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子宸妃丢了儿子,又没了丈夫,才因此引鸩自尽。
而王惠青要查的,就是宸妃真正死因。
那时,并没多少人觉得宸妃的死有蹊跷,所有人都认定她为情所困。
只有褚太后,与心腹王惠青说:“我可清楚她是如何的人,即便被皇帝伤透了心,也不至于去要自己的命。”
“她与旁的宫妃不同,她好歹还有个儿子呢,她如此疼爱瑨儿,瑨儿至今未有下落,她如何能甘心去死?”
“娘娘是说,宸妃不想死,有人杀死了宸妃?宸妃不是饮鸩自尽?”
“不,在皇帝跟前,众目睽睽,她的确自己饮下鸩酒的。”
“但我只怕,她并非自愿饮鸩。”褚太后敲桌沉思,“又或许说,她想诈一下皇帝,好挽回局面。原本她给自己准备的酒,或许就不是鸩酒......”
王惠青听得寒颤,“娘娘怀疑......是有人换了宸妃的酒。把无毒的,换成毙命的鸩酒?”
褚太后缓缓颔首,“此事,你暗地查下,不可露出马脚。”
眼下,这个被派去的小太监已经按叮嘱查到王惠青要的。
他跟了王惠青进耳房,悄声道:“姑姑,宸妃娘娘的死的确不对。”他从怀里小心掏出一只玉器,“您瞧,这是奴才找到的......”
……
临近生辰,距离褚卫怜计划出逃的日子越来越近,但她的担忧不消反增。
这日,褚卫怜在山上撞见个人。此人道士打扮,手挽拂尘,是个与她一般高的男人。
褚卫怜的目光停在他脸上,总觉得似是在哪儿见过。没停多久,那男人忽然转头,阴森森地盯着她。
他的脸虽然只有十几岁,褚卫怜却看见了杀戮,有血腥的杀戮味。
她连忙转头,不再看他,默默在桌边逗起蛐蛐。
“主子,事都料理好了。小的们何时动手?”
那小道士唤夏侯尉,开口却是老成的腔调,嗓音尖而细,与他的脸极其不像。褚卫怜光听那声音,后背都有层鸡皮疙瘩。
门边,是夏侯尉的声音。
“大皇子那儿有动静么?”
小道士没有答,瞥向屋里逗蛐蛐的少女。
夏侯尉也随他的目光看了眼,“无妨,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她逃不了,也不会泄漏消息。”
小道士才道:“大皇子已经准备出手了,据奴才的消息,他想杀了皇城北门、西门的将守,换自己的人。还有五柳营、神机营、白马营,这三个营的骑兵精锐都是他的。”
“眼下宸妃死了,这几日皇帝、二皇子悲痛欲绝,魂不守舍,宫闱乱成一团,就是褚太后和康亲王那儿不好算。他要是此时逼宫,应该能有三成胜算。”
“殿下,我们用不用出手?”
“不用,我们出什么手。”
夏侯尉挑眉,拂开嘴角的冷笑,“我大哥等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有胜算,做弟弟的何必扰他,也该让他得偿所愿一回,好报他对我的‘恩’呐。”
“那奴才再为大皇子加把火,让他‘如虎添翼’。”
褚卫怜默默听着,一句不落记在耳朵。直到他们的声音消了,她的视线里落下一双乌皂靴。
她抬头,对上夏侯尉的视线。
他笑了,褚卫怜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总觉得怪异。直到他抚摸她的脑袋,弯腰靠近耳畔,轻声道:“表姐,你都听到了么?我这些话都不避着你听,因为你是我的人。”
他笑着,亲向她柔软的脸颊,“但你要是逃了,我可不留会说话的嘴。我宁愿她长眠不起,就在我身侧,当个活死人。这样也好,一辈子就不会离开了。”
“你说是不是,表姐?”
第40章
咬唇 把你自己给我,如何呢
他的笑令人发指, 不是玩笑,乃是实实在在。褚卫怜只觉后怕,暗暗咬牙, 他与夏侯瑨真是天差地别,来日就算做了皇帝,也是昏庸无道。
褚卫怜努力挤出笑容, “你也晓得,我这人最贪慕虚荣, 铁了心要做皇后。你既应允了我皇后之位, 不论嫁谁, 总是殊途同归,那我怎会还逃呢?”
夏侯尉眯起眼眸。
从小道士的话,褚卫怜惊愕于局势之变。宸妃竟然死了,大皇子也要叛变, 她在这座山上,是真正与世隔绝。
褚卫怜不禁回忆梦魇,梦魇里, 宸妃可还活着?空旷的黑暗,视角茫然,她想不起来, 一直是梦到什么才知道什么。在那场梦中,她看不见过去。不知道宸妃的死, 是今生变局, 还是前世就有?
褚卫怜不敢去想,宸妃死了,夏侯瑨该有多难受。也难怪她等了两日,不见任何动静。她现在只盼夏侯瑨能把线索带给她的父兄, 好让他们快些找到她。
......
为了向夏侯尉证明她的确不打算走,这几日,褚卫怜很是安分。
其实先前,她也很安分,因为夏侯尉简直把她关屋子看死了,褚卫怜有怨气,不太愿意同他说话。只有他问了,她才会答两句。
褚卫怜在心里劝自己,不可再像先前那般,得让他放松警惕才行。他不放下防备,等到生辰上街,她又如何方便施展手脚?
让别人信,首先得自己先信。
于是她努力接受夏侯尉的示好。
渐渐,她会主动与他说两句,话虽不多,但夏侯尉却显然高兴不少。
他高兴了,看她的目光就不再时恨时怨,人也变得轻柔。偶尔不知从哪听来,女子没有不爱脂粉首饰的,他竟下山去买了。
买回来,包袱哗哗一倒,褚卫怜看着满桌胭脂宝匣,陷入沉思。
他垂了眸,却又隐隐期待。
“你喜欢么,表姐?”
褚卫怜说:“你买这些,又用不完。有钱了也不是乱花,银子要用在刀刃上。况且我日日搁屋里待着,也不用赴宴,收拾来收拾去,自个儿还嫌麻烦。”
夏侯尉沉默了很久,把包袱默默收了。
正待出去,褚卫怜突然又叫住:“等等。”
夏侯尉回头,她迅速走来,一个吻竟落在脸颊。他不可思议地看她,耳根迅速晕染红绯。只见她眯眸而笑:“还是多谢你。”
夏侯尉愣了,赧然一笑,抱住人紧紧不撒手。
......
夜晚,夏侯尉又送了她一只匣子。
褚卫怜打开看,只见是支金凤簪,凤尾赤金绕珠,缀了独山玉。簪子造功精巧,禇卫怜打量着说:“从前见你在冷宫,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东西都是破的旧的,你哪来的钱造金簪呢?”
她突然瞧他:“其实你那时,都是与我演的吧?”
提及往事,夏侯尉轻轻遮了眸,垂在袖边的手竟有些无措。许久后,他长长吐了气:“没有演,如你所见,我的确一无所有。他们欺我辱我,也是真的。”
比起其他宗室,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萧氏留给他的死士。银钱自然也不算多,但......夏侯尉抚着袖里已经瘪下的钱囊,隐怀期待,送了东西,她就会亲他。上回就是。
果然,褚卫怜真踮起脚,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闭了眼,紧紧攥袖,又在她要离开之时,抱住腰。
他往她的唇瓣贴去,褚卫怜没有躲,只是顺其自然地闭眼。她感受那两厢的柔软辗转于齿侧,气息交错......慢慢化为云,化作雨,落进湿濡的泥土。
突然一阵嘶疼,疼得禇卫怜直抽气。她用力地推开人,只见唇边鲜艳,一抹若隐若现的血。她狠狠擦着,怒瞪人:“你竟然咬我!”
夏侯尉嗯了声,“这是你欠我的。”
欠他的羞辱、殴打,欠他的一切一切。褚卫怜无言以对,又恼,也不屑与他争,抹了唇便往圆凳坐去。他突然又来牵她的手:“你生气了么?”
褚卫怜面无表情:“咬疼我了。”
他忽而低笑,笑得人毛骨悚然。褚卫怜转头,他又不笑了,带着讨好低声:“是我不对,可我亲你时,总是忍不住想咬你。”
上回他也咬她了,这回更甚,竟然咬出血。褚卫怜恨不能抓头,“但我会疼啊,你日后还是少亲我。”
他没应,手却抚在她的唇瓣。
盯着那抹血迹,在她见不到的一隅,夏侯尉眸中忽然凝出诡异的红,如荼蘼般艳丽。他不断地喃喃:“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禇卫怜没看他,伤口却被他摸疼了。她不高兴地拍开,夏侯尉却坐下,抱住人。
他轻轻蹭她的脸,又把头埋入颈窝,无比自然:“表姐,过了生辰你就十八了。”
“你既不会走,不打算离开我。那把你自己给我,如何呢?”
..................................................................................................................................................................................................................
第41章
人世 他步于人世间,迷惘张望来路
褚卫怜愕然, 又不禁冷笑。颈窝的脑袋一直在蹭,她低眸厌恶看了一眼,心想他与前世真是一点没变。夏侯瑨就不会这样, 她与夏侯瑨议亲以来,发乎情止于礼,最多也只曾悄悄牵过手。
在她眼里, 两人未纳礼、未下聘,成亲根本不算数。等她出去以后, 能嫁夏侯瑨最好。即便嫁不了夏侯瑨, 她也会再觅门亲事, 总之不会是他。想要她的身子?简直做梦......
“表姐...”
见人迟迟不语,夏侯尉从颈窝出来,认真地望她:“你不想要我吗?”
他的眼眸忽然有了阴色:“你是不是要逃,所以不想要我?”
夏侯尉紧抓她的手臂, 力道渐渐化为掐。褚卫怜只觉得要断,吃痛地抽开:“你做什么?没有,没有!”
夏侯尉不信地盯她, 褚卫怜揉着手臂说:“为何我不走就一定要跟你做这种事?这种事讲究两情相悦,我们两情又不相悦。”
他愣了,忽而垂下眼眸, 眸底渐渐蓄了泪。“不相悦吗?那你之前亲我,又算什么?”
他说着, 肩头隐隐发颤。突然, 夏侯尉抹干泪抬起脸,冷笑:“你就是要逃,你死性不改。”
“我不悦你,又不意味我想走。”
褚卫怜恨声道:“你先前说, 何必只看夏侯瑨,你也能许我皇后之位。我留下,就是为了等你夺权问鼎,把后位给我。这点,你该清楚才是呀!”
他怔了下,先前是这么说不假,她留下,也的确坦明过自己贪慕虚荣。
明明先前都是清楚的,可是待清楚之后,他的贪恋竟又多了些......总想着她能对他更好点。他总觉得自己与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想来是没做真夫妻的缘故。若做了真夫妻,缠绵过后,就算她贪慕虚荣,眼里也多少会有些他......
现在她把话撂明了说,夏侯尉只觉得难受。可是,这话又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