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汜当即表示,他麾下的人手会伪装为吴王侍从和护卫,等郑彩等人受召入见时,直接上去伏杀其亲卫。
这种陷阱和刺杀手段可谓相当老套了,但自古到今,确实屡试不爽。
问题在于,郑彩真的会受召吗?他又不是煞笔。
他当然会。
因为张名振他们并不打算将召见的定在他们控制的定海城,而是处于张名振和郑彩他们各自驻军间隙的岑港内,让郑彩和黄斌卿放心。
但如此一来,想要以优势兵力包围对方就不太可能了,郑、黄等人的亲卫加起来至少也有三四百人,而自己这边能够安排的伏兵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字,到底能否万无一失,就只能寄希望于雷汜带来的锦衣卫执行队了。
………………………
郑彩虽然姓郑,但和郑芝龙与郑成功并没有血缘关系,他原本是郑芝龙的从子,在海盗们的关系网络中,所谓从子其实就是亲属部下。
当初隆武朝时,隆武帝下令让郑彩出杉关抵御清兵,结果郑彩不顾时任给事中的张家玉一再催促,按兵不动,后来干脆主动退兵,令福建门户大开,是隆武殉难的主要责任人之一。
历史上,这厮排除异己,擅杀了反对自己的内阁大学士熊汝霖,最后被郑成功剥夺军权软禁。
从中也可以看出,正是这个复杂的庞大海上集团,其实组织相当松散,之前完全是依靠郑芝龙的个人威望聚集在一起,一旦郑芝龙没了,整个集团就会分崩离析,故而朱由榔用尚可喜换回郑芝龙,的确是一步妙棋。
郑彩虽说是郑芝龙从子,但年龄却比郑成功大多了,今年已经四十多了,黄斌卿倒是和郑氏没什么关系,他是舟山本地的参将,鲁王进入舟山后,就变成了本地的地头蛇实力派。
眼下,两人手里共计有一万四千多兵马,近百艘战船,占了浙东军事力量的一半,原本以为可以依靠这些实力掌控架空鲁王,却没想到对面的张名振等人空前团结,抱成一团,竟然是找不到介入的地方。
“肇庆那边要封我做后军都督?莫不是假的吧?”
郑彩听闻将佐来报后,有些迟疑。
刚刚吴王方面派人来通知,说是随着支援而来的还有肇庆送来的任命,要让他做光复后军都督,桂北一战后,所有人对于南方明军的结构也都有了初步认识,郑彩知道,一军都督是肇庆朝廷当中,武将可以达到的最高职衔了,这实在让他难以相信。
黄斌卿倒是在旁解释道
“也并非不可能,国公请想,这任命看似突兀,其实也有迹可循。”
“如此这般,对那南边的天子有两个好处,其一是拉拢国公,架空吴王,毕竟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我不相信那天子能容忍吴王手下这么多人马自立一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其二嘛,光复军虽分设六军,其中只有四军实编,而在这海上,却是只有郑成功一家独大,那天子怎能放心?若是能将国公拉入麾下,便能制衡于郑成功,与其分庭抗礼,不复一家独大之势。”
郑彩仔细思虑,觉得颇有道理,张名振等人设计这个借口时,恐怕就已经考虑到这些了。
觐见吴王受封的地点在岑港内的一处别院,这让郑彩很满意,因为这里处在他的势力范围边缘,可以保证军队随时能够支援到。
“那边去会会,只要那南方天子承诺不改编我的部属,让我等独立成军,受他一个都督也是好事”
于是乎,两人带着各自亲卫兵马共计四百余人,全副武装,前往岑港。
当然,他们没注意到的是,今天的岑港,多出了几艘大船,他们只当是肇庆方面用于运输物资的货船而已……
“一队四个组,在甲、乙、丙三个点位埋好火药,一旦炮响,随时点燃。”
“炮组的家伙事检查准备好没?”
“三门虎蹲炮,够了,碎石、铁钉,几十步内绝对能大范围杀伤。”
这三门虎蹲炮是武备局的最新成果,在戚继光的原有设计之上,融合了西式大炮的新技术,并且安装了更易于调节的炮架,用铁模法铸造,为了轻便,采用全铜炮身,整个也就六七十斤的样子,而且易于隐藏。
“二队火铳,等火药炸了以后,集火射击,消灭敌外围力量。”
“弓弩组提前隐蔽起来,对付军官将佐,挨个点名。”
两队共两百四十人,其中一百多留在吴王身边,其余都埋伏于别院周边,对付郑、黄二人亲卫。
张名振等人也做好了准备,他们将五百多精锐士卒提前安排在三艘大船之上,伪装成运送支援军械的货船,停泊在港口外,一旦事发,马上进港参战,包围别院。
郑彩和黄斌卿就这样浑然不觉地走进了一个巨大陷阱当中,锦衣卫的执行司也迎来了自己第一个大型任务,所有队员都摩拳擦掌,他们成分复杂,有海寇山匪出身,也有军中斥候好手,均是手里沾过不少血的狠人。
“臣建国公郑彩,请觐见吴王殿下!”
“国公爷请进,这护卫就不必带了吧?”
“诶,如今清虏四处渗透破坏,谁知道会不会有奸邪之人惊扰殿下王驾呢?多些护卫也是为了安全着想嘛。”
郑彩当然不愿意,只有带着几十名亲卫一同进去,而门边伪装成看门守卫的雷汜却是眼光一凝。
第34章 擒郑
等郑彩一行人从别院正门走入,门前伪装为护卫的雷汜不动声色,带着四五人将正门堵住。
郑彩此时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等他到吴王朱以海所在大厅外时,远处突然传来
“砰砰砰……”
几声闷响,作为常年和炮舰打交道的郑氏骨干,郑彩当即皱眉,疑惑地向黄斌卿问到
“港外有战船试炮?”
“没有啊,这几天也没有新炮,这不是浪费弹药嘛。”
正待二人疑惑时,郑彩忽然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招呼身后护卫
“往回走!从后面杀出去!”
言罢,自己就一马当先,往身后的大门处跑,可等待他的却是数十支冷冰冰的火铳。
这是光烈元年式新火铳第一次实战,数十枚弹丸隔着三四十步就泼了过来,最前方十来个亲卫士卒当即惨叫着倒下,四处飚溅出鲜红血液。
能够选入锦衣卫的将士当然大都训练有素,他们有条不紊抽出纸包弹药继续装填,比起过去明军那种用牛角倾倒火药的装填方式,快了三分之一以上。
对面还没够到自己,这边就已经发射了两轮弹药。
刺鼻的硝烟将整个院子笼罩在内,双方彼此都很难看清楚对方,只是凭借甲胄勉强区分。
“刺刀!”
为首军官一声高喝,数十名锦衣卫将士从腰间抽出一柄圆柄短剑,将火铳枪托抵地而放,把圆柄塞入枪口,用力捅实。
不到一分钟,原本打完就成了烧火棍的火铳转变为一杆六尺的长矛。
数十支锐利带刺火铳结为小方阵,朝向对面狰狞叫嚣的亲卫士卒。
郑黄二人亲卫多是资深海寇出身,这个年代的海战中,接舷近身搏斗依然是主流战术,故而这些个老海盗们,或许纪律上非常糟糕,但武艺和搏杀技艺却是极为高超。
他们手持三尺余的砍刀,身上是轻便坚固的双层皮甲,还有些装备有短身管手铳,面向刺猬般的刺刀方阵,恶狠狠扑了上去。
“弟兄们杀出去!”
刀刃和甲胄、肢体碰撞的刺耳声音与不时响起的铳声连成一片。
“突!”
数十支长矛一齐攒刺,长柄兵器在结成阵势之后,面对手持短兵的近战士卒有着巨大优势,当即让对面留下六七具尸体,冲锋的势头被一下子打了下去。
郑彩带着人冲了一回,发现对面训练有素,技艺纯熟,找不到突破口。
“如此大的动静,外面那几百弟兄呢?怎么没反应?”
黄斌卿有些疑惑,虽说他们将大部分亲卫留在了院外,但两边相距不过一百多米,快步之下,一分钟就可支援过来,这边动静如此之大,怎么还毫无反应,二人不知道的是,院外的亲卫恐怕比他们惨多了……
“快!带人先往外冲出去,回营搬救兵!”
一名带头的将佐在前头大呼,周边却是已然狼藉一片,断肢残臂到处都是,近百具尸体零落四处,血腥遍地。
空气中那股硝烟味依旧刺鼻。
就在一刻钟前,至少数十斤火药在一众士卒休息的空地下突然爆炸。
“轰!”
的一声,整个队伍都陷入了空前混乱,接着上百锦衣卫将士便从别院大门内冲了出来,这些人没有马上和他们交战,而是掏出了身上的一种小竹筒,点燃引线后向被炸蒙了的亲卫们扔去。
这些正是武备局的科研成果之一,早在明初时,就已经出现了类似于后世手榴弹的“掌心雷”,但这种掌心雷太过笨重,难以投掷太远,而且不易持握。
在朱由榔高额的“发明激励”下,一名武备局的工师提出用竹筒作为容器,在里面掺入一些石子,而后填装火药,装配引线。
相较于传统铁壳的初始手雷—震天雷,这种新式手雷更加轻便,而且杀伤力虽有不如,却也下降不大,一名士卒就可以携带两三枚。
当然,在这个黑火药的时代,这种武器杀伤力再大,也就是那么回事,威慑作用大于直接杀伤。
故而,这玩意更多的作用是制造硝烟,将战场环境笼罩在内。
真正让亲卫士卒们吃瘪的,是这些个锦衣卫身后抬出来的那三门小炮。
全新的设计让虎蹲炮更易于携带,两三个人就能抬起,而且随时可以转移。
这个距离都用不着实心弹,将碎石子、铁屑一类塞进去,直接作为“霰弹”激发,覆盖面极广,一炮之下,周围数人都是满脸溅血。
这些个资深海寇不是没有见过霰弹发射,海战中,两舰接舷,也经常使用类似的射击方法。
但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的大炮居然如此轻便,若非挨了打,很多人都还没发现对方阵列里有炮。
随后就是一模一样的套路了,火铳集火射击,退后装刺刀,结为方阵,反冲锋。
“稳住!举矛,刺!”
军官统一的号令之下,上百锦衣将士的方阵稳如泰山,在对方一阵阵冲击中不断向前挤压。
雷汜手擎带刺火铳顶在最前面,手上不断重复标准的刺杀动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套刺杀法是兵部主持,结合军中好手的枪矛技艺总结而出,经过军中诸多将领不断提意见修改,已经非常成熟,为了方便训练,基本只有几个动作,刺、收,再刺、再收,若是上百人一起使出,可谓密不透风。
观察到对面打算冲出去通风报信后,又分出一部,前后拦截,将敌人大部夹在中间,犹如将肉放在砧板之上,快刀不断落下,顿成碎末。
被围的士卒愈加绝望,不断丢下尸体,不到半个时辰,损失已然近半,他们快要顶不住了。
就在此时,外面远处岑港那边,一阵阵喊杀声,由远及近,慢慢传来,终于,开始有士卒放下武器投降……
郑彩奋力搏杀之际,听闻外面的喊杀声,一开始还以为援兵已至,可又等了会儿才明悟发生了什么,顿时脸色煞白。
沉默良久,最终丢下武器,束手就擒。
别院内厅中,张名振、张煌言、王翊等人贯甲执刀,护卫着吴王朱以海从中出来。
已然被擒的郑彩见状情绪激烈
“我有何罪?我乃国家功臣,勋贵显赫,岂能受今日之辱!”
张名振却是淡淡回应道
“你敢说自己没醉?当年隆武帝多次诏尔护驾,你却退缩不前,坐视君父蒙难,吴王移驾舟山,你与黄斌卿仰仗军势,屡不听调,自命威福,蔑视朝廷。”
“若这都不算罪,如何算罪?如我所言不差,你是不是早已计划想以兵变之名杀害一直与你作对的熊阁老?如何说无罪!”
郑彩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