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为没有说话,燕钧临看出他眼神中的请求,开口交代:“将他身上的捆绑的绳子给松了。”
立马有将士开口制止:“侯爷不可,若是他想使出其他的阴谋诡计…”
“无妨,本侯在这儿。”
一句话就像是定海神针一般,刚刚还劝阻的将士听到这话之后,立马过去给他松绑。
的确,侯爷在这里,即便这裴为有通天的本事,在侯爷面前也得通通消散。
燕钧临在这北疆,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所有人都听过他的赫赫威名,只要有他在,众人就觉得莫名安心。
这么多年除了这一场计谋,从无败绩,也难怪孝清帝心中一直对他不安了。
裴为被松开之后,站起身来又重新跪下,端端正正朝着燕钧临磕了几个响头。
这几个响头磕的结实,不一会儿就血肉模糊。
“我实在错的太离谱了,侯爷愿意给我父母一个机会,又将我抚养长大,仔细带着,我却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实乃不忠不孝不义之徒。”
裴为对父亲母亲的印象其实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父亲笑容爽朗,而母亲是个性子温和的妇人。
从记事开始,他就是跟在燕钧临身边,那时候是他身边的小将,和燕钰也有过些交情。
他对燕钧临,其实是有孺慕之情的,定北侯威名远扬,他从小就在心中暗暗立誓,要做一个像父亲母亲那样的大英雄,要做一个像定北侯这样的大英雄。
所以被故意带谣言,知道自己父亲母亲根本就不是所谓的为国战死,而是被逼去断后,一直以来对定北侯的那份感情,瞬间发生了崩塌变化。
他也曾派人背后去调查过,得到结果却是,当初那件事情的确是他父亲和母亲为了给定北侯断后,所以才战死。
也就是听到这些他才彻底相信下来,没有想到是他父母先通敌叛国,而通敌叛国的事情,被定北侯给压了下来,人人都只以为他父亲母亲是英雄。
他那时候想不到别的办法能够报复定北侯,心中郁闷,整日借酒浇愁,才认识了那所谓的逍遥先生。
逍遥先生是北邑人,却能够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两个人阴差阳错结实,若是放在以前的话,知道他是北邑人,裴为会毫不犹豫将他缉拿起来。
可自从知道自己父母为何而死之后,他对这些就不在乎。
父亲母亲用性命守护的东西,其实不过如此,他像是生了逆反心一样,频频与他交好,最后甚至在他的怂恿下,想出能够害死定北侯的法子。
他才不在乎自己日后是否能够做到大将军的位置上,他只是想着能够替父亲母亲报仇,也算是不枉费这一番生育之恩。
两个人心中各怀心思,自然就一拍而合。
燕钧临看着他,像是下了最后的判决一般:“你如今虽然幡然醒悟,但为时已晚。”
裴为又磕了一个头,眼神定定的瞧着他:“我知道我做下的这些错,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我不是想求侯爷能够放过我,而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和侯爷和众将士说声对不起。”
他们没有嫌弃过他是通敌叛国之人的儿子,甚至一路让他走到了校尉上面,是他自己识人不清听信谣言,干出这样的事情来,甚至派人回京,毁坏了定北侯的名声。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心中愧疚万分。
“侯爷,我被猪油糊了心,才干出这样的事情来置百姓于不顾,如今只有一个请求,就是让我能够死在战场之上。”
对于一个将士来说,死在战场之上也算是一种归属。
燕钧临看着他:“你如今已经没有资格上战场了。”
裴为听到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刺痛,眼眶瞬间红了,猛的往地上磕头:“求侯爷答应我吧,让我死在战场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燕钧临没有开口,燕钰看到这一幕终究是有些不太忍心。
“父亲…”
燕钧临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一瞬间竟有些恍惚:“裴为,当年你父母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裴为往地上磕头的动作一顿,终于是忍不住流出泪来,满是悔恨:“求侯爷成全,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罪。”
“我只是想在死前多杀几个北邑人,算是为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情赎罪。”
周围将士都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过来的,对于当年的那件事情,心中虽有不满,可也明白,裴为如今无论如何都是活不下来了。
既然如此,让他选择一个去死的方式,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些年,裴为在战场上,其实立过许多功劳。
他骁勇善战,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死,许多事情总是有担当的冲在前头。
当年对定北侯将他父母这件事隐藏下来,颇有怨言的那些将士,在看到他这般之后,那一抹怨气也放下了,所以这些年来才能够和谐相处。
如今看到他这般模样,终于是忍不住开口求情。
“侯爷,裴为如今已经幡然悔悟,就给他这一个机会吧。”
“对啊侯爷,如今战事吃紧,裴为比起许多将领带兵都要更加熟练些,让他来的话,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燕钧临看到众人这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开口:“国有国法,裴为,即便你在今日这战事之中,立下赫赫战功,也无法宽恕你的死罪。”
裴为听到这话,知道定北侯是答应自己的请求。
“罪将从未有过想要将功赎罪的机会,只是想要为自己身上这一身罪孽减清些。”
他满含热泪又端端正正跪好,磕了一个头:“罪臣裴为,听信谗言,识人不清,犯下滔天罪孽。”
“如今只求死在战场之上,撒尽自己最后一滴血,已赎身上罪孽。”
他看向定北侯:“感谢侯爷这些年对我的栽培,是裴为有错,辜负了侯爷的信任。”
他又看向围在周围的将士们,声音嘶哑,仿佛带着血泪喊出声来:“感谢兄弟们这些年对我的包容,是我裴为,瞎了一双眼,干出这样的混账事情来!”
第77章 当真聪明
众人看到他这模样,有人甚至偷偷转过身去抹泪。
他们这些年,一起出生入死,感情早已经是十分深厚,可如今他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即便心中再舍不得这个人,他们也绝不会开口求半句情。
燕钧临开口:“今夜,我们就要突袭北邑人营帐,到时候你跟在我身边吧。”
也算是他们两个,最后在一起上一次战场。
裴为看着定北侯,“多谢侯爷大恩。”
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报答侯爷的养育栽培之恩了,只能今夜多杀几个北邑人…
京州,大将军府。
燕景珩内力深厚,服了药之后,能够感受出来那口郁气在自己体内慢慢消散。
宋武知道他醒来之后,又过来看了一次他,特意开口安抚:“世子,你放心,侯爷不会有事的。”
燕景珩还不能够下床,拱手,诚恳开口:“多谢将军将我带回府中医治。”
燕景珩声音带了几分惭愧:“只是将军将我带回府中,恐怕要受到连累了。”
宋武摆了摆手:“有什么好连累的?”
“我帮你不过就是帮我自己罢了,我们同为武将世家,命运本就是联系在一处,陛下如今这般做法,只让人觉得唇寒齿亡。”
宋武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你不要想那么多,就在府里面安心住下来,有我在,没人敢对你如何。”
宋祯自从知道父亲讲的那些之后,对燕景珩态度翻了个遍,有时候甚至会主动进来陪陪他,只是让人气氛总是有些尴尬。
宋祯坐在一旁的木凳上陪护,有些局促般开口:“那个,世子,你要不要喝水?”
燕景珩正儿八经的摇头:“不用,多谢。”
宋祯抓耳挠腮一般,过了会又开口:“世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燕景珩感受了一下身子,认真摇了摇头:“没有。”
外面传来宋卿云过来的声音,宋祯这才如释大敌一般。
宋卿云看着屋子里这情况,瞬间明白过来,兄长之前一直都有些瞧不上燕景珩,如今知道他竟然是当年救过二人命的人,自然是会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一直瞧不上的人,实际上是隐藏,在背地里做了许多事情,一下子想要将那一种相处转换过来,很难做到。
不过,兄长比起其他人,已经很好了。
至少兄长在知道他不是那般之后,对他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
燕景珩看到宋卿云进来,唇角忍不住勾起些。
宋祯看到妹妹进来之后也松了一口气:“阿云,我还有些事情我就先离开了。”说完这话之后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他平日里对男女大防这一块一向都抓的很紧,只是,燕景珩此刻在他心中的形象,是救命恩人,他也就丝毫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直接将妹妹给留下来了。
燕景珩挑眉,看着宋卿云端过来的食盒:“今日又是饺子?”
自从他上次说了想要吃饺子之后,宋卿云几乎是日日都给他做。
“不喜欢?”
宋卿云将食盒打开之后,里面果然是放了一盘饺子,旁边还放了蘸醋。
燕景珩眼尾勾了勾:“自然是喜欢的。”
宋卿云到满意的答案,将里面那盘饺子端了出来,又拿出筷子放到他面前。
语气的那些调侃打趣道:“我兄长避你如洪水猛兽啊。”
燕景珩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令兄看起来似乎很喜欢我。”
燕景珩将袖口挽起,将饺子送入口中,这几日都吃的饺子,宋卿云手艺似乎是越来越好了,饺子刚好能够一口吃下,似乎每一个饺子都刚好知道他的口中容量一般…
想着想着,他脸色突然怪异了几分,急忙将心中那些乱七八糟浮起来的想法给打散。
宋卿云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反而是接过他这话直接是开口打趣:“这你都能够看出来,都说世子殿下自恋,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燕景珩心中还在纠结这刚刚脑海中的想法,对于她说的这话,也只是含糊搪塞了一句。
宋卿云等燕景珩吃完之后这才将怀中信封给拿了出来:“这是我父亲托我转交给你的。”
燕景珩接过信,信上几个潦草的字,他一眼就看出来是父亲亲笔手写。
再管不上别的,他立马就将这信给拆开来,一字一句往下看去。
宋卿云就在一旁静静的等着,燕景珩看完之后,就是那一股略微浮躁的情绪,此刻终于平复下来了。
他眼尾染上喜色:“我就知道父亲这般厉害,不会出事的。”
宋卿云早就猜想到了这心里面写了些什么,听到这话也只是开口:“侯爷福泽深厚,又骁勇善战,自然不会出事。”
燕景珩在喜悦过后,重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你似乎早就知道我父亲不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