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我看你对小何也不是毫无情意,你若想和他在一起,爹也不说什么,你这性子闲不住,将来你跑出去经商,总得留个人在家照顾孩子吧,小何的本事比起你是差了点,但人绝对是好人。”
宋时绥说道:“爹,你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好像要和小何入赘似的。”
宋父笑了起来:“我还真问过小何,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宋时绥无言以对。
过了好一会,她才说道:“爹,我们出发时隐瞒了行踪,只有流萤她们知道我在这,我现在没有想过那么远的事情,也不想再找个男人过日子,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就希望能维持现在这种安稳的状态。”
她已经很累了。
*
江宁镇的某个寂静偏远的府邸里,一个穿着寻常布衣的老人正坐在亭子里吃饭。
一碗米饭,一盘红烧鱼,一盘清炒菜心,菜色简单,若不是盛装饭菜的碗盘都是白玉盘,手中的筷子是象牙筷,恐怕还真会让人觉得寒酸。
这府邸的院墙垒得很高,砌墙的黑色砖石透着股冷意,每隔一段距离墙上钉着一个铁钩,钩子上挂着一盏精致的琉璃灯。
若有人进来,必定会发现这府邸之内另有洞天,感叹这小小的江宁镇竟有如此清幽雅致的园景。
这老人坐在亭子里认真的吃着饭,就连一颗米粒也细细地嚼碎后才咽下去,直到亭子前出现了三道漆黑人影,这老人才放下手里的象牙筷,抬起一双流光溢彩的金绿琉璃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看着那三个穿着黑袍的人。
“属下无能,没有拿到碧落黄泉花。”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如果闻人听雪在这,就能认出这个女子是和她交手时一直摸鱼的女剑客。
老者长叹一声,“时也,命也。”
他脸上的皱纹在这一瞬间变得更深了些,现出了一点老年人的疲态。
今夜月明,庭院里没有点燃灯烛,忽然间,大片大片的红光从空中洒落下来,像从天空坠下的赤红匹练,铺满了整个庭院。
夜空被一盏盏火红的孔明灯点亮了。
无数孔明灯从远处飘来,庭院假山的阴影里,一个人提着一盏琉璃灯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穿着月白色的衣衫,发带和衣袍在夜风中漂浮着,俊雅的脸庞上带着淡淡微笑,有一双比老人更加夺目灿烂的金绿琉璃眼。
第277章 恨生23
玉无忧死了。
老了就是老了, 不会因为活得时间比年轻人长而受到岁月的优待。
临死前,从童年到迟暮,过往的种种在玉无忧眼前飞掠而过,最终定格在一个女人的笑脸上。
那是他的第一个皇后, 不会武功, 也没看过很多书, 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长得也不是倾国倾城,但笑起来很好看,有两个酒窝。
他在街上摆摊占卜,她拿着一匹布做卦金, 要他算算她的姻缘。
那是他离开皇宫后算得第一个卦。
此女短命, 无子而终。
恍惚间,玉无忧看到她站在漫天的孔明灯下朝他招手……
玉摇光甩了甩手里的折扇,温热的鲜血从扇面上滴落, 连玉瓷一般洁白无瑕的脸庞上也溅了几滴赤红的血, 他脸上扔挂着那种淡淡的微笑, 看起来从容淡定,但他眼中涌动的疯狂和阴狠, 足以令任何熟悉他的人胆寒心惊。
旧王已死,新王当立。
不过一夜, 玉京王朝的皇权已经更迭。
铁甲声连成一片,玉摇光穿着一身黑甲,坐在一匹黑马上, 马踏落花,奔向白玉京。
这一切的不平静,远在西海的宋时绥并不清楚, 她接手了商枝以前开的那家豆腐坊,忙碌了两天后,做出了春晓街上最好吃的豆腐。
西海海面上弥漫着淡淡的白雾,玄武巨船忽然停住了,不再前进。
雾气里传来一阵唢呐声,时远时近,哪怕是天人强者的耳力也辨不清方位,闻人听雪正站在甲板上和江子交流一些剑法心得,听见这声唢呐,立刻握紧细雪剑,望向海上的茫茫白雾。
白雾犹如一层层的白纱,隐约能看到一个人站在海面上,穿着一身丧服,正在吹着手里的唢呐。
江子歌压低声音问道:“这是谁?”
闻人听雪说道:“我们在风雪山庄和敌人交战的时候,这个唢呐声就出现过,重伤了我的朋友。”
船上的天人高手都出现在甲板上,注视着白雾中那个忽隐忽现的人影。
小红鸟骂道:“什么人在这装神弄鬼的,还穿着一身丧服,我呸,看着就不吉利。”
那唢呐声越来越嘹亮,好在在场的天人根基深厚,心性坚定,又都不怎么精通音律,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是众人摸不清这个人的意图,又看不穿这个人的修为,一时间,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唢呐声更加嘹亮了,宛如惊雷破空,听得人心神激荡,气血翻涌,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呼啦一声,许多身影从白雾里飞了过来,众人凝神一看,居然是纸人!
纸扎的人,有童男童女,脸上诡异带笑,涂着一圈通红的胭脂,嘻嘻笑着飞上甲板,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闻人听雪一剑刺穿一个穿着红衣的纸人,那纸人披头散发,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哭声,红影一闪,又面目狰狞地出现在闻人听雪身后。
闻人听雪使出细雪剑法,漫天雪光中,纸人被锋锐的剑气粉碎成无数红色的碎片,从空中洒落。
穿红衣的,穿蓝衣的,穿白衣的,穿黑衣的,穿花衣的,数不清多少个纸人,杀不尽似的。
众位天人手段齐出,各种颜色的剑光宛如绚烂的烟花连成一片光海,各种颜色的纸屑碎片如雨洒落。
战斗声中,闻人听雪听到了一连串的骂声。
小红鸟的嗓子都快喊劈了,依旧扯着嗓子开骂:“日他鬼修个十八代祖宗的,说什么剑修好战凶恶,说什么诡术师不是好货色,我看这帮鬼修也不是省油的灯!”
黄花梨用黄色的魂火将一个穿着花衣的纸人烧成灰,抽空反驳道:“炽凰,你怎么连自己人也骂进去了!”
战斗越来越激烈,那唢呐声也越来越激昂,纸人的攻击也越来越凶猛。
吹到激昂之处,唢呐声戛然而止。
海面重归寂静,纸人全部定住,一动不动地立在甲板上,黑漆漆的眼睛失去了光彩,涂着胭脂的嘴唇和腮帮子红的渗人,闻人听雪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胭脂,分明是人的血。
众人戒备着,朝着海面望去。
白雾里那个穿着丧服的身影也消失了。
忽然间,背着玉匣的参梧道人发出一声惨叫,被一种奇怪的力量从夹板上击飞,紧接着便有如断线的风筝往下坠落。
闻人听雪连忙飞出去接住师叔,两人落到甲板上,参梧忽然伸手往背后一抹,“糟了,玉匣不见了!”
玉匣里装着碧落黄泉花。
参梧剑客是天人四品修为,是什么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他,不仅将他一掌击飞让他毫无还手之力,而且还能趁他不备抢走了他背上的玉匣?
更可怕的是,船上这么多天人高手,竟然没有一个能察觉到。
只有八品及以上的天人能做到这一点,对船上的十一个天人呈现出绝对的碾压。
可是九品天人都在互相牵制着,谁能随便出山?
小红鸟的羽毛炸了起来。
闻人听雪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面色一变,朝着商枝房间飞奔过去。
众人摸不着头脑,纷纷跟在她身后。
进了房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床边站着两个纸人,穿着一身白色丧服,一个童男一个童女。
床上躺着一个穿着丧服的中年男子,面容和身上的丧服一样,惨白如纸,已经没了气息,放在床头的玉匣被打开,里面的碧落黄泉花不见了。
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商枝也不见了。
*
继风荷鬼王死后,长生殿迎来了新的鬼王。
青铜浇铸的大殿上空有无数条漆黑锁链纵横交错,宛如无数黑色巨蟒在空中盘踞缠绕,织成一张阴森恐怖的漆黑巨网。
淡淡的黑雾弥漫在大殿上空,激昂的唢呐声响彻殿宇,纸钱漫天洒落。
重重鬼影中,一道白色人影行走在锁链上,身姿修长,面容雌雄莫辩,周身阴气腾腾,一身丧服,披麻戴孝,身边纸人环绕,正行走在无数漆黑的铁索上,一步一步走向铁索尽头的王座。
新的鬼王坐在漆黑的王座上,漆黑的眼睫微微垂下,俯瞰众鬼。
万鬼跪地高呼。
“拜见天川鬼王!”
“恭贺吾王封眠归来!”
“恭祝吾王万寿无疆!”
“恭祝吾王万寿无疆!”
无数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滚滚洪流,传向四面八方。
天川鬼王复活的消息震惊四野。
一块菜地里,一只小野猪正在一颗水灵灵的白菜旁边扭着屁股,用猪鼻子拱着土,盘先生拎着水壶走过来,正要浇花,就看见一只瓜皮小野猪正在拱他千辛万苦才种出来的翡翠白菜。
他放下水壶开了个疾跑,一把将这只小野猪拎走,一脸惊魂未定。
“你个天杀的野猪脸,又拱我的白菜!”
“拱了一颗还不够,又偷跑进来!”
商枝抖了抖鼻子,圆圆的猪鼻子上抖落不少泥土,猪眼里满是无辜。
盘先生一脸心痛,说道:“哎呀,野猪脸,这可是极品的翡翠白菜,是要给大王炖汤喝的,你要是把这白菜拱了,小心大王把你也炖进锅里。”
商枝猪躯一震,猪眼瞪大。
知道这白菜好吃,吃进嘴里甜丝丝的,没想到居然是鬼王特供。
她猪脸悻悻,不禁有几分后怕。
园子里有张小桌,放着浇花的水壶,盘先生把商枝放到桌上,看了一眼小野猪的体型,忍不住说道:“被你这通身阴气弄的啊,这只被你附魂的小野猪干吃不长,多少天了,还是这么大,不过这样也好,长成一只青面獠牙的大野猪看着也忒不像样,还不知道要糟蹋我多少粮食。”
商枝非常生气地甩了甩猪尾巴。
盘先生摸着小野猪毛绒绒的脑壳,来回捋了好几遍,说道:“昨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把咱们大王都惊动了,大王他提前出关,脸色很不好。”
商枝哼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