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马周可能的确痛恨李善,真的痛恨……莫名其妙的将自己塞到常何身边,马周虽然不知道李善为什么怎么做,但隐隐能察觉到,自己很可能会遭遇一些想象不到的变故。
所以,马周骂起李善……堪称尖酸刻薄,都传到凌敬耳里了。
凌敬却很清楚,这个理由看似没什么问题,但他其中必有内幕。
原因也非常简单,一方面李善不是那等寡恩的人,甚至在这方面堪称大方,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马周是知晓内情的……不管是李善的身世,还是李善已经投入秦王麾下。
两人在书房落座,李善提起水壶倒了两杯水,突然脸色微变,“天策府那边?”
“房玄龄当日提及一次。”凌敬深深的看了眼李善,“之后长孙无忌也提及一次。”
“凌伯?”
“房玄龄只是提醒而已,长孙无忌就未必了。”凌敬冷笑道:“此人无退路,一旦秦王事败,只怕难有活路。”
李善叹了口气,看来历史车轮带来的惯性还是如此强大……长孙无忌应该无所谓马周,但应该很有所谓马周身边的那位玄武门守将常何。
“秦王?”
凌敬摇摇头,“没问过,都没问过。”
李世民没问过我,我也没问过他……鬼知道李世民知不知情。
“至于宾王兄?”李善继续试探问。
“自然不知情。”凌敬叹道:“除了你我,也就定方、宾王而已。”
知道李善已经做出选择的,除了李世民和心腹幕僚之外,只有凌敬、苏定方和马周,或许裴世钜也能确定,只是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证据而已。
李善在心里盘算,看来要找个机会和马周碰一面……长安不比代县,需要谨慎的找个安全的地点。
原时空玄武门之变前,李世民是不是通过马周来笼络常何?
之后常何举荐马周,李世民立即重用,马周从一介白身开始平步青云,最后出任中书令,到底实情如何呢?
历史的真相到底如何,李善已经不打算去探查了,至少这一世,自己这只穿越蝴蝶扇动的风暴已经改变了很多很多。
至少,自己再一次将马周塞到了中郎将常何身边……
烛火跳动间,凌敬突然轻声道:“历经顾集镇一战,自当有所变,但不可失义。”
李善眼中满是迷茫,“啊?”
“李宅背后那栋小屋住的的年老妇人,何许人也?”
“那那那……”李善无语了,“那是宾王兄非要送来的,凌伯还不知道某吗?”
马周虽然是不情不愿的寄寓常府,但早早的就将寡母送来了日月潭……李善觉得好委屈,这个锅自己背的……
第七百零四章 少惹事生非
如今的李宅上下仆役多达数十人,毕竟李善曾经长期执掌霞市,从商路分润太多钱了,几个月前跟着李善迁居而来的人家又多,不少人都是举家来投。
光是炊房里的就有六七个人,掌厨的那位还是李善在代县时候吃惯了手艺的,如今周氏都不用再下厨了,管衣衫的,管花园的,林林总总各式各样。
凌敬、李善两个人在侧屋用饭,服侍的下人都有四个,前者倒是挺习惯的,而后者略为有点不自在……毕竟前世是个农村娃。
夹了块菜放进嘴里嚼着,凌敬眼角余光扫了扫,看李善还是一脸愤愤的模样,他也知道对方说的八成是真的,以马周的寡母为人质,这种事和李善的行事风格不符,而且也有太多的弊端。
毕竟马周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饭菜撤下,小蛮已经提前烹茶,这是专门给凌敬的,李善只清水一杯漱口。
“大约就是这样。”李善将今日去东宫赴宴的详情说了一遍,叹道:“太子实在太看得起某了。”
“秦王殿下也提及,怀仁确有名将之姿。”凌敬眼皮子都没抬,但口吻有些阴阳怪气,他在馆陶县城是亲眼目睹的,李善出谋划策对战局的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并不是合适的主将。
对此,李善也有自知之明,他和这个时代其他声名鹊起的名将是不同的,既不像薛万彻、李绩、秦叔宝、尉迟恭甚至阚棱那样从战阵搏杀中领悟兵法奥妙,也不像李靖那样从小就接受正统的兵法传授……陇西李氏丹阳房本就是以孙武之术传家,李靖的舅舅又是一代名将韩擒虎。
对于太子的谋划,李善难得的和凌敬有共同的认知……李建成想把李善当作一面堵风的墙壁,别到最后才发现这面墙用的是茅草堆砌的。
坚守顾集镇,张士贵总领大局,之后唐军来援,李善命张公瑾定策击溃突厥……这还是多了亏了福将张宝相一路咬着颉利可汗的尾巴,北上追击,是苏定方、刘世让两位领军。
亲自领军……李善实在没什么信心,他在心里想,如果补上几个副手,说不定还行。
比如肯定愿意做实际主将的苏定方,李善再调几个代州旧部过来,说不定还能像模像样。
“殿下那边说了,再迟一段时日吧。”凌敬摇头叹道:“这两个月,你风头太盛,而且据说齐王也下了帖子?”
“嗯,李乾佑、荣九思都找上门了。”李善有点无精打采,“总要敷衍一二。”
“齐王依附东宫……”凌敬想了想,“想必是为太子招揽。”
李善目光闪烁,嘴角微撇,不管是李建成还是李世民登基,他李元吉不都是齐王吗?
非要搅合进来……总不能说是李元吉为了长兄大业无怨无悔吧?
“如今京中局势不太好,杜克明特意叮嘱,让你小心一二,别在惹是生非。”
“胡说八道!”李善勃然大怒,“难道哪一次是某挑的事?”
“每一次不都是别人欺到某头上吗?”
“难道他杜如晦觉得,京兆杜氏抢夺产业,最后却是某李怀仁的错?”
凌敬无语的看着李善,“殿下也点了头,提及……你在哪儿,哪儿就生事!”
“胡说八道!”李善嘴上痛斥,目光却游走不定。
“当年你去了河北,淮阳王因你而生返,原国公史万宝因你而……惭愧自尽。”凌敬面无表情的说:“东宫颜面无存,之后你又斩杀崔帛,帮了东宫好大的忙。”
李善都被气笑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个锅不是李道玄、史万宝、李建成甚至李渊来背吗?
“去了代州,折腾的欲谷设身死,郁射设身死,颉利可汗大败而归,阿史那·社尔被生擒。”凌敬摇摇头,“更与李靖……”
李善阴阳怪气的冷笑道:“原来是殿下不满啊!”
“长孙无忌颇有怨言。”凌敬顿了顿,“至于殿下……难探心意。”
李善捂着脑袋觉得有点头痛,的确,长孙无忌埋怨自己……很有道理,很有道理。
“此次回京,且蛰伏一二。”凌敬算是苦口婆心的劝道:“别再惹是生非了。”
李善嘴巴都有点歪了,“某天天在司农寺里睡觉,也没招惹谁啊?”
“天天睡觉……”凌敬也被气笑了,你还有理了,“赵元楷是怎么回事?”
“你李怀仁赴任代州,多少名将都俯首帖耳,难道还压不下赵元楷?”
“闹得多少人都知晓你与赵元楷撕扯!”
原来指的是赵元楷啊,李善松了口气,笑道:“已然将相和了,再无隔阂。”
凌敬一愣,脱口而出,“他给你送了多少钱?”
抿了口温水的李善差点喷出来,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个形象啊?
“真没有?”凌敬轻轻哼了声,“即使你要压下赵元楷,也没必要弄的满城风雨。”
没办法,天水赵氏也是五姓七家之下的第一等望族,论底蕴、姻亲人脉,不比闻喜裴氏、京兆杜氏、弘农杨氏差多少。
之前李善想确认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对赵元楷逼得有点狠……赵元楷找了不少人都被李善堵了回去,事情早就传开了。
就在前天,天策府议事,房玄龄随口提了一句,清河房氏与天水赵氏也是姻亲,杜如晦虽然不明内情,但转头就让凌敬带一句话……让那厮安静一点。
秦王李世民都频频点头,之前的例子太多了,很多事……李善一插手,小事都会变成大事。
听凌敬解释了几句,李善目光闪烁不定,心想如果自己的判断没错……这事儿还真不是小事呢。
“如今东宫来势汹汹,天策府已有数位大将、幕僚被调离,东宫与秦王一脉水火不容,已有多次冲突。”凌敬小声道:“你若再惹是生非,一旦被卷进去……”
“闹得多凶?”李善有些好奇,“谁被调走了?”
“虞世南出昌乐令,李守素出渭州长史。”凌敬叹道:“独孤彦云、公孙武达、张亮等将均出京。”
李善想了想,这几个名字……也就知道虞世南,呃,张亮也有点印象。
第七百零五章 忍气吞声
v李善歪着脑袋在想,记得史书中提及,夺嫡最关键的时候,房玄龄、杜如晦都被赶走了呢。
看李善这模样,凌敬轻声道“十日前,天策府统军李孟尝与纪国公段纶……想必怀仁亦有耳闻?”
“的确听说了。”李善啧啧两声,“据说在芙蓉园内,战况惨烈?”
呃,这两年芙蓉园只有两场殴斗,上一次就是李善大发神威……所以事情一出来,就有人说给李善听了。
凌敬扯扯嘴角,“段纶乃前隋兵部尚书段文振次子,圣人四女高密公主丧夫,便是太子做媒。”
“噢噢,段纶依附东宫?”
“嗯。”凌敬解释道:“武德三年,段纶出任剑南道招慰大使,后任益州总管,今年六月,益州属官举告段纶谋反,圣人调其回朝。”
“噢噢噢噢!”李善终于听懂了,他早就听说了芙蓉园殴斗,但还真没将此事与夺嫡联系在一起。
段纶长期出任益州总管,而益州是益州道行台的治所,也是最重要最富饶的州府,而益州道行台那是李世民的势力范围……李世民兼任的那么多职务中有,益州道行台尚书令。
虽然是遥领益州道行台,但实际上在中原大战的时期,李世民在钱粮、兵力各个方面都得到了益州道的大力支持,益州道十一个州府中的总管,超过半数都是秦王一脉。
李世民如何能容忍东宫嫡系占据着最重要的益州总管这个位置呢,就相当于陕东道大行台内,洛阳令却不是自己人一般。
毫无疑问,在所有人看来,突然有人举告与东宫关系密切的益州总管段纶谋反,这件事很可能出自秦王的手笔……就在今年,还有人举告赵郡王李孝恭谋反呢,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件事都达到了同一个目的,削弱了东宫在地方上的势力。
要说背后没有秦王的谋划,估摸着李渊都不会信。
这才直接导致了段纶主动羞辱挑衅天策府将领……凌敬用婉转的口吻提及,李孟尝虽然是赵郡李氏子弟,曾祖、祖父都出仕,但家道中落,年轻时候做过盗匪,段纶以此羞辱。
谁想得到李孟尝性情暴躁,一言不合就开打,虽然胳膊被打折,但也一脚将驸马都尉段纶踹下河了……十一月的天,真够这厮受的。
李善在心里默算,早些年杜如晦被尹阿鼠打伤,去年房玄龄被罗阳、罗寿殴打,后来禁苑混战,罗寿小腿骨折最终残疾……反正罗艺是把这笔账算在自己身上了,同时程咬金、翟长孙、侯君集被罗艺鞭打。
再到这次,冲突越来越剧烈了,李善叹了口气,心想真的如凌敬所说的,自己太能折腾了……冲突如此剧烈,和代州的局势息息相关,或者说的更明确一点,与大唐、突厥之间的战局改观有很大的关系。
“嗯?”凌敬曲起手指敲了敲案面。
“噢噢噢……”李善回过神来,“凌伯放心,小侄一定忍气吞声!”
看着凌敬狐疑的视线,李善用掏心窝子的口吻苦口婆心的说:“天策府内英才济济,秦王一时半会儿是用不到某的,小侄自然要退避一二,免得被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