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又有个高壮的汉子挥舞着镰刀大声骂道:“你们两个小崽子少管闲事,以为带着把剑就了不起了?赶紧拿着盘缠给老子滚出去,否则别怪老子手中的镰刀不客气!”
闻人听雪向来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她用力握紧手中的细雪剑,手背已经冒出了青筋,蓦地挥出了一道剑光。
只是非常朴实无华的一个招式,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动,那道剑光掠过人群,只是过眼一瞬,那些人就像被拦腰斩断的树,躯干骤然离体,当上半身的躯干倒下后,一道道血柱喷了出来,失去躯干的下半身也纷纷倒地,横七竖八地泡在血泊里。
闻人听雪很少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杀人。
大多数情况下,哪怕是要她命的敌人,她都会最大程度地保留死者的体面,但在这一刻,她的杀心已经无法遏制,心中只有暴风般的狂怒,恨不得摧毁这里的一切。
羽重雪低声唤道:“师姐,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把这里彻底清理了吧。”
先前两人还想徐徐图之,找个稳妥的法子把这些女子安全救出来,但此刻已经下了杀手,杀一百人和五百人没有区别。
一路杀过去就是了。
羽重雪拔出赤霄剑,两人挨家挨户地劈开被木板封死的窗户,一番杀戮后,他们从一百户人家中救出了一千多名女子。
这数目让两人心惊肉跳。
杀到村尾,村尾有一片茂盛的柳树林,林子里是一个又一个鼓起来的土包,密密麻麻看不到头。
除此之外,白骨随处可见,甚至还有婴儿的小小头骨。
哪怕是在医疗条件发达的现代社会,生产都是年轻女性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更何况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了。
这些女子如牲畜一般被圈禁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不断生产后身体一定极为虚弱,难产而死的必然不少。
“是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卖不上钱就丢到这了。”羽重雪低声说道,他也不忍细看,别过了头。
天边残阳如血,闻人听雪嗓子有点哑:“可惜我不通鬼道,如果有精通此道的人在里,或许能给他们吹几首安魂曲,告慰此地的亡魂。”
羽重雪说道:“今日一番杀戮,我们也算为她们报仇雪恨了。”
太阳落山了。
两人回到村中,那些女子们已经聚集在一起,其中有几个女子没被毒哑,神智也清醒着,羽重雪问清情况后,让她们去照料其他的女子。
这些女子重见天日,身体激动得发抖,有会写字的,纷纷咬破手指,在扯下的衣料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和住址,满眼含泪地交给两人。
两杀人默默接过,感觉这些布料的重量有如千斤。
他们两个又在村子里住了三天,和这些女子们用农家的推车清理地上的尸体,把这些禽兽不如的人堆在一块空地上,扔了木柴,浇了点猪油,引燃木柴后一块烧了。
浓烟滚滚,这些被囚禁多时的女人们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直到大火燃尽,这些葬送了她们人生的禽兽在熊熊火焰中化为飞灰随风消散,这才相互搀扶着散去。
除了大型猛兽,这村子里没有可以威胁到这些女子的东西了。
这些女人也有不少能主事的,得救之后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日常起居安排得井井有条,还给两人蒸了米糕让他们路上带着。
三危山在百鬼迷雾阵后易主,星月神教大受重创,很长时间内不会星月神教的人找上门来。
离开前,两人特意交待她们注意安全,一定要锁好门窗。随后两人牵着三匹马,驼了些干粮,带着田小莲启程了。
七日后,三人终于走出了这里。
到了独危道,又在路上发现了羽重雪那辆豪华马车的车辙痕迹,于是三人又不分昼夜地赶路,终于在田家村的一个客栈前发现了羽重雪那辆醒目的马车。
驾车的马夫见到羽重雪,顿时大叫一声:“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马夫跪在羽重雪脚边涕泪横流,紧接着,客栈的窗户里突然跳出来两个人影,像风一样出现在两人身前。
一个是憔悴的金不换,一个是更加憔悴的谢清曲。
谢清曲只是地鬼三品,除了憔悴的神色,身上还有许多伤口,显然在百鬼迷雾中受了不轻的伤。
她抹着眼泪说道:“公子哟,你在那百鬼迷雾中不管不顾地朝着闻人姑娘追过去,我们发了好几次信号,都不见你回应,还以为公子你……”
金不换啧了一声:“别说不吉利的话,公子这不好端端在这呢么。”
他细细打量了一翻羽重雪,见小主子无事,也是松了口气,又朝着闻人听雪看去。
这一看,顿时发现闻人听雪变得异常平坦的小腹,金不换一愣,看着闻人听雪。
“闻人姑娘,你的孩子呢?”
闻人听雪摸着小腹,声音又飘忽起来:“孩子……”
话未说完,一旁的羽重雪脸色黯然,声音低哑,说道:“师姐为了救我,小产了。”
第69章 三危山12
羽重雪话音刚落, 金不换猛地一愣,就连谢清曲都忘了哭,脸上挂着两泡眼泪,震惊地看着闻人听雪。
马夫和其他侍从也竖起耳朵, 看向闻人听雪的平坦小腹, 就连田小莲也看着她, 眼里流露出悲伤惋惜的神色。
众人的目光齐齐朝她看过来,闻人听雪这个社恐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只觉得呼吸不畅,连忙转过身, 背对着众人深吸了一口气。
落在别人眼里, 就是伤心难过,背过身去暗自垂泪,独自悲伤。
闻人听雪正尴尬的脚趾抓地,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掌紧紧握住, 耳旁传来羽重雪低沉暗哑的声音。
“师姐, 你若难过,我也是伤心的, 你正值壮年,何愁日后没有孩子。”
金不换也赶紧说道:“是是是, 怪我多嘴问了一句,闻人姑娘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 何况生了孩子就要分心,还耽误练剑,不如不生。”
谢清曲赶紧瞪他一眼, “你耍刀耍傻了,这话也说得出口,当母亲的没了孩子哪有不伤心的,还说什么修炼的事,不是让人家更难过吗?”
金不换冷声说道:“你们女人就是多愁善感,整天磨磨唧唧,我说话难听,却全是大实话,整天柴米油盐酱醋茶,再锋利的剑也要被磨平了。”
闻人听雪都快窒息了,赶紧岔开话题,说道:“我的事情不要紧,小莲姑娘还等着回家呢。”
两人把坠下山崖后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众人惊诧不已,急忙拿着那些女子留下的地址,去田家村里送信。
一行人陪着田小莲找到家,田小莲的父母正站在小院的木门前弄篱笆。
白发苍苍的父母见到田小莲,激动得说不出话,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街坊邻居们听到动静也纷纷走出来,跟着抹泪,见到一家人团聚,又忍不住感叹。
羽流萤和田老头在院子里浇菜,忽然听见外面热闹起来,一会哭,一会笑的。
田老头放下浇水壶,把门开了条缝隙,朝着外面看去。
羽流萤心里一紧,家里面还有十个价值千金的小孩子,那些渴望长生的人怎肯放过,导致外面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的神经就会敏感起来。
她不禁心里打鼓,生怕星月神教的人找到这里。
那天商枝趁着大雾把这些孩子弄到这,有着迷雾遮掩行踪,一路上也没有村民看到这些孩子。这里阴气又重,嗅觉灵敏的药猫也会下意识远离这里,可是这世间奇人异士颇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怕来了一两个会真本事的。
田老头透着门缝看了一会,对羽流萤说道:“不关咱们的事,是田铁匠的女儿找回来了,一家人正抱在一起哭呢,四周的街坊邻居也过来看热闹了。”
羽流萤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手上的土,松了口气:“太好了,一家人终于团团圆了,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
田老头趴在门缝上继续看着,说道:“是啊,喜事一件,送那丫头回来的是个穿白衣的姑娘,长得神清骨秀,还有个穿着黑衣的小伙子,年纪看着不大,样貌长得俊秀极了,比大姑娘都好看。”
他又把门缝关上,对羽流萤说道:“为了稳妥起见,这两日我们就闭门不出吧,我瞧着送那姑娘回来的人个个拿着宝剑,不是普通人,其中有个背着弯刀的魁梧汉子,老朽我只看一眼,就忍不住心悸,约莫是天人境的高手了。”
“还有那个持剑的白衣女子,也给我一种危险的感觉。”
持剑的白衣女子?
不会这么巧吧?
“田老伯,让我看看是不是熟人。”羽流萤也凑过去,田老头给她让了位置,她扒着大门,朝着门缝往外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白衣持剑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商枝的好友阿雪姑娘啊!
早在万向城的春晓街做生意时,羽流萤就知道两人身手不俗,身份也成谜,又听商枝说好友被仇家掳走,还一直为她的处境担心过。
只是万万没想到阿雪姑娘会出现在这里。
田老头看她神色变幻,顿时起了好奇心,问道:“咦,还真是熟人?”
羽流萤点点头,“是熟人,只是她旁边的人我不熟悉,避免节外生枝,我还是暂时不要和她相认了。”
田老头点点头:“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谨慎些总是好的。”
商枝带回来的孩子们正在屋子里安静待着,这些孩子日日服用剧毒之物,脑子被毒得不太灵光,个个都有点呆滞痴傻。
他们从小被毒哑了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田老伯在村子的集市里买了不少动物陶塑,这些孩子们就坐在笼子里玩着这些用陶土捏出来的猫猫狗狗,玩累了就吃块糖,然后躺在笼子里睡觉。
两人关好院门,回到屋子里,看着靠墙放的一排排笼子,田老头又开始唉声叹气。
“商枝那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与商枝交情甚深的田老头也不知道商枝性别为女,用商枝的话来说,男儿身行走江湖更方便,让别人知道她是女的,不仅没啥好处,反倒给自己也给别人徒增困扰。
羽流萤说道:“这么大一笔钱,总是需要时间的。”
*
商枝骑着那匹英俊神武的白马喜欢回到了三危山。
她一路见到了不少死人,尸体腐烂,尸臭弥漫,一种硬甲壳的黑色小虫子到处乱飞。
这种虫子是从尸体里生出来的,往常见不到。
上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小尸虫,还是在幼年那次大逃荒中,可见这次三危山死伤之重。
她捂着鼻子,朝着星月神教的神殿飞奔而去。
星月神教供奉的神像是个闭目的神女,还将一整座山都雕刻成神女的模样,十分巍峨壮阔。
神女像脚下,就是星月神教的总部神殿,四十九道擎天巨柱依次排开,托起了美轮美奂的神殿,神殿下是一千道石阶,宛如一条登天路。
一靠近这座神殿,就能感受到一股阴森森的鬼气,使人瞬间如置冰窟。
酷夏来临时,倒是个很好的乘凉地方。
石阶前站着一排红甲鬼兵,商枝戴着野猪脸面具,穿着一身奢华的红衣跳下马,刚走到石阶前,立刻被鬼兵伸出来的方天画戟拦住了去路。
鬼兵厉声说道:“来者何人?”
商枝抱拳说道:“在下是鬼王身边的鬼兵,前几日奉命出去办事,今日归来拜见鬼王。”
拦路的鬼兵仔细打量了她的野猪脸面具,恍然大悟:“噢,原来是大王身边的野猪脸小鬼,捧烟斗的。”
另一个鬼兵嬉笑一声,“原来是个捧烟斗的小鬼,还自称鬼兵,你这小狗腿子,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商枝瞪他一眼:“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我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你个看门的神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