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以往不同,在这一次政治风暴中,不再是衙门单独推行,朱由榔不再是孤军奋战。
被解放的奴籍、贱籍百姓,在制度改革中获得发展空间的新兴资本家、新官僚们,刚刚萌芽,正在茁壮成长的城镇工人,成为了自己的急先锋。
仅仅是应天府,在光烈十四年元旦以后的十五天内,就有奴籍民众主动举报的藏匿人口,私自蓄奴,违法私刑、集资等案件五百余起。
大多数乡绅们不敢直接和官府对抗,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上,他们通过收买府县官僚,只是让自家奴婢和佃农在户籍上更改,但却事实上不放人,对下,他们以更严厉的手段封锁消息,禁止奴仆交流串联,维持统治。
但有些东西,只要开了口子,就再也不可能被按住了。
当越来越多的奴籍百姓看到周边,或是亲戚,或是乡邻家发生的变化,怎么可能还静得下来,心安理得的被控制。
若是换在天启崇祯时期,或许给大户人家当佃农、奴仆也不算什么坏事。但现在,朝廷免费在北面募民屯田,还分给种子、农具、耕牛,沿海、沿江发达的工商业所带来的旺盛用工需求,只要有人身自由,还真就不缺饭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有些县份上,甚至出现了不止个例的奴籍民众将违反法令的士绅捆绑送到官府法办。
在一些士绅大族根深蒂固,连当地官府都被完全渗透掌握的地方,佃户和奴婢们得不到衙门的支持,反而被士绅官府联合弹压,干脆拿起武器,与之冲突。
严重的,直接演变为波及数县的内战!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光烈十四年二月,来自北京的天子指示到达,要求都察院、吏部临时组织巡视组,在全国范围内的矛盾重点地区稽查督导。
这已经不再只是改革,这是一场自上而下传达,又自下而上反应的全面社会运动!
斗争不仅仅是在基层,在朝廷内部也在进行,原本在抗清战争时期,出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大量革新运动的对立面,也处于官僚系统当中。
从光烈十四年初,到“北京旨意”要求稽查各地废奴、度田、改籍工作要求到达南京的两个月,南京各京畿衙门主动或被动撤职、辞职超过一千人。
浙江、南直、福建等重灾区,有的府县,被彻查待办的官吏超过了当地衙门的一半。
四月,朱由榔祭拜十三陵后巡视山海关,浙江金华府爆发了新法施行以来最严重的冲突事件。
金华知府对朝廷政令阳奉阴违,延缓执行政令,都察院副都御使常延龄带队的巡视组进驻杭州后,派出都察院官员入驻金华,结果被金华知府和当地士绅联手收买,并未上报。
但没想到的是,当地豪绅吴氏家中一名女婢碰巧听闻,主动逃窜,前往杭州揭发。
常延龄闻讯十分重视,要求隔日问询这名女婢,可当天夜里女婢突发疾病,死于钱塘县县衙。
常延龄大怒,杭州通判、钱塘县令革职待审。
当即上书给南京,请枢密院派兵协助,然后亲自赶往金华府。
两日后派往金华东阳县的工作队,遭遇东阳“民变”,十一人惨死。
金华知府、都察院浙江道监察御史被革职审问,牵连出二品大员浙江布政使李若星、吏部郎中周义成等人。
金华抗法势头愈演愈烈,但当地奴籍百姓的抗争行为也此起彼伏,四月二十四,在李定国批复下,御前左军第二师第二协进驻金华。
士绅和奴婢之间的械斗和内战迅速从浙江延伸到福建、江西、广东,最大规模超过万人,死伤近千。
五月初,福建建宁府出现第一例派驻军官被贿赂收买的事例,涉案营将甚至还是西军时期就跟随被李定国的士卒,被他亲自下令枭首,悬头于建宁城门。
五月中,正在南昌闲居的前内阁宰相、文华殿大学士姜曰广亲属涉案,姜曰广向南京和北京分别上疏请罪,圣谕夺太子太傅衔。
现御前右军总兵,桂阳侯马腾云涉案,夺爵,降为三品散阶昭勇将军。
同月,浙江布政使、吏部郎中流吕宋岛,金华知府、杭州通判、钱塘知县等一百三十七人论死,其下一千四百余人论刑。
这只是官员的处置,而那些抗法士绅们,就更为严重了,当然,大多数还等不到衙门来处置,许多都已经被暴动奴婢自己给“解决”了。
运动一直持续到光烈十四年中,才逐渐开始降温,随着军队的入驻,地方秩序重建。
六月,朱由榔抵达大同府,并下诏命山西、北直边军随驾,向北越过长城,前往漠南,诏安北都督张名振和留守太原的李来亨觐见。
而一见到二人,朱由榔就表明的自己来意
要征讨漠北四部!
第99章 只争朝夕
朱由榔要征讨漠北的决定一经言出,让安北、山西诸将都有些懵。
因为这事情朱由榔事前根本没有和内阁商议过,只是与李定国、李过等宿将有私下言语。
而且现在西北边虽然硬仗已经打完,但还未结束收尾,就贸然和漠北四部开战,是不是有些太过急促了?何况朱由榔还要亲征!
但张名振、李来亨逐渐冷静下来,发现现在征讨漠北,还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漠北和准噶尔不一样,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装备水平都差远了,更重要的是,从林丹汗死后,整个漠北都一直处于分裂状态。
即使是之前皇太极会盟喀尔喀,也只是拉拢了漠南部落,历史上清廷想要掌控漠北,已经是康熙时候的事了。
在此之前,明廷不敢轻易对漠北动手,一则是当时北伐刚结束,的确力有未逮;二则也是担心打草惊蛇,让漠西卫拉特蒙古和喀尔喀诸部联合起来,到时候事情就难办了。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准噶尔已经被打垮,整个漠西都暴露在西征明军的兵锋之下,再也没法与漠北呼应。
而张名振从去年就开始的行动,集结拉拢漠南人马,和漠北对抗,削弱四部实力,又继续分化漠北四部。事实上,漠北内部的抵抗意志也并不强烈。
此时的蒙古早就和明初时期不一样了,毕竟那时候北边还有一个北元朝廷在,蒙古各部还有凝聚人心的共主。
而现在却是各自为政,各有想法,还在中原王朝的一再打击和削弱下愈加疲惫。
而西征开战后,大明在北方建立的后勤系统,只要稍稍调配,就能继续供应北方,不如趁着西征还未结束,无需以后再次征发劳役,一次性将漠西和漠北问题全部解决。
张名振当即表示,自己的安北都督府,能动员一万五千以上胡骑,加上本部骑兵也有七千以上,合计两万三千骑兵。
而李来亨手中的人马,是原本用来以备西征军意外,不时之需的,现在西征军大胜,倒是也能抽身,包括御前中军一个师,后军一个师,合计近三万,还有山西都督府郝摇旗的一万五千边军。
加上朱由榔本人随驾的三千殿前司侍卫,合计步骑七万余
内阁大学士堵胤锡留守北京总理粮草
六月初七,圣驾亲征
同日,西北传来捷报,富平侯岳镇邦于伊犁追上了西窜的满清余孽,斩首三千籍,俘虏两千。
僧格再次为张煌言所破,自带少数亲信逃亡哈萨克
张煌言上疏请示
圣谕命理藩院下文书与哈萨克汗国,交出僧格等一干贼酋,否则以从逆处置。
六月十五,圣驾抵达察哈尔
哈萨克汗国拖延,拒不交出人犯,张煌言命西征军备战
二十四,圣谕理藩院文书与漠北诸部,要求各汗前来燕然山(即蒙古杭爱山)会盟。
三音诺颜部、土谢图汗响应,科布多部以汗王染病拒绝,车臣汗观望。
七月十五日,以科布多部不遵上谕,命安北都督讨,张名振、郝摇旗携步骑三万,伐之。
三日后,土尔扈特部、扎哈沁部降
二十四日,明军陷科布多,斩首四千,杜尔伯特部降。
二十八日,车臣汗请罪
阿勒坦七部负隅顽抗,郝摇旗以步骑一万击之,斩首三千,擒杀贼酋,枭首示众。
八月初三,燕然山会盟
扎萨克、车臣、三音诺颜、土谢图汗、唐努乌梁海漠北诸大部,兼四十六小部,觐见大明天子。
各部首领百余,于燕然山下歃血为誓
漠北喀尔喀诸部,共尊大明天子为蒙古大汗,凡无论漠南漠北,北海(贝加尔湖)以南,皆尊圣谕,不得违逆,有违此誓,为长生天所弃,天下共诛之。
嗣子入朝、改姓并部,设官立衙,进贡朝拜,效漠南会盟旧例。
盟约内容用刀斧刻于燕然山石壁之上
朱由榔下旨,升安北都督府为安北大都护府,下设乌梁海、车臣、燕然、漠南四都督府。
另以王愬为安西都督,暂时统辖漠西卫拉特蒙古旧地,方便清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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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然山下,正是草长马肥之时,茫茫草原,到处可见出来放牧的牧民
扶老携幼,赶羊牵牛
大明带来的不仅仅只是威慑和征服,还有和平与互贸
山下乌里雅苏台河畔,是喀尔喀蒙古的核心地区
从明年起,这里将逐渐修筑起一座棱形城堡,作为未来的燕然都督府驻地。
燕然山大概是整个漠北草原里,最为雄伟绵延的山脉,故而自东汉起,这里就成为见证无数来自中原、或者草原的征服者们,铭刻自己不朽功勋的绝佳丰碑。
为了寻找东汉和隋唐遗留下的燕然石刻,理藩院官员们花了不少功夫
最后在燕然山脉中间位置,询问当地人,找到了一片相较于其他地方,意外平整,刻有花纹的山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待官员清理,仔细观摩后,方确认,正是东汉永元元年,车骑将军窦宪北伐匈奴,追击三千里后,勒石记功,班固所撰《封燕然山铭》。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维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
“于是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
“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
这可谓是石破天惊的发现了,带队官吏立即汇报天子,朱由榔下旨,专门从内帑拨款,令都督府修缮燕然石刻,恢复原貌,并保护起来,在旁边另开石壁,将此番北巡会盟内容刊刻上去。
“惟光烈十四年七月,圣人北巡,大明安北都督张、山西都督郝、枢密院都承旨李诸臣随,乃宣威远藩,以示僚属,惩讨佞贰。”
“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北蒙古、东胡女真、西戎瓦剌、南蛮群凶之辈,尽已伏诛。侯王君长之群,忝列殿下;大邦远国之君,恭拜陛前。”
“唯北海夷属,喀尔喀者,未能朝附,故今神圣亲御,元戎轻武,骁骑七万,长驱拨乱。”
“见昔汉故前烈,峥嵘旧事,乃立新勋,勒以记之!”
事罢,朱由榔带着上万铁骑,巡游燕然山南北,直至乌梁海而还。
八月中,张煌言率步骑两万征哈萨克,斩首两千,哈萨克上表请罪、朝贡,并献僧格首级。
阿济格、满达海余百人,逃亡俄罗斯。
张煌言派人通知俄罗斯布拉茨克地区行政长官,要求供出阿济格、满达海等逃犯一百二十人。
同月,青藏地区的和硕特蒙古汗国派使者觐见。
和硕特蒙古即是厄鲁特蒙古,与卫拉特蒙古同源同种,都是以前明中期瓦剌政权的一部分。
只是后来分化成了两部,一部留在漠西草原,一部则在青藏高原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