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彩霞说罢又往院子里瞅了瞅，见小闺女对着大女儿两口子爱答不理的，叹了口气也没讲话。
凭良心讲这些年大闺女变了好多，逢年过节晓得往家里汇点钱寄点东西，她和老苏不算白养了她。偶尔回来，她脸上也是笑盈盈的，可瞅着没笑进心里，就是那层脸皮子在笑。
院内，苏淼并不管苏焱的冷眼，而是凑上前寻她说话。这次苏淼回村是为了女儿笑笑的婚事来的，她在南市给淼淼寻了个人，她对着同样有重生经历的苏焱道：“妹，庄然，你晓得的，对吧？那可是个好孩子，以后前途不得了。我是笑笑她妈，还能害了她吗？偏这个孩子跟我要害了她似的，死活不听话。”
庄周，嗯，未来也是挣钱好手。
苏焱就着院里水缸洗干净了手，见苏淼唠唠叨叨烦人，也不管她在不在跟前，直接甩干手上的水珠。
她算是看出来了，苏淼是真变了。嫁给闫鹏飞的时候，架子摆的高，一股子首长夫人的架势。嫁给了郭凡，喲，脸皮子变厚了，又有几分商人妇的气势了。
“妈，我不嫁。”笑笑见她妈总是提这桩事情，她再次开口拒绝。
虽说人人都讲她妈如今日子过得可以，但在笑笑看来，她妈过得还是乱七八糟的。继父郭凡做的那些事情，笑笑心里大概有数。再后来爸爸提醒她离妈和继父远些，她就彻底确定了。
笑笑与苏淼性格相反，她胆子小，从不敢做任何越格的事情。结婚，她也不敢去南市，她只想守在外公外婆身边。外婆说读书好，她就拼命读书。外婆讲小姨妈聪明眼光好，她就偷偷看表妹依伊是怎么做选择的。
周依伊在营区当高中老师。
笑笑在公社当中学老师。
周依伊还没结婚，她也就不打算立即结婚。
她不想过亲妈那样的日子，明明自己有能力，却总是将自己依托在别人身上。
“不嫁？你还想吃你外公外婆一辈子？”苏淼气呼呼骂道。人都说女儿跟妈贴心，她这个女儿从来都不与她贴心。以前她跟闫鹏飞离婚的时候，她宁愿跟闫鹏飞都不乐意跟自己。
“苏淼，你说庄然好。那孩子是个什么情况？家里几口人？他做什么工作的啊？多大了啊？”柳彩霞还真有几分兴趣听。
这可将苏淼问卡壳了，好半天才道：“妈，我就是看了一眼，觉得小伙子有前途。也没说立刻结婚，先让笑笑过去看看，成不成还是后面的事嘞。”
郭凡倒是知晓庄然的情况，但是他不敢说。
因为庄然是他在黑市里头认识的。
他只是跟苏淼提了一嘴，没想到苏淼一脸激动地表示要将女儿嫁给他。
第80章 80 下放-生存
十月里, 水稻早已被收割干净只留下一茬茬稻草桩子。大队申请得早，有三台打谷机，老百姓日子就好过多了。白日里妇人们也只要时不时翻晒翻晒稻谷, 亦或者拿着竹竿撵撵麻雀, 不用拼死累活地打连场。
柳彩霞这才有空陪女儿说说话。
她晓得大女儿做事不靠谱，但没想到她连亲闺女的婚事都瞎胡来。她除了晓得庄然的名字外, 其他一概不了解。
但苏淼却不觉得自己错了。碰着机遇了，先抢了再说。若是磨磨蹭蹭, 查东问西，好好的机会溜掉了得多遗憾。
她想着苏焱了解庄然的未来, 就死活要在苏焱身上找认同。
苏焱嫌她烦，索性跟柳彩霞道：“妈, 南市还有事，我跟依伊先回去了。”
柳彩霞苦留不住, 只能将她们送到村口。晚上她对着苏成钢道：“这姐妹俩怕是好不起来了。”
苏成钢诧异道：“你怎么还念着她俩和好？”
“双胞胎姐妹啊。一起在我肚子里呆了10个月，又从小一块长到大。这样的情分, 怎么就处成了路人？”
“彩霞，真论起来。焱焱一开始是为了咱们才和苏淼置气的。孩子替咱们鸣不平，咱们可不能扯她后腿。再一个你也该清楚, 这俩人就不是一路人。既然不是一路人，就没必要凑一桌。如今她们各自安好, 不也挺好的？”
“话虽这么说，我这心却总是慌慌得。”
柳彩霞也不知为何，最近她总觉得浑身不得劲，胸口总慌慌得。等她收到苏淼的求救电话后，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嘟囔道：“原来是应在这儿了。”, 话毕，她重重地锤着地面，气哭道：“她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就这么大啊！”
南市
周依伊见亲妈一整日没出门，表情也冷淡严肃，不由问道：“妈，你不出去走走么？”
“妈在等电话。”
“电话？谁的电话？爸的？那你怎么表情这么严肃啊？我爸犯错了？不应该呀。”
“你外婆的电话。但妈希望你外婆不要打给我。”
周依伊闹不明白，但她觉得妈心情不好，就坐在她身边道：“妈，那外婆打了你不接就是了。”
叮铃铃，电话铃声响起，苏焱终究还是接了电话，听着柳彩霞的哭声，听着她替苏淼求情，苏焱久久没回话。
电话另一头，柳彩霞有些僵住了。她不是不知道小女儿不喜苏淼，也知晓自己不该打这通电话，但是苏淼这回犯得事情太大了，若小女儿不撑一把，苏淼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她也气苏淼，可她毕竟是妈妈，再恨再气也舍不得孩子遭大罪，甚至苏淼还有可能会没了命。
她哪能坐得住。
“妈，你知道么。周宣在军校读书那会儿，我在二建上班。那个时候好多人攻击我。当时我是靠着自己挺过来的。”
“后来我去岛上工作，有一年闫鹏飞被革委会抓着做检讨，好多人想把我和他们强绑在一起，也是我自己硬撑了下来。”
“我自己遇着事情，我都没想着要依伊爷奶帮忙。如今苏淼犯了事，想让周家给她擦屁股，妈，不可能的。”
“苏淼既然有胆子干黑市，想必也做好了被抓得准备。”
“如今这样，是她应得的。妈，我不会让周家趟这趟浑水的。”
“焱焱，可是这事太大了......”
“妈，苏淼是头一天知道事情大的么？”苏焱突然觉得有些疲倦，她真不想和柳彩霞的母女情分因为苏淼而变得淡薄。
电话那头柳彩霞无助地抽噎着，苏焱的声音却越发冷了，她道：“妈，很多人都盯着我和周家，我们一旦出手，很可能就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妈，你确定要为了苏淼而毁了我和周家么？”
另一边柳彩霞沉默了许久许久，她擦干眼泪轻声回道：“焱焱，妈懂了。你，苏，苏淼那事你别管了。但是妈想问一声，她还有命么？”
“妈，这得看事情严重程度，我也不知情。”
“好好，妈晓得了。”
挂了电话，苏焱疲倦地躺回了沙发上。周依伊给她端了水，问道：“妈，你是在难过吗？”
“妈不难过，只是有些失望。”
“妈，你有我和爸呢。”
晚间，周宣给家里打了电话，他是知晓苏焱是多么孝顺的。她与苏淼初始矛盾点就是为了给爸妈鸣不平。
丈母娘这事做的，太不为焱焱考虑了。
电话里，周宣细细说着岛上的事情。他讲屋子后头的无花果熟了，他尝了一口，特甜。葡萄结了好多果子，今年可以再酿些葡萄酒。他跟人换了张电视票，等她回来就去买。
听周宣说着这些平凡小事，苏焱觉得心口那点点细缝全被他填补满了。
“周宣，有你真好。”
“焱焱，等我，我今晚就回来。”
......
苏淼求救无门，就又跑去威胁闫鹏飞。闫鹏飞强压下内心的不满，耐着性子给她分析局势，末末了道：“你我都知晓未来。再过几年就会陆续平反了。你先去黑省忍几年，回头我再把你捞回来。”
“你自己想想，真把我也拽下去，回头哪个会帮你？你妹妹还是你妹夫？”
“别提他们。呵，他们巴不得我过得差。”
“行，看来你自己心里清楚。怎么来，你自己看着办吧。几年辛苦而已，我能忍得住。倒是你，罪名比我多，只怕到时候就不仅仅是下放那么简单了吧。我好，你才会好。”
“你真会救我？”
“当然，你知道那么多未来的事情，我不帮你帮谁？苏淼，虽然我们不是夫妻了，但可以是合作伙伴。”
忙碌一圈，苏淼，庄然，郭凡等数十人全部被拉去黑省农场改造。闫鹏飞好心帮忙，将苏淼单独一人安排到闫翔呆的地方。
苏淼总想着忍个几年就能回去，然而她低估了农场的生活，她真的是连一天都忍不了。
痛苦，绝望，劳累，崩溃日日笼罩着她。闫翔林云云恨她，总是坑她害她。她反抗过，却无人帮她。在这个上辈子都不曾踏足过的地方，她日日夜夜煎熬着。若不是尚有美好的未来等着她，她真的会撑不住。
她看着头发斑白的闫翔和林云云，在痛苦中，她选择了合作。
“闫翔，林云云，你们帮我。我活着有大用处。”
苏淼暴露了自己重生的事实，林云云嘲讽道：“真假的？你都重生了，还混成这样？那你可真够蠢得。”
“我......”苏淼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混成这样。这跟她设想的完全不同。
在她设想中，苏焱的人生才是她该拥有的样子。
闫翔却冷静道：“你怎么证明自己是重生的？”
危急之下，苏淼将来年1月份的大事件说了。闫翔和林云云吓了半死，他们对视一眼，心想着苏淼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这件事情造假，就都信了她。然后两人就问了苏淼未来大概走向。
苏淼厌恶闫鹏飞打她巴掌，就刻意将革委会的下场告知了闫翔，还道：“当初你哥安排你去革委会我是不同意的，但是他不听我的。”
“你是知道的，我在他跟前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他想当厂长，必须有人给他打头阵，你是他亲弟弟，是最好的人选。就算真出了事情，你也会替他顶着，就好比现在。”
闫翔看着屋外飘飞的大雪没说话，好一会儿又继续催问苏淼未来如何。待知晓未来的精彩后，他笑了。
“苏淼，你果真是块宝。”
林云云也乐了，她搂着闫翔的胳膊道：“看来老天是偏袒咱们的。对了苏淼，记得把嘴巴闭闭紧。闫鹏飞那儿什么也别说。”
“记住了，我和云云什么都不知道。”
“嗷嗷。”苏淼乖乖听话，并不敢忤逆两人，而是小心翼翼瞅了他们两眼，心里好奇闫翔会怎么对待他大哥
......
黑省的冬天感觉随时能要了人命，但也亏了冬天，能让他们休息休息。屋外的大雪几乎要淹到窗户边，林云云道：“闫翔，你准备怎么弄？”
“自然是等着大哥救我们回去。”苏淼说日后可以平反，但说的是林卫君那些被诬陷的人。他和林云云还是需要闫鹏飞帮助的。
“回去后呢？”
“自然是想办法谢谢大哥了。难道你不想谢谢他？”
“想。”
......
76年春节苏焱与周宣留在了海岛没有回家，除夕那天她没跟柳彩霞打电话，而是与其他外嫁女一样选择在大年初一电话拜年。柳彩霞心里难受，但没有让小女儿察觉。
老苏讲得对，她不能因为焱焱孝顺就总想着让她去妥协。
“焱焱，我和你爸都很好，你别挂念。”柳彩霞絮絮叨叨一大堆，都是讲她和苏成钢在村里日子过得很好很舒心，她知道女儿爱听什么，就多说了些。
电话那头，苏焱的确听了很舒心，不过挂完电话又有些感慨，妈妈变得小心翼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