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钺伸出手,黄杨木梳落在掌中,触手温润,掌心处被明棠指尖点过的地方却是透着一丝说不出的酥麻。坐在榻上,裴钺为自己梳着发,目光不离已经又坐回床上的明棠。
无人说话,屋中便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明棠翻过书页时沙沙的声音。
夜深人静,又是新婚夫妻,有些事情自是自然而然。明棠想到昨日的体验,本有些抗拒,转念却又觉得总不能一直这么放任,毕竟往后的日子还长,她总不能指望裴钺无师自通。
指尖触及裴钺,明棠无声引导着。
裴钺一颤,却也察觉出明棠的意图,心中不免有些丧气:他昨日还以为自己表现不错来着......
但,顺了明棠的意后,似乎明棠确实要比昨日更投入些。
裴钺是个极好的学生,硬件设施本就良好,不过是技巧跟不上,所以发挥不出来。此时明棠有意引导,他便进步飞速。结束后,本要去洗漱,但明棠终是禁不住诱惑,为色所迷,与他又来了一次。
这次是真的累着了,以至于,明棠第二日是被闻荷叫醒的。
起床后,依旧是与昨日一般的流程,只不过,这次她刚换好衣服,走到饭桌前,去校场晨练的裴钺也已经回了诚毅堂。
两人相对而坐,明棠一抬眼就能看见裴钺,总觉得他今日看起来容光焕发,比昨日还要好看三分,一时失神,不自觉便吃多了。
回神后,放下筷子,明棠悄悄揉了揉肚子,有些怨念,她长这么大鲜有吃撑的...这还只是吃一顿寻常的早饭。
虽说裴家的厨子确实厨艺精湛,单纯的小米粥都能被煮出不一样的香甜口感,虾仁饺子也是个头适中,一口一个极其鲜美...但明棠坚信,这都是因为裴钺坐在自己对面的缘故。
裴钺一无所觉,停筷后,见明棠去内室挽发,目光在桌上一扫而过,若有所思。
所以,明棠喜欢吃虾?
第29章
大家族之中历来讲究晨昏定省, 即早上到父母房中问安,晚间服侍就寝,以示孝道。裴家是武将出身, 规矩并不严苛, 裴夫人也并不在意这些礼数,提前说过, 只要早上请安便罢。
因不需见外人, 明棠便吩咐闻荷给她挽了简单些的发髻, 再将昨日留出来的那头面中的几样发饰插戴上, 便算是万事俱备。
出门时天色尚早, 呼吸间皆是晨间清凉的空气,明棠与裴钺沿青石甬道而行, 穿过月亮门, 又拐过一处弯, 便见一座题着“静华堂”三字匾额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国公府正院自是定远堂,历任家主起居却并不在这处,而是在定远堂后方的静华堂中。公府延绵百年, 这处世代被家主夫妇居住的院落自然是处处大气雍容, 还有种被时光洗刷过的厚重感。
明棠踏入院门, 只觉目不暇接。静华堂与诚毅堂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虽是秋日, 院中仍是花木扶疏,却又不遮挡视线,反而移步换景, 自门口向正堂行去时只觉四方都有可观之处。
院中侍女仆妇见到二人,皆是齐齐蹲身行礼,声调不高不低, 面上带着笑意,让人看了便觉心里舒适。
明棠一面点头示意,一面随着裴钺踏上台阶。正在此时,正堂中有人打帘出来,迎上前,刚一蹲身,还未说话,忽听一道有些嘶哑古怪的声音喊道:“世子来啦!”
那行礼的仆妇就露出个无奈的笑,看向明棠,解释道:“少夫人勿怪,这是夫人养的鹦鹉,平素最是嘴笨,教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句话说得却熟练。”
明棠对她并不陌生,知道这是裴夫人身边最得力的林妈妈,婚前有几次就是她去明府为自己讲了一些国公府的规矩,点头笑道:“无碍的,从前我家也养过鹦鹉。”
只不过养鹦鹉的人是她如今芳龄十六的大侄子,因为沉迷教鹦鹉说话,把嗓子教哑了,那鹦鹉就被她大嫂宋章茹无情没收,转送给了宋大人。
她抬头看了眼,果见檐下挂着大小几只鸟笼,不同品种的鸟皆在啾啾鸣叫,唯体型最大的那只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正是只鹦鹉。
此时它正睁着一双黑豆眼朝这边看过来,目光倒是灵动得很,看不出还是只笨鸟。
略略耽搁了几句话的功夫,几人便进了正堂。入目是清一色紫檀木镶嵌螺钿的家具,在有些许昏暗的室内散发着幽幽微光,繁复而华丽。
正堂中却不见人,林妈妈带着他们转过一扇山水屏风,到了宴息室,就见裴夫人正坐在临窗榻上,含笑看着二人行了礼,便命叫起。
目光在明棠发间一扫而过,裴夫人笑容更明显了些:“果然这些东西就是要你们年轻人戴着好看。”
明棠今晨装扮好后,对镜自视,也作此想,此时也就不客气地应下这句夸赞:“本来该谦虚两句的,但母亲夸的是我好看。能有现下的容貌都是我父母的缘故,倒让我不愿谦辞了。”
裴夫人想是没料到明棠会这么说,不由得一怔,随即却是不由感叹:“你这样的性子,极好。”
怪不得向来不近女色的次子会对她心存好感,娶进家中。
见裴钺含笑端坐椅中,却不说话,裴夫人心中微微叹气,看向明棠,关心道:“这两天可有不惯的地方?”
“并无。”明棠摇摇头。饭食不错,居住环境良好,晚间还有美人相伴,哪里会有不惯?
“那就好。”裴夫人轻轻颔首,“明日你们回门,早间就不用过来了。只是有一桩事,我如今年纪大了,精力难免不足。我的意思,等阿钺销了假,每日把阿泽送到你那边半天,也让你们熟悉熟悉,往后这孩子总归要由你们教养的,趁现在年纪小,也好亲近。”
被抱在奶娘怀中,坐在一旁摆弄手中小老虎布偶的裴泽似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抬起头,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过来,透着好奇与懵懂,歪了歪头:“阿,泽?”
裴夫人就笑着说:“阿泽以后去跟婶娘玩儿,好不好?”
裴泽看了看裴夫人,又转头看了看明棠,最后把目光放在裴钺身上,看了一圈,却是一言不发,把头埋进奶娘怀中,只露出一双笑眯成月牙的眼睛,分外可爱。
明棠倒没有拒绝的意思,毕竟嫁进来之前她就想过,裴家娶她进来有保证这位裴泽小朋友的继承权的意思,以后也免不了要由她教养,此时趁年纪小先熟悉起来也确实是应有的道理。只是,“丑话”还要说在前面。
“母亲信任,儿媳不敢推辞。”明棠微一停顿,以示后面还有转折,“只是,儿媳毕竟未做过母亲,也未教养过小孩子,怕是有些地方想不到。”
“这倒是无妨。”裴夫人自然知道明棠的情况,真让明棠这就把裴泽的方方面面都管起来,她自己就先不放心了,“阿泽身边人自会服侍他,只是要你与他相处相处,旁的皆不用管。”
“是。”明棠便点头,应下。
敲定一桩对裴夫人来说最要紧的事,加之裴钺虽是放了婚假,却也不能真的闲着,略略又说了几句话,裴夫人便放两人离开。
目送那两道一高大英挺,一温婉柔美的背影相携着离开眼帘,裴夫人不由一叹:转眼间,她那玉团子一样的小儿子也娶妻了......
窝在奶娘怀中的裴泽似是感知到了裴夫人的情绪,挣扎着从奶娘怀中下来,慢吞吞一步步走到裴夫人身侧,抓住裴夫人裙子,仰头,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随即伸出手,抓住裴夫人手指,使力朝自己的方向拽。
裴夫人虽不解,对这个孙子却是百依百顺,随着他的力道慢慢抬起手,最终被裴泽拉着,覆到了他的脸颊上。掌心下的触感极稚嫩,是小孩子特有的软绵绵的手感,裴夫人一时怔忪,面上却有些释然地笑了。
裴泽在被裴夫人摸到脸颊时,眼巴巴看着裴夫人的表情,见她笑了,不禁也笑出两弯月牙:“笑!”
心中百感交集,裴夫人将裴泽抱在怀中,却是不解,看向周奶娘:“阿泽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
周奶娘回想一时,有些不确定道:“大约是跟少夫人学的。”毕竟当时没敢跟裴夫人说,此时被问起,奶娘便有些语气不自然,“那日在玉楼上初见,少夫人见小郎君生得好看,就...捏了好几次小郎君的脸,还有那日在栖霞寺时,昨日认亲时...认亲时夫人您是看见了的。”
主要是,除了少夫人,也从来没人上手捏过他们家小郎君的脸。与其被裴夫人误会是她们这些服侍的人对小郎君不恭敬,还不如直接把实情说出来。
裴夫人一时哑然。不过,想想那天不过是初次见面,明棠当着她的面就挠裴泽的下巴玩儿,她没看见的地方,还有这样的事也不足为奇。难得阿泽不觉厌烦,反倒学会了这一套。
但,不得不说,这一套的确讨人喜欢。
忍不住屈指在裴泽的脸颊上刮了刮,裴夫人心情明朗些许。
*
与裴钺并肩走出静华堂,两人默默行至岔路,裴钺停下脚步,看了眼明棠,提醒道:“我晚膳回来用。”
“是。”明棠自是应下。
与裴钺分开,目送他出了垂花门,去了前院,明棠漫步回了诚毅堂,命折柳晚膳时照着菜单子多点几个菜。
两个人吃饭也挺好的,至少不用担心浪费,距离她把这旬菜单都吃一遍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在院中慢慢散着步,至朝阳初升,明棠也觉得身上微微发热,伸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决定今天早上的运动时间到此结束。
回了宴息室,喝了口温水,招手把闻荷叫过来,明棠问道:“这院子里的人你可认齐了?”
闻荷稍一停顿,回想几息,便肯定道:“都认齐了。院中共有粗使婆子六人,三等六人,二等四人,一等也就是红缨,只这一个。其中二等的有一个叫青玉的是院中本来的三等提上来的,剩下几个都是小姐成婚前从别处拨过来的。”
人倒是不少...该从哪里入手呢?
门外忽传两声轻响,折柳推门进来,表情有些莫名:“小姐,刚有个叫青玉的侍女,来报说昨天晚上有个叫流萤的冲撞了世子,世子命她今日来报给您,把那叫流萤的差使夺了,补个新的进来。”
冲撞了裴钺?
明棠转念间已经明白了这所谓“冲撞”是什么意思,唇角顿时飞扬:“既如此,闻荷就去把这事办了吧。”
还说要想办法抓抓人呢,没想到裴钺这么配合。看起来,她可以期待一下令行禁止别无二心了。
心情舒畅,待晚间裴钺回来,二人一道用饭时,笑容都比昨日多了些。裴钺被她笑得莫名,思来想去,想不出今日有什么喜事。
若说是因为他回来同她一起用饭...裴钺看了明棠一眼,若不是他早间提醒了一句,恐怕今天晚上他回来时桌上依旧没他的位置。
思来想去,想来也只有她明日要回门去这一个理由了。毕竟是从家中到陌生的环境生活,以他之见,明家的家庭氛围又极融洽,能回家去看看,想来明棠必定是欢喜的。
思及此,顿时懊恼——他怎么把回门礼这事给忘了?
待用完饭,起身,转头回了前院。
明棠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一头雾水:所以,特意回来就为了吃个晚饭?难不成前院吃不上饭?
第30章
转天便是回门日。
国公府在靠近皇城的恩荣坊, 明家虽没有那么靠近皇城,但也地段不错,因而两者相去不远, 马车只要半个时辰就到。
但, 回家这种事,自然是赶早不赶晚。吃过早饭, 明棠收拾好行头, 示意裴钺可以出发时, 才不过卯时。
二人一道行走, 穿过垂花门, 又一路行至正门前。距离之远,让明棠觉得自己今天的消食运动已经进行完毕, 不用再加运动量了。
门口, 车马已经备好, 一辆自然是给明棠主仆三人乘坐的,一辆则是在车厢中堆放着明棠使人预备好的各色礼物。
踩着凳子当先上了车,在位中坐好, 待车队开始行走, 明棠掀起车帘看了一眼, 只见裴钺正骑着他那匹乌云踏雪,正伴在她车外而行, 身姿笔挺。
许是察觉到明棠在看他,裴钺转过头,露出个疑惑的神情, 随后拨马靠近,垂首问道:“可是不舒服吗?”
“没有,多谢世子关心了。”明棠摇摇头, 见裴钺退回去,想要放下窗帘,转念一想,却把帘子撩到一旁,挂在帘钩上。
闻荷一眼就瞧出来明棠的用意,在脸上刮了刮,笑话明棠:“小姐为着多看几眼世子,连路上灰尘都不顾了。”
明棠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抬眼就能看见窗外裴钺的侧影。他本就身形修长挺拔,常年锻炼下线条流畅,此时骑在马上,自腰背到大腿绷出有力的线条,更兼姿态优美,一眼望过去简直赏心悦目。
“没办法,谁让没个别的东西看呢。”明棠悠悠一叹,目光又略过外面。
若不是马车这么晃悠,明棠也想带本话本子来看看。虽说这年头的小说总是无甚趣味,但聊胜于无。
不过,在家看就算了,在马车上,明棠怕自己晕字,更怕时间久了,万一把眼睛搞坏了可怎么好。
眼下可好,有免费美男,不看白不看。
看着看着,明棠干脆拿靠垫垫了,趴在了窗子上。
虽是才卯时,开铺子的、做小买卖的,各行各业都已开始一天的忙碌,吆喝声此起彼伏,京城街上已有几分车水马龙的迹象。
裴家用的马车木料不见得多名贵,只取实用二字,用作轿帘的布料也是寻常,但拉车的马清一色身形矫健、油光水滑,驾车之人声音清亮,架势极稳,加之护卫跟随,懂行的人一看便知这是富贵人家出行的车队。
因而不免会吸引到街上行人的目光。
在裴钺这一侧的,入眼便是车中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将车帘掀开,靠在车窗上,时不时看一眼骑马的郎君。
二人年岁看着都不大,瞧年纪便知兴许是新婚夫妇出行。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抱有善意,忙碌之余,朝二人投来个祝福的微笑。
还有好事者遥遥看着,聚在一起议论两句。
这边异样的动静也吸引到了同样是赶早出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