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举起手,“领导,我可以做证人。”
领导看他一眼,“行,你跟着。”
在卧铺的一个隔间里,领导问了整个过程,洛清微咬死了之前不认识夏梦,而夏梦又说没有那个所谓的高干子弟,是她想吓唬洛清微随便编的。
至于为啥要吓唬洛清微,她的理由是,“想让她害怕,以后在知青点儿能听我的,跟我一起,抱团取暖,互相帮助。”
方芳不等别人说话,先开骂,“狗屁,是想让人家帮你干活吧?领导,她这是封建思想,想使奴唤婢。我觉得她的立场有问题,出身可疑。”
领导看她一眼,“好了,方芳同志,你反映的问题,我们会认真对待,之后会发函给夏梦的原单位,复核她的家庭背景和思想立场。
你做证做完,可以回去了。”
说完又看看洛清微,夏梦的问题明摆着,洛清微显然是被无辜找茬,他做为领队,开车之前,首长亲自交代过,一路上照顾着点儿,烈士子女。
他心里想着,一定是夏梦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才把洛清微误会成能帮到她的人。
“洛清微,你也回去吧。不要有负担,好好学习,好好劳动。”
“谢谢领队,我会努力的。”
“好,走吧。”
洛清微就和方芳一起回了车厢,夏梦被留下,怎么处置不知道。
反正之后一直到下车,都没再见过她。
经过这一闹满车厢的人都知道她是烈士遗孤,接下来四天三夜的车程,对她很照顾,帮她打热水,倒车的时候帮着拿行李啥的。
进到H省开始,每一次停车,都有被分配到当地的知青下车。
车厢里人越来越少。
“红星农场,方芳,洛清微,杨柳,高红秀,李国庆,赵朝阳,准备下车。”
农场分了六个人,四女二男。
来接站的是一辆拖拉机,司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我叫朱铁军,七三年的京城知青,你们好。”
每个学校都会有那么三两个铁军儿,这名儿就亲切。
“铁军儿,老乡啊。洛清微和高红秀咱都是京城人,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你可得给我们说说。”
赵朝阳是个自来熟。
“行,没问题,我就住在知青三号院,有事儿随时可以找我。等你们分了宿舍,很快就能熟悉了。”
“知青三号院?有很多院子吗?”
“那当然了,咱红星农场总共一万三千多职工,三分之一都是知青出身,单身宿舍还有三十多个院子。每个院子住着十到五十人不等。你们到了就知道了。”
“那我们是要分到五十几号院吗?”
“不是,看哪个院有空位,你们补缺。每年都有知青申请结婚,双职工分房,宿舍空出来,后来插进去住。”
杨柳眼睛都亮了,“还分房子呢?”
“嗯呢,一人有三分地的房场,两口子能分六分地,盖上两间房,还能留个大菜园子,自给自足,不用买菜吃了。”
“只分房场啊?”
“不是啊,建材都分,就是得自己把房子盖起来。”
哦。
说话间,出了车站,放眼全是农田,一望无际,非常震撼。
“哇,太壮观了。”
“啊,好美呀。”
“太漂亮了。”
“都是粮食啊。”
哪怕一路在火车上已经看了许多平原景色,这么直观的近前看,还是不一样。城里的孩子,被震住了,嗷嗷的喊。
是真高兴。
朱铁军开着车笑,想起几年前的自己,刚来时,也是这样,看啥都新奇,都新鲜。
等过上几年,新鲜感退去,想的只有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车站离农场生活区有七里路,很快就到了。
得先到知青办报到。
知青办的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很利落的短发,背头,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严肃,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早就接到通知了,说这次给派来一个大夫。申请了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总算是来了一个宝贝,就是你啊?”
看到洛清微的档案,王爱梅主任终于笑了。
“我在军医院的正式工作是护士,业余时间学医,只是学了理论,还没有实践,当不得您说的宝贝。”
实话实说,目前她就是这个履历。
王主任很有气势的一挥手,“知道知道,简历上面写了。两年护士,成绩优异,工作表现优秀,积极进取,学习能力突出。能当个好护士,打针会吧?”见洛清微点头,接着道,“理论学得好,开药会吧?”
“一般的头疼感冒药会开。”
“那就行了,够用了,够用了。能应付一般的小病就成,大病得去县医院。咱农场的卫生院现在有大夫两人,护士两人。平时还行,勉强应付,春耕秋收农忙的时候,是真忙不过来。你来就好了,走走走,我亲自送你过去。”
王主任说着站起来,把手上其他人的档案递给身边站着的朱铁军,他是办事员,“小朱,你带他们几个去把宿舍分一分,再去找农场的周主任,工作安排,是他们负责。”
啊?
洛清微提着行李,跟着王主任,回头跟几个同来的知青眼神示意,以后见面聊。
卫生院离知青院没有两百米,七大间的平房,老大个院子,墙边种着豆角和黄瓜, 院子中间有升旗台,竖着旗杆,没挂国旗。
五五开的大玻璃门,进门是熟悉的来苏水味道,卫生非常好,干干净净的。
进门有个小窗口,是药房,里面一个年轻的姑娘见王主任进来,起身打招呼。
这会儿没有病人,静悄悄的,看不出一点忙不过来的样子。
第6章 稳定了
“小洛大夫会针灸,会打针,那就在外科诊室吧。咱这里只看医术,别的不论,中医西医,能看病就行。
宿舍在后院,你和护士张凤英住东屋。西屋住着药房的于咏秋。
王海成大夫,唐淑华大夫和护士赵美琴已婚,不住宿舍。
还有一个打更兼着做饭的老马,住在门房里。
我这个院长不懂医,只能管管后勤,你有啥日常需求找我行,医术上的事儿别问我。”
院长李正本带着洛清微认识卫生院的大环境,王主任在路上的时候就说了,这位是战斗英雄,身上弹片就有三块,四肢都大伤过,有后遗症。
来了一听人家说话那么硬气,就明白了,这是被请来的镇山太岁。
养老,兼着挡邪祟。
宿舍是三间的格局,进门是一个小厅,两边放着水缸,腌菜缸和柜子,靠北墙左右各一个灶台,分开东西屋。
里屋门上挂着白色绣着牵牛花的门帘。
靠窗放着一个拼在一起的两张书桌,一个上面放着书本,另一张桌子空着。
窗台上靠着放书的那张桌子,放着两盆月季花。
靠着东墙放着一个立式的衣柜。
炕上靠东墙挂着布帘,隔出一个私密的小空间,看不到内里。
靠着西墙有一张小炕桌。地上一个脸盆支架,放着脸盆,挂着粉毛巾。
墙上有几个钉子,应该是挂钥匙和帽子围巾的地方,这会儿空着。
一眼看到底,就这么些东西,简简单单。
“今天放假,你先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正式上班。”
人已经带着认识过了,李院长把人送到就走,让洛清微自己收拾。
简单的收拾一下,到饭点儿,老马来后屋灶上做饭,她帮着烧火,顺便跟老马聊天。
老马也是老兵,当兵的时候就是炊事班上灶的,退下来这也算干着老本行。
“马叔,不是说咱卫生院忙不开吗?咋没患者呢?”
不懂的,当然得问。
马叔切土豆丝的手没停,刀都快切出残影了,“来咱卫生院看的,都是头疼脑热的小病。都是一早一晚来开药或者打吊瓶,白天得下地干活挣工分去。耽误一天的活儿,好几毛钱呢。咱一天三顿饭都不在正点上,早上九点吃,那会儿忙完了早上的一拨病人。下晌三点吃完,下班的患者该上门了。
晚上八点以后再下点挂面,热个剩饭剩菜,饿了就垫吧垫吧。”
原来是这样啊。
“都病了还上工啊?”
“轻伤不下火线嘛。”
哦。
二米饭炒土豆丝,就是一顿工作餐。各人自己带上饭盒,打饭,自己找地方吃。
张凤英边吃饭边看书,并没有要跟洛清微说话的意思。她也不去打扰,默默的吃完饭,到院子里的水井边儿洗自己的饭盒。
“福利社从知青办再往里走五十米左右就能看到牌子,日常用的牙膏香皂什么的,都能买到。一时票不凑手,先欠着后补上也行。”
住西屋的于咏秋也来刷饭盒,主动搭话。
“谢谢,我下午去一趟,真有不少东西要买,你要带什么不?”
“不用。”
然后又没话了。
都不是善谈的人。
下午到福利社补了点日常用品,一袋洗衣粉,一块肥皂,一块香皂,半斤水果硬糖,她平时爱低血糖,兜里糖块是必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