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郡公。”李善笑着打了个招呼,“光大也来了。”
其实李善与东宫属官的关系向来不差,除了魏征之外,与韦挺、王珪、郑善果都有来往。
至于窦诞与李善那是老交情了。
“魏嗣王劳苦功高,陛下命吾等出迎。”郑善果笑吟吟道。
“延州道援军不至,皇城内人心不稳。”窦诞感慨道:“陛下言怀仁仍在,必能拒敌。”
“可别胡乱许功。”李善拍着窦诞的肩膀,笑着说:“那可是太子殿下在泾阳拒渭河而守,后一举破敌。”
窦诞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其实朝中不少人都心里有数,这场战事最重要的那个人是谁……窦诞因为是外戚的关系,常年出入太极宫,更清楚这场大捷事实上也是李善谋划的。
“对了,今天出迎的可不止某与荥阳郡公……”
窦诞的话还没说完,李善就看见了走来的中山郡王李承乾。
李承乾正准备行礼,说些场面话,却被李善猛地举起,七岁的李承乾一声惊呼,惹得后面跟来的东宫侍卫都色变。
“嗯,瘦了些。”李善颠了巅分量,“这几日没好好用饭?”
“祖父、父亲忧心战事……”
“嗯?”
“呃……”李承乾终于露出些孩子心性,小声说:“东宫的饭菜不好吃。”
“哈哈哈,跟某回去。”李善大笑着回头问:“陛下没有传召入宫吧?”
郑善果愣了下,自己奉诏出迎,按道理来说,李怀仁应该第一时间入宫觐见,这是常理。
窦诞却笑着说:“陛下没提及……倒是正午,某也没用饭呢!”
于是,李善丢下了郑善果回宫,带着窦诞与李承乾径直回了延寿坊的魏嗣王府。
回府第一件事自然是拜见母亲,虽然昨日已知大捷,朱氏还是有些忧心,直到看到儿子拜倒在膝前。
“起来吧。”朱氏亲手挽起李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此次未有亲自上阵吧?”
“没有。”李善笑着说:“此战轻松的很,其实从头到尾就交战了一日而已。”
李善挽着朱氏坐下,“太子殿下临阵破敌,孩儿只是去捡便宜的……真的。”
这几年下来,朱氏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变化也习惯了,更知道李善的性情,越是艰难,越是在事后说得轻松,追问道:“可有阵亡?”
李善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沉默片刻后低声道:“伤亡五十余人。”
一旁的窦诞心想搞不好就是因为亲卫伤亡五十余人,所以才会去找李靖麻烦的……关于魏嗣王扫代国公颜面的事,今日一早就传遍皇城了。
张氏劝道:“多多抚恤,照料家人子女。”
李善点点头,转头看了眼崔十一娘,只见其脸庞有些尖锐,不禁蹙眉道:“怎的消瘦至此?”
按道理说孕妇进补,应该有双下巴才是,而崔十一娘的鹅蛋脸都快变成锥子脸了。
“还不是担心你!”朱氏哼了声,“此战之后,应该不用再赴战场了吧?”
李善心里有些打鼓,而崔十一娘却笑着说:“郎君为当世名将,而太子殿下有量,他日若是用之,郎君也不必推脱。”
顿了顿,崔十一娘补充道:“此战颇有内情,故有些凶险,他日领军出征,以郎君之能,妾身并不忧心。”
李善笑着握了握崔十一娘的手,后者笑着说:“妾身如此消瘦,并非全因担心战事,更是因为少有食欲……若是得郎君亲制……”
李善放声大笑,“此乃为夫之过,快快,让人将厨房准备好。”
李善那边吩咐下人去准备,这边窦诞、李承乾、马周上前行礼,窦诞是与李家长相往来的,其妻襄阳公主也数次登门,李承乾这十几日两次登门,朱氏对其也算熟悉。
略为寒暄几句后,朱氏的视线落在了马周的身上,“这几年辛苦宾王了。”
“老夫人说的在理。”马周眼角余光扫了扫李善,“这几年……眼见当年故人建功立业,沙场扬威,实在是心酸难忍。”
张氏有些懵懂,窦诞倒是隐隐猜到了些什么,还是崔十一娘笑道:“宾王兄虽蛰伏数年,但终有一飞冲天之日。”
李善懒得搭理这边,马周也没心情寒暄,他还急着去后院拜见多年未见的母亲。
李善带着李承乾去了厨房,亲手杀了只鸡,一半红烧,一半炖汤,另外再做了个砂锅,快手快脚炒了两个菜,反正一共也没几个人。
正当李善和李承乾抱怨可惜没弄到牛肉的时候,李渊突然来了,后面还跟着万贵妃与还没正式册封太子妃的秦王妃长孙氏。
“不入宫觐见也就罢了。”李渊笑骂道:“居然将朕的女婿、孙儿都拐走了!”
屋内都是男的,朱氏、张氏、崔十一娘都回了后院,马周还在陪着母亲呢,李承乾左手拿着根鸡腿正在咬着,抬头茫然的看着不远处的母亲。
窦诞也是吃的嘴边满是油,起身笑着说:“陛下,怀仁可是好手艺……呃,承乾近日进食颇少,所以怀仁才会……”
李承乾还有些茫然,“不是因为崔婶婶吗?”
李渊没好气的坐下,“都说东山李怀仁学识驳杂,居然也善庖厨?”
“陛下忘了吗?”窦诞笑嘻嘻的说:“当日在仁智宫内,皆传言怀仁亲手下厨,估摸着是练出来了。”
“嗯,据说还为妻子洗脚?”
“伯父此言太过轻佻!”李善正色道:“明日倒是要请三姐做主。”
李渊呃了声,长孙氏拉起行完礼的李承乾,笑着说:“陛下命重臣出迎,怀仁当入宫觐见。”
“臣也想入宫觐见……”李善毫无心理负担的说:“但三姐一再告诫,回京后当闭门谢客,更不能随意入宫觐见。”
李渊无语了,这货拿平阳做挡箭牌是习惯了啊,偏偏平阳又死命护着,看来还真不太好办。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言外之意
重新摆上一桌菜,虽然这次是厨子做的,但李渊也吃得兴致勃勃。
虽然说南北朝的时期,江南已经出现了炒菜,但总的来说,炒菜在隋唐还不是主流,也就是因为李善的出现,特别是东山酒楼导致了炒菜在长安城内风靡一时。
不过李渊就有点可怜了,久居深宫,自然是不会去东西两市的,葱炒鸡蛋都能吃的津津有味。
一直到吃饱了,李渊才放下筷子,看着满嘴是油的李承乾怯生生的模样,笑着说:“今日且放纵一二。”
“伯父,承乾还小呢,才七岁。”李善嘀咕道:“从小就管束着……”
“还有脸说!”李渊瞪眼道:“平阳的大郎、二郎都被你带坏了,对了,还有十一郎!”
“快活最重要……”李善嘿嘿一笑,“若要教导,读那些经书有用吗?”
“还不如让他去乡间长长见识,知晓老农如何耕作,知晓商贾如何赚钱,知晓士卒何以效死……”
“怀仁说的有理。”长孙氏微微颔首,“不知民间疾苦,纵有大儒名师,也难以成栋梁。”
李渊思索片刻后笑道:“那都是你们夫妻的事了,朕不管。”
“嗯,待得春暖花开,带你和十一郎、柴家大郎、二郎去放风筝。”李善给了李承乾一个眼神。
李承乾瞄了眼长孙氏,低着头不吭声……显然对这位母亲颇为畏惧。
撤下饭菜,又有下人端了茶水上来,李渊抿了口好悬没吐出来……呃,都是李善自己瞎鼓弄出来的炒青,味涩,形状也难看,比高沫好不了多少。
“回头赏你些好茶饼。”李渊皱着眉头,“对了,东宫那边拨两个茶童过来。”
“陛下,其实魏嗣王太妃善烹茶,十之八九咬盏。”窦诞笑道:“只是怀仁不喜茶,平日只饮水。”
李渊想起适才来拜见的朱氏,叹道:“坎坷至此,又性情刚烈,不过有怀仁一子,胜他人良多。”
适才李渊影影绰绰的问起,而朱氏以非常坚决的态度否决了破镜重圆。
“东宫属官已然处置了,二郎不望牵连太广。”李渊幽幽道:“太子中允王珪以下,韦挺、徐师谟、赵弘智、李志安、贺德仁、裴世矩、裴寂及其家人等均流放岭南,遇赦不还。”
这个“等”字,自然指的就是李德武了……这位多年前抛妻弃子攀上河东裴氏大腿,如今却要重返故地。
李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神情,其实对他这个穿越者来说,只是替前身完成任务而已。
如果不是李德武非要屡次出手,李善都懒得搭理。
长孙氏补充道:“唯裴弘大之女裴淑英遁入空门,父亲许其修行。”
李善没吭声,这是自己与裴世矩达成的交易。
李渊看了眼李善,“裴弘大数朝名臣,却屡屡败于你手,朕未有去见,倒是太子见了他两面,据说倒也服气。”
“去岁曾见过一面。”李善咧嘴一笑:“若非……或可相交。”
“其实你与裴弘大颇有相像之处。”李渊也有些感慨,前隋的大部分时期,他都是习惯性的苟着,而裴世矩却是名望达于海内的名臣,如今却落个如此下场。
“如今大战即完,不过前几日,长安戒严,城内颇有异动。”李渊眯着眼睛说:“庐江郡王李瑗口出怨言……”
李善有些懵懂,一旁的窦诞探头过来低声说了几句……李建成被杀后,李世民建议不要牵连太广,甚至将太子左庶子郑善果这位李建成妻族的领军人物列入宰辅。
但李建成坐镇东宫近十年,虽然最近一两年渐有不支之像,但依附其的势力依旧不可小觑,李世民的宽容并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郑善果在天台山之战后对李建成的疏远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在七八万胡骑攻入京兆后,长安城内颇有些异动,而且朝中官员对李世民的态度也颇有玩味之处……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之前略为偏向李建成的立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对天策府势力的排斥。
毕竟官位就那么多,天策府属官虽然不多,但依附李世民的势力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啊。
凌敬、房玄龄一下子就抢走了两个宰辅位置,杜如晦又抢走了吏部尚书,自然让很多人心生忧虑,所以对李世民颇为排斥……毕竟在很多人看来,李渊这位皇帝身体还挺好的,十年八年都是没问题的。
“此等大事,陛下当询太子、宰辅,臣不敢妄言。”李善自然是不愿意去沾这种事的,但话题一转,“不过臣倒是要讨个情。”
“但说无妨。”
“臣有位故友被流放岭南……”
“噢噢,魏征!”李渊眼睛一亮,大笑指着李善道:“怀仁不愧是当世名将,惯会择机。”
长孙氏低着头在心里想,郑善果不够资格,但曾经建言废太子行诛杀事的前太子洗马魏征却是有这个资格的,一旦还朝,必能使朝臣安心。
如今主要的矛盾在于李世民虽然不愿牵连太广,但秦王一脉的势力必然与原先朝中的势力发生激烈的碰撞,而魏征的回朝能显示出李世民的态度和心胸。
李渊沉思良久点头道:“可,稍后询二郎……对了,原先东宫的薛万彻、冯立如今还在军中吧?”
“是。”李善点头道:“冯立在灵州,薛万彻在代州……如今在并州。”
李渊在心里盘算了下,这两个人也堪称废太子心腹了,如果二郎有量,可使其入北衙禁军,护卫皇城。
“怀仁有智,再过些年可入中枢。”李渊笑着赞道:“只是二郎只怕更愿以怀仁为帅。”
“伯父,侄儿适才已然向母亲保证,不再赴战场。”李善用极为诚恳的口吻说:“母亲忧心,十一娘忧心,为儿为夫……”
“覆灭突厥,这样的大功不要了吗?”李渊叹道:“若是怀仁不要,只怕要落在李药师手中了。”
李善嘴角动了动,还是提到了李靖那厮啊!
“陛下恕罪。”李善干巴巴的说:“臣知错,不过臣出任泾州道行军总管,按例可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