机,抄起椅背的西装,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下到地下停车场,他一直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发动车子时猛地想起来了。
他拿出手机看到那条短信的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他赶紧拨了个电话过去。
*
沈安吾把车子停在女生宿舍楼下,下了车按照她在电话里说的位置,终于找到小礼堂旁边“二手市场”。
那一溜香樟树底下铺着简陋的红色塑料布,摆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二手物品。
沈安吾一眼就在一堆人中看到她。她穿了一件很宽大的长袖T恤,纤瘦的身体在衣服里晃来晃去,脑后的辫子也散了,乱蓬蓬的披散在肩头,正光着脚蹲在塑料布上整理东西。
兴许是太瘦了,衣服领口歪斜,露出一截雪白的肩和挂在颈间的黑色绳子。那绳子是他没见过的,下面的吊坠被她珍而重之地地藏在胸口,隐匿在衣服里。
沈安吾看了一会,抬脚上前。
头顶飘过来一片阴影,许青菱还以为生意来了,一抬头看到沈安吾杵在自己面前,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他穿了件白色衬衫,西装搭在手臂上,那衬衫下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别进裤子里,袖子更随意地折了折,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一路蜿蜒向上。
平日里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人,今天竟然有些不修边幅的懒散随意。正是这份随意,让他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和这蓬勃闹腾的校园融为一体了。
许青菱忙站起来,可能是蹲太久了,起身的时候一阵头晕眼黑,幸好面前的男人及时伸手扶住她。
“小心!”沈安吾低头看着脚下,她的脚趾踡缩着,脚趾甲上还有未褪尽的红色指甲油。
许青菱抓着他的手腕站了起来,看他盯着自己脚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光着脚呢,她手忙脚乱地穿好鞋。
他才注意到她左脚脚踝后面有一块深色的疤,看上去像是穿着系带的高跟鞋磨的,那疤痕结成暗红色的血痂,愈发显得那处肌肤的细白脆弱。
许青菱迎着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露齿一笑:“我在帮同学看摊子,你等我一会。”
又是这种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