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皇后松开手,看着闻人听雪下巴上泛红的指印轻笑起来,“调戏你们这样的人,还真是有趣啊。”
闻人听雪又转过头,“你和我师尊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你和你师尊的亲女儿没什么区别,他把你关在这里,自然是为你好。”
“至于我想做什么?”金月皇后笑了一声,“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我只是一个想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的苦命女子啊。”
第359章 朝暮5
无垠碧海, 潮落潮生。
阴阳二色海水在涌起的碧浪中交汇,青碧色的波涛撞上墨色暗流,蒸腾起遮天蔽日的灰雾,二十道流光划破苍穹, 在浪尖投下斑驳光影。
手持拂尘的红衣男子赤足立于礁石之上, 容貌邪肆, 面色冷厉,猩红色的衣摆被腥咸的海风撕扯着,拂尘一挥,刺鼻的猩红雾气飘进海里,只听一阵桀桀鬼笑, 海水泛起白沫, 方圆十丈之内,顷刻间浮起无数鱼虾白骨。
"踏过三千里碧波,为何迟迟不见太岁?"冷哼荡开时, 男子脚下的礁石顿时化作齑粉, 就连浮在海上的鱼虾白骨也系数化作粉末。
"苍朴天人脾气真大啊, 你当毒太岁是地里的大白菜么,走两步就能看见?"
穿着桃红色衣纱衣的男子言笑晏晏, 天生一双笑眼,眸光流转如波, 踏在一片碧色的浪潮上。
苍朴颇为不悦,“柳七弦,我们本就是为了太岁而来, 你个骚货,装什么云淡风轻?”
“你个贱畜,从坟里爬出来后进步不小, 都学会像狗一样狺狺狂吠了。”柳七弦手中的玉箫流转着桃色光晕,每说一字,空气中便多出几分甜腻香气。
话音未落,东北方海面突然降下一片黑云,三十六盏青铜古灯破海而出,幽蓝火焰中浮现森森鬼影。鬼修夜无涯黑袍猎猎,枯瘦手指捏着串白骨念珠,阴郁地看着两人。
海浪突然向两侧分开,七道雪亮剑光冲天而起,身穿白袍头戴斗笠的剑客踏浪而来,背负在后背的古剑发出一阵剑鸣,海水被剑气割裂,形成深不见底的沟壑。
海水翻滚起来,墨浪翻涌,怀抱金琵琶的黑袍鬼修站在黑色海浪上,拨弄了琵琶的金色丝弦,一阵刺耳的乐声鬼哭狼嚎似的炸开,吵闹的九品天人立刻闭嘴,各自看向不同方向。
天际忽然响起一阵纵声长笑,寒碧蓝如洗的天空上迸射出一道寒光,头戴帝王冠冕的男人正在与人打斗,两人的身影快若流光,肉眼难以捕捉,风雷不绝,龙吟虎啸,磅礴内力的一丝余遁入海面,便击打出数十米高的巨浪。
海水化为飞沫,天地间尽是山河壮阔的豪情。
另一处碧海则风平浪静,玄武巨龟饱餐一顿后,从碧绿的海水里抬起巨大的头颅,慵懒地摇晃脑袋,甩掉头上的海水。
龟背上的精致楼阁中隐藏着数道强大惊人的气息。
海鸟高飞,白云悠悠,穿着玉色衣衫的男子坐在夹板上,手里握着三枚布满绿色铜锈的古老铜钱。
他张开手掌,乌云蔽日,风云汇聚,天地间人和事都寂静下来,空档的甲板在瞬息之间多出了数道人影,就连楼阁里紧闭的窗户也都纷纷打开。
卜算之术能窥天机,铜钱摇卦三次,得卦象为□□屯之风水涣,
“风主卦为屯卦,坎上震下,变爻在初九、六三、九五,动爻化出涣卦,巽上坎下,卦象核心指向海域东南方。”
有人说道:“这片海域的东南方不正是碧海潮生岛么?”
“雷动于水中,万物始生而艰难,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阁楼里传来一道声音:“此卦象征行动初期阻力重重,需固守正道,不可贸然深入,毒太岁藏身之处暗藏天地混沌之力,碧海潮生岛海域或许有天然阵法守护,需先立根基,探明路径。 ”
怀抱金琵琶的鬼修说道:“初九阳爻动,预示行动之初需如磐石般稳固,我等九品天人若急于入海,恐遭暗流反噬,应暂驻海岸,以五行阵推演潮汐规律,待时机成熟。”
柳七弦说道:“二爻阴柔居中,或有内患,如心怀异志者,需警惕非敌非友之人干扰,这倒是有些意思了,我们欢聚一堂,难道这里还有不想长生的人?”
苍朴看着卦象,说道:“六三阴爻动,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三爻动化巽,警示盲目深入海域将陷入迷阵,需以巽木为引,如风帆、罗盘,借天象星斗定位方可破局。 ”
柳七弦笑眯眯地说道:“天象星斗定位的本事,有谁能比得过天天打洞的鬼修?”
话音一落,四面八方皆响起一阵得意的阴冷鬼笑。
摇卦的人闭目不语,很快又有人出来解卦,阁楼东南方位又传来一道声音:“□□阴爻,“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四爻阴居正位,需联合外力相助。”
长生不老药乃世间第一天机,卜卦解卦的人都需要成熟天机的反噬。
西南一角阁楼的窗子动了动,一个声音遥遥传来:“九五阳爻动,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五爻君位动,需领袖决断,主事者不可贪功冒进。”
“上六阴爻,乘马班如,泣血涟如,上爻极位,凶兆显现。若强攻碧海潮生岛,或有天人折损。”
柳七弦拍掌说道:“精彩精彩,这会该看看变卦了,风水涣,涣散其形,破而后立,谁来解卦?”
*
天黑了。
火炎山口翻涌的岩浆将夜幕撕开猩红裂口,曲笙寻的后背已经晒成了小麦色,她穿着蓝色工字短背心,手里拎着一个巨大无比的铁锤,正在捶打岩浆里的陨铁。
她身上的流淌着热汗,这些汗水又在火炎山的热浪中蒸发,腾起缕缕白烟。
扶洮站在一旁,桃花眼目露痴迷,对一旁不断擦汗的宋时绥说道:“你瞧,我的阿笙多伟岸啊。”
这是三人扛着大包小包来到火炎山的第三天,所有的材料都用来铸剑了,包括那一瓶羽重雪的处男血。
宋时绥喝了一口水,把鬓边被火浪烤焦的头发扯了下来,眯着眼睛看着火浪里的那道伟岸人影。
“确实伟岸,我一辈子也练不成曲子这么大块的肌肉。”
火浪中曲笙寻双臂肌肉隆起,在金刚不坏段体神功锻体神功的加持下,她的手臂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左手铁钳夹着的剑胚正在岩浆中淬炼第七十二个时辰,星髓铁表面浮现出血管般的金纹,每次浸入地心火时都会引发岩浆喷涌。
修炼金刚不坏锻体神功的好处就是不怕火,泡在岩浆里就像泡温泉,但越靠近火炎山的地心火,她也就越难受,这的氧气都快被熊熊烈火烤干了,每呼吸一口气,都像从鼻子里吸了一口滚烫的开水进去。
曲笙寻的体质已经达到一个武者的极限,但内力有限,毕竟才只是一品天人,一旦内力续不上,金刚不坏锻体神功也无法维持运转,不到一秒钟就会在岩浆里化成灰。
所以扶洮和宋时绥不敢远离,只能在承受的范围内找个距离曲笙寻最近的地方看着。
剑胚是很久之前就泡在岩浆中淬炼过的,如今才被曲笙寻从岩浆里掏出来反复捶打。
锻造已经到了关键阶段,曲笙寻一边低吟着锻造口诀,一边深吸一口气,将左手探入熔岩中。
皮肉焦糊味弥漫的瞬间,三滴心头血顺着指尖渗入剑身,整座火山突然剧烈震颤,炽热的岩浆再一次喷发,瞬间将曲笙寻淹没。
“阿笙!” 扶洮大叫起来,竟然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岩浆里冲,好在宋时绥还清醒着,着急忙慌地拉住了扶洮的腰带拼命把他往回扯,扯着干涸的嗓子大喊起来,“你又不会锻体神功,你往里冲什么啊,我刚看见了,曲子没事!”
“你凭什么说她没事,她都已经被岩浆淹没了!”
正在拉扯间,一阵刺目的金色光芒突然从岩浆中迸发而出,一股奇怪的力量竟然将不断喷涌的岩浆吸成巨大的旋涡。
岩浆如雨,一个古铜色的人左手拎着巨锤,右手拎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剑,大摇大摆,极其嚣张的从火一般的恐怖岩浆里走了出来。
扶洮的嘶吼声顿时卡住了。
宋时绥拉着他腰带的手也松开了。
扶洮飞一般的跑向曲笙寻,抱着古铜色的曲笙寻低声啜泣,“阿笙,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吓死我了,要是你去了,我也跟着去了,我们一起去了……”
被岩浆炙烤成古铜色的曲笙寻一把推开他,她身上的蓝色工字背心已经褪色,变成了一种焦不焦黄不黄的颜色,一头漆黑的卷发也干枯发黄,落满了厚厚的火山灰。
她猛甩头发,一把推开扶洮,拎起手中的巨锤朝着那把金光闪闪的剑一锤砸下,虎口崩裂也浑然不觉。
她抡起数百斤的锻造锤砸向剑脊,每一声锤响都伴着闷雷炸开的巨响。
一锤……
两锤……
三锤……
锤锤气动山河,当第二十四锤落下时,剑身突然浮现出流动的星图,宋时绥和扶洮从未见过这么奇异的景象,顿时目瞪口呆地睁圆了眼睛。
神兵已铸,星图已成。
三百里外落日涧深处,不见天日的深水之下,缠绕在水下青铜柱上的蜃龙突然昂首嘶鸣。
它被玄铁锁链洞穿的左翼剧烈抖动,漆黑的鳞片缝隙渗出粘稠的液体,那些沉睡了千百年的齿轮在这一刻突然转动起来,涧水在某种力量牵引下形成无数个湍急的漩涡。
三人拿着星图来到落日涧时,两边的峡谷都在猛烈摇晃,涧水不断翻涌,冒起了发腥的白沫。
"来了!"宋时绥反手抽出三支箭矢,金色箭矢闪烁着璀璨的金光,她足尖点在巨石上借力腾空,蛟筋弓拉满如圆月,金光在弓臂亮起的刹那,箭矢化作三道金光贯入漩涡中心,齿轮运转声戛然而止。
正在此时,无数道漆黑的铁刺如犹如密集的黑色雨点从涧水里暴射而出。
万千道粉色的丝线突然从扶洮从袖中激射而出,粉色的“情丝”在空中织就天罗地网,那些淬了致命毒液的铜刺撞上丝网,被绵柔力道卸去七分劲道。
"笙寻开路!"宋时绥的大喝声中,曲笙寻手持尚未完全冷却的星髓剑纵身入水,剑锋触及水面的瞬间,沸腾的蒸汽炸开十丈高的水幕,露出涧底森然巨影。
数不清有多长的庞然大物盘踞在巨大的铜柱上,龙尾扫过处,岩壁崩塌如雨。它金属铸造的眼眶里这镶嵌了什么珍奇矿藏,漆黑的水面下折射出万千道紫光。
蜃龙张开漆黑的无边巨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龙口深处有无数齿轮转动。
失控的蜃楼分不清敌我,意识陷入混沌状态。
曲笙寻挥剑劈开袭来的铁刺,星髓剑与铁刺碰撞,在深水里炸开无数星火。
在来到这里之前,三个人就商量过应对蜃楼的战术。
趁着曲笙寻吸引蜃楼注意力的功夫,宋时绥在水中拉开射日弓,金色箭矢在水中划过一道金色的流光,趁势钉入龙颌关节,却听得"铛"的一声,冯镜铸造的蜃楼竟如此坚硬,居然将射出去的箭矢弹飞。
蜃龙被激怒后像墨鱼似的开始喷出大量的黑色汁液,无数密密麻麻的漆黑铁刺就隐藏在这些黑色汁液中,粉色的情丝在水下自由穿行,再次支撑一张柔韧的网,挡住了这些令人猝不及防的暗器。
曲笙寻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蜃楼,在水中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大吼,"七情颠倒,六欲迷心!"
古老的赋魂术再次发挥它的作用,蜃龙眼中的紫色光芒开始不断闪烁,它下一次绕着青铜柱挣扎起来,抬起漆黑的小山似的利爪刺向自己咽喉。
金属撕裂声令人牙酸,宋时绥抓住这电光火石的空隙,再一次拉开手中的射日弓,金色的箭矢再一次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切入蜃龙下颌处的缝隙。
弓箭与玄铁摩擦迸溅的蓝紫色火星里,有什么东西断裂了,那是锁在蜃龙身上的第一个咒枷。
当第一根锁链崩断时,蜃龙彻底狂暴了。
它龙脊处的鳞片如刀山倒竖,疯狂地挣扎起来,风暴席卷整个水域,宋时绥翻身跃上龙角,却发现鳞片缝隙里探出无数淬毒倒刺,她只好凌空倒翻躲过三枚毒刺,反手射出一箭,箭矢精准贯穿了一处麟甲缝隙。
"小心!"扶洮的尖叫声里,蜃楼的鳞片里忽然窜出无数条漆黑的长蛇,曲笙寻脚踏崩落的碎片,星髓剑在掌心旋转如风车,剑气形成螺旋钻头刺向龙。
就在剑锋即将触碰机关核心的刹那,蜃龙突然昂首嘶鸣,它被斩断的那结锁链竟如活物般缠住剑身!
千钧一发之际,宋时绥的箭破水而至,箭簇上绑着的霹雳弹在锁链节点炸开,冲击波将曲笙寻掀飞十余丈,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
曲笙寻狠狠咳了一口血,大喊:“就是现在!”
“七寸!”
曲笙寻朝着骑在蜃龙身上的宋时绥扔出剑。
宋时绥握住星髓剑,朝着一块鳞片狠狠刺下!
蜃龙的动作瞬间凝滞,竖起的鳞片开始不受控制地扶倒,扶洮抓住机会将全部情丝注入鳞片的裂缝,情丝在机关脉络里疯狂蔓延,缠住了所有正在运转的齿轮,当最后一个运转的齿轮被情丝缠绕柱时,蜃龙眼里的那一片紫色光芒终于一点一点的熄灭了,整片水域再一次被漆黑笼罩。
但它的龙尾还是带着可怕的惯性猛地拍在水中,失控的能量化作水柱冲破水面,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里,漆黑的巨龙从铜柱上坠下,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将涧水震荡得一片浑浊。
它竖起的漆黑的鳞甲已经缓缓的抚平了,在愤怒和混沌中度过了一千多年的蜃楼龙陷入前所未有的安然沉睡中,静静等待着灵魂的补缺。
三个人浮出水面,一场大战后,三人精疲力尽的游到岸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