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人有现成的书,都看过一遍,开始复习第二遍了。
知青那边儿才开始互相抄书看,根本弄不到那么多复习资料,只能手抄。
知青院的灯一夜一夜的,就没怎么熄过。
农场也看不出来,秋收是指不上这些知青了,去上工的也是心不在焉,不是割着手就是割着腿的。
没法强求,工人们多加班多挣加班费呗。
沈家这边,也都拼命学呢。孩子肯定是没时间管了,奶奶和两个婆婆一人管一个。大嫂干脆给晨曦记了奶。
一个个的,吃饭都抱着书本看。都这样儿,谁不看都不好意思,只能一块儿卷。
洛清微都拿了主治医师职称了,被他们卷得,只得跟着学,孩子在怀里吃奶,她手上还拿着书看。老太太可有耐心了,坐在身边儿,给扶着孩子的头,吃完了一边儿,给孩子换一边儿吃,吃饱了,人家就把孩子抱走了。她把衣服一放,接着看书。
晚上孩子跟着老太太睡,到点儿了,她起来,到东屋,往老太太被窝里一钻,给孩子喂饱,再回屋接着看书。喂完最后一次夜奶,回去才睡觉。
早上四点钟,大伯或是公公起床烧炉子了,听到动静,陆续的都起来,先在被窝里看会书,再起来穿衣服洗漱完,还能再看一小时。然后吃早饭,放下碗筷就上班,在班上,得空了就看点。
下班回来,饭是现成的,吃完接着看书。
家务,做饭,什么都不用他们管,长辈们全包了。
专门念书就行。
用老太太的话说,“原来以为得熬一年,这才两个月,算啥事儿呀。咋都挺过去了。”
从来都没干过活儿的人,开始帮着儿媳妇打下手,干些力所能及的了。
也不出去打水浒牌了,也不招人来家玩儿了。
只说要看孩子。
都知道沈家的孩子金贵,村里的老人也不上门。
家里真就清静下来。
就这么熬到十二月十号,请假,进县城,住到沈云和沈莲的出租屋,女生们挤在一个炕上,男生到门家住的。招待所早都满了,肯定没房间,有亲戚的投亲,没亲戚的,自己想办法。随便叫开一家门,给钱借住一晚上的都不少。
考了两天,头一天考的政治和理化,第二天数学、语文。
等于是最后写作文。
大嫂二嫂报的文科,考史地。其他人报的都是理科。
头一天考完了,没敢对答案,怕影响第二天的状态。
第二天考完,才坐一块儿,背题背答案,每人记一些,凑到一起,卷子就差不多背全了。然后对答案。
有记不太清楚的,全当错了处理。
对了整整一宿,考的最好的是沈默,这个不意外,他在部队上的时候就要考军校,已经在学习了。只是复员回来的一年没看书,别人都是多少年不接触书本了。
第二好的是大嫂,这也正常,她是民办教师,日常教学生,也是看书。
第三好的是门建国,这个大家挺意外的,他的分数应该挺高的,没想到,这是个内秀的。
其他人都差不多,最差的是二哥,一半答案都没上。他心态可好了,“那横不能一家子全都是大学生,就可着咱家来吧?你们一个两个都去念书了,老三两口子还不在家,家里剩下老的老,小的小,不得有个支门户的呀?”
这话是没错,他自己能想得开就好。
其实大家心里都没底,谁知道能不能考上呀,别人考啥样儿他们又不能知道去。
报考的时候,沈默和洛清微,沈云和门建国报的都是京城的大学,其他人报的都是本省的,本市的,甚至二嫂第二志愿报的就是县里的师范中专。
等结果的时间,那是真煎熬,心里长草了一样,干啥都没心情。
出结果的时候,洛清微没去县里,家里的都没去,沈云和沈莲在县里,去招生办方便,等着她们看结果就行。
说好了,拿到结果就给邮局打电话,二哥不用上班,大早上就在邮局等着,等到快中午了,接到电话,大哥二哥没录上,其他人都考上了。
沈默考上了北大。洛清微考上医科大学临床。沈云考的师范,门建国考的也是医科大学,跟洛清微同学。
大嫂考的是省师范,二嫂考的是财会专科。沈莲和罗厚朴都是农大。
好家伙,他们沈家一家子,考上的,比全农场的知青加起来还多!
一下子全县都出了名,大学生都生到他们家了。
第35章 散是满天星
“赶紧回京城,别等过完年了,正月十五都开学了,过完年火车上都是人,你还带个孩子,折腾得起吗?”
给京城打电话报喜,大舅直接发话,让回京城过年。
长玉姐在电话里补充,“给你们买了个四合院,是我和大哥还有承泽一起挑的,特别规整的二进院,保持得可好了。屋子也收拾出来了,随时都能住。家里也给你们留了房间,回来先住到家里,我给看孩子。”
这是说,要是带着老人进京,也是有地方的,不用寄人篱下住亲戚家,让老人不自在。
要是他们一家三口回来,直接住到大舅家就成。
“嗯呢,我们得带着奶奶回去,孩子一直是老太太带的,离不开太奶奶。”
“行啊,哪天到,我和大哥去车站接你们去。”
“买到票就回。”
原本该过个团圆年再走的,可是现实情况是,沈家没时间过团圆年了。
每家都有上学的,还都有孩子,看孩子就成了大事情。
奶奶跟着老四家走,看最小的洛洛。
晨曦留在家里,大伯娘看。
沈煦还没有断奶,二嫂说什么也舍不得,非得让再吃半年。为了让她送奶方便,沈山得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子,孩子奶奶请上半年病假,跟着住过去,看孩子。
租房子,收拾房子,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等过了年再搬家,来不及。大冬天的,房子空着不行,得每天都烧火,不然就凉下来了。
所以就得提前烧好炉子,提前搬。
洛清微这边也一样,不提前几天回去,把老人孩子安顿好,不行。
还过啥年啊。
折腾吧。
“现在单位上允许子女接班了,好些知青都是父母退休,接班回城进厂。看看村上谁家孩子想上班的,我干脆退休回来看孩子得了,总这么请病假也不是个事儿。”
王喜芬想把工作卖了,请病假没工资,还不如退休回家,按月还能领点退休金。自家的孩子都有前程,用不上接她的班,她提前退休回家,省得孙子没有看。
老二得出门干活儿挣钱,不可能让一个大老爷们儿窝家里带孩子吧,他也带不明白。
村上有条件好的,能给孩子安排一个正式工作,花几个钱肯定是乐意的。
不等放消息出去,大伯娘把话接过去了,“我大哥家的老三初中毕业在家待一年了,让他干得了。”
“冯军吗?他姥爷没给安排?还用得着干站务员啊?怪辛苦的。”
“安排啥呀,他姥爷这不是下势了嘛。人走茶凉,使不上劲了。老在家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好歹有个班上着,骑驴找马慢慢找着也行啊。”
冯家的亲戚,是在大运动中起的势,原来也就是普通干活的人。得势了很是嚣张了几年,得罪的人不少。下势了,都打回原形,回家种地了。
哪里还有能力给孩子安排工作。
嫂子都这样说了,王喜芬没法拒绝,不只没法拒绝,连钱都不能要了,咋要啊。
大伯娘当天就抱着晨曦回娘家串门子了,回来的时候,晨曦脖子上挂着一团线,上面缠了二十块钱。说是孩子表叔表婶给的压岁钱。
“我哥嫂同意了,该花钱花钱,该找人找人,怎么安排,他们听安排。明儿个他们一家子就过来,商量看看怎么弄这个事儿。”
那有啥怎么弄的,车站领导安排明白,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事儿,这边退了,有人接班,走的就是接班的流程,民不举官不纠的事。
当初沈金库两口子能想法子调回金家园子车站,就一样能办得了接班。
冯家大哥大嫂带着冯军过来,孩子老实得接近木讷,长得挺精神的,像冯家人,就是不爱说话,进门也不跟人打招呼,往炕边一坐,一句话也不说。
“得亏了弟妹给这小子一个活路,这孩子内向,自小上学,又没干过农活,原来想着当个民办教师,可他这性子,张不开嘴,咋当老师?又说去供销社干点零活打个杂啥的,进货他都找不对门。
我真是愁得不行了。
大妹回家一说,我们两口子一合计,站务员他还真能干得了。在火车站里,打扫打扫卫生,接个火车,检个票啥的,不用说话也能干,还不咋跟人打交道。
好歹有口安稳饭吃,旱涝保收,他能养家活口,就行了。”
冯大哥把话说得像是他给安排了多少工作,孩子都干不了,并不是他安排不了似的。
冯大嫂拿了一千块钱放到炕上,“这不是买工作的,也不给弟妹的钱。咱们是自家人,提这个是跟你们见外。
你们找人安排接班,也得花销,不能让你们搭上。
咱不怕花钱,可着这个花,只要工作定了,咋都行。不够弟妹先给垫上,回头我再给补上。”
大嫂其貌不扬,但这事这话,比大哥强多了。
沈金库不接这个钱,“用不上这些,都是认识几十年的老同事,买两瓶酒就行。”
大伯娘帮着把那钱收着了,“用不上再说用不上的,先收着,用的时候这不是直接就能拿上用嘛。”
最后冯军都上班了,钱也没用上,真就是花了十块钱,买了两瓶酒就把事办了,不知让冯军接了班,沈金库自己的工作,也调动成了列车员,以后就跟车跑了。编制调到省城的铁路段,这样以后休假,直接回省城的出租屋,就是回家。
也不知道人家怎么跑的,反正是跑成了。
洛清微一家三口带着老太太的车票,是腊月十六的,内部留的卧铺票。沈金库当列车员第二个班,跟的就是这一趟车。
已经不能更方便了。
喂奶到列车员单独的小车厢,冲奶粉的热水,孩子爷爷随时给看着。
换乘的时候,站务员接站,再给送上车,跟下一趟车的列车员交接好,列车员知道是家属,格外的照顾着。
这个不用互相认识,谁还没有家属呢。今儿个照看了别人的家属,许是明儿个自己家属要坐车,就要别人照看了。
“奶奶,累不累?你躺着,我抱孩子。”
怕老太太累,沈默尽量多抱着孩子。
“不累,卧铺累啥。我可有年头儿没坐火车了,五十多年前那会儿,那车又慢又晃荡,一坐二十几个小时,那才是真累得慌。只是那会儿年轻,光顾着看西洋景儿,都忘了累。”
快七十岁的老太太,一辈子养尊处优的,身体保养的是真好。
“您十几岁就坐火车出远门啦?”
“上奉天看戏,上北平听马连良嘛。那票可不好买,得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