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文凭票]
下面还有两行小字,列了一串西洋数字,这些数字在小报上出现过,张氏也勉强认出来。
最下面印着,“泰山商行印制”。
其他妇人拿着票满是疑虑,“方娘子,一张纸可以取到钱吗?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方娘子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莫要胡说,若是不信我现在带你们去!”
这话一出,妇人连忙催促她带路,谁都想尽快将钱拿到手,万一方娘子走后人家不认了,她们岂不是吃大亏?
方娘子半推半就领着她们往胡同外走,走到街上还接了其他胡同的人。
就这样一伙妇人往菜市口走,这么多人一起,还是挺显眼。
菜市口一处地陷地方,平时是用来排放污水,什么畜生屎尿和生活用水都往这里排。
占地面积足足一亩,夏日还未靠近就能把人熏走。
一个月前这里被人买下,然后就有人将这里连同冰冻的土一块铲走。
光是干这个活就招了好几百人,花了十多人才干完。
前段时间京城大雪,直接将这块地方覆盖。
很快又有人将此地围了起来。
有顽童偷偷去看过,发现有人偷偷在里面用冰块造房子。
这下引起不少人好奇,每日集市后都有人跑过去围看。
今日一早,冰房外面停了十多辆板车,板车拉着不少货运搬送到冰房子里。
有人怀疑这个地方是不是拿来储冰。
这个流言一传出就被人否决了,储冰也不会放在外面,等天气暖和,这些冰还不得化了?
还没等有人进去打听就被书生游街给吸引去了注意力,冰房子放在那里又不会跑,还是书生游街更有意思。
“阿叔,那个冰房子来了好多人,全都是婶子!”一家街头茶馆,正热热闹闹讨论的时候,一个孩子冲进茶馆大声叫嚷。
茶馆嘈杂声音小了下来,那小孩的阿叔骂了一句。
“瞎嚷嚷什么?”
旁边有人插嘴,“狗蛋,真看到有人去了?”
“对,来了好多婶子!”
茶馆的客人们坐不住了,“走,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方娘子领着一群妇人进了冰房。
起先这些妇人以为冰房子内很冷,但知道兑换钱的地方,都硬着头皮进去了,谁能想到里面一点都不冷,比外面要暖和多了!
冰房子是个大圆形,最高的房顶到地面少数有一丈半高。
宽度也有三丈,三十多号人走进去是一点也不觉得挤。
“领钱的地方就是那,大家排队可以兑换。”
方娘子指着最深处一个麻布围着的地方道,那麻布上写着一个“兑”字。
往兑钱地方去路上两边还有不少摊子。
摊上竟然还有粮食和棉衣!
或是看到了人进来,摆摊的几名妇人忙喊道:“今年新米便宜卖了,一升七文!”
七文?
这会儿是冬日,外面粮铺米价早涨到十几文了,这里还是新米!
这喊声立刻将这些妇人诱惑了过去。
冰房子里的摊位并不多,除了米面还有油酱茶,这都是家家户户必备的消耗品。
特别是马上要过年了,家境稍微好些的人家这些都得备上。
张氏停在一个摊子前,摊子上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线团,这线肯定是不能用来织布。
她看到摊子上摆放的编制物,有长长的风领,还有手套和袜子。
摆摊的妇人没有抬头而是认真地拿着两根长长的竹针在编制着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摊子前有人,妇人抬起头招呼道:“我们这里毛线不卖,是招人编,给十文钱押金,将线领回去编,一双手套给十文钱报酬,一条围巾五文钱!”
“冬日里没什么事,可以赚点家用,这比织布和刺绣省事多了。”
一听可以赚钱,不少妇人挤了过来。
“怎么做,教教我!”
“要多少押金?不会做好了不收吧?”
“这些毛线做工都比你们押金多,肯定不会贪你们那点押金。”
“一捆线是二两,回去绕成这样的线球,开头这样编,非常简单。”
“要是怕出错,就织围巾,这样一来一回,编这么长再收尾,大家要是不会可以来问我,我每日都在。”
妇人还热情地围巾让她们试着戴,毛绒绒暖乎乎的围巾,妇人很快体会到围巾的好处。
“好暖和,我能买点线回去给我儿子编吗?冬天读书太冻手了。”
“买也行,不能买多,和押金一样,十文钱一捆。”
一群妇人空着手进来,满载而归,手里提着不少东西,真正选择兑钱的只是少数。
刚出门,又遇上一批过来换钱的人。
一听有便宜粮食卖,都急切冲进去。
见她们出来,等在街边的人好奇地拦住问,“那冰房子里有什么?”
妇人们七嘴八舌将里面见闻说了,一听里面东西便宜,立刻有人往里面冲。
但是很快又失望出来。
“人家不收钱,这地方只收泰山商行的印票!”
选择拿钱的妇人后悔死了,要知道这冰房子里的东西比外面便宜不少。
“泰山商行我知道,我邻居家小儿子被招去西山煤窑干活,前几日一文钱没带回来,就拿回来几张票,说是可以在泰山商行开设的铺子买东西。”
“原来铺子开在这了,我得赶紧告诉邻居去!”
……
皇帝冷着脸回到了南书房,一进温暖的屋子内就解开了大氅。
大氅滑落在地,梁九功赶快给捡起来。
“人在哪?”
梁九功小声回道:“请进东暖阁了。”
皇帝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去,把阿哥们都叫来。”
“喳。”
排序前面的四位皇子陆续进来。
南书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平时是不准小阿哥们过来。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皇帝叫起,开始检查起儿子们的功课。
大阿哥斜着眼很不爽地看向空着手的太子,因为今日读书的时候太子被喊去听政了,这是他没有的待遇。
皇帝检查完,训斥大阿哥字迹丑,顺手从桌上翻出准备好的字帖递给他。
“回去好好把字练练,一手好字就是人的一张脸,你总不能连你弟弟都不如吧?”
大阿哥扁了扁嘴,他从小养在宫外,养出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回到宫里才发现有个比他还要受宠的太子。
大家都是皇子,凭什么他要让着太子?
汗阿玛听政不喊他,竟然还拿老三来压他。
大阿哥委屈死了。
检查完小四背的千字文,皇帝挥手让几人退下。
大的皇子就这么几个,皇帝暂时让他们跟太子一起读书。
手上的玉扳指转得飞快,显然皇帝内心并不平静。
皇帝闭目养神,梁九功守在一旁也不敢吱声。
外面传来了动静,皇帝睁开眼,梁九功立刻走出去。
过了一会儿回来了,拿着一个盒子走进了。
“万岁爷,这是调查结果。”他递上封好的密折。
皇帝撕开封印,打开折子。
上面将所有事都一一罗列,包括几名告状的妇人是被谁带进京,如今被安置在什么地方,再到小报大肆报道,和妇人被人花钱雇佣跟上街。
皇帝冷笑一声,“难为她了,要是生成男子,再早生几十年,这天下是谁家天下还不一定!”
梁九功被这话给弄得莫名其妙。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万岁爷说的是谁?”
皇帝没有回答他,就拿着密折起身往乾清宫走去。
宝音在东暖阁等候了将近两个小时,肚子饿得咕咕响,还是没看到皇帝的身影。
她来时以为会被皇帝质问她为何那样做,结果却是一个人枯坐在暖阁里。
本来还抱着必死之心,可现在却是被冷落在这,把她一下给整不会了。
这两个小时她想了很多,想死的勇气退去,想活的念头占据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