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狗屁汉家天下,无非就是为了你朱家天下而已!”
“众位弟兄!莫要听这昏君言语!咱们造了反,还杀过他朱家的王爷,现在只是清军南下,他们怕抵挡不住,欲利用我等而已!待日后,说不得就得卸磨杀驴……唔唔”
未等他说完话,刘文秀对旁边士卒使了个眼色,直接让人把他嘴巴给堵了。
朱由榔却是不看他,也仿佛没听见,只盯着西军诸将,缓缓道
“没错,孙将军说得对”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
“但也不全对。”
刘文秀皱起眉来,拱手向他问道
“陛下,莫非此来真就是为了利用我西军将士?”
朱由榔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
“利用?谁利用谁?没错,我是在保朱家江山,可是诸位,这江山,真的就只是我朱家的吗?”
此时朱由榔连“朕”都不用了,而是直接称“我”
“我当初不过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什么狗屁江山社稷,与我何干?”
“但是大家从北到南,辗转数千里,所为何事?”
“国恨家仇而已!”
“也不怕笑话,若是此时入主中原,南下打来的不是鞑子,而是李自成、是张献忠,朕直接就降了!”
“改朝换代、千古规律,想必新朝廷也容得下一个掀不起风浪的的前朝宗室,以示新朝仁厚。”
“可打过来的是清虏、是鞑子!”
“其它尚且不谈,难道日后清明寒食,诸公拖着一条辫子,有颜面到先祖墓前嘛!”
“中原、江南死了多少人?有多少平民百姓拼死力抗、宁死不降,如此景象,历代改朝换代可曾有过,为什么?”
“因为鞑虏要亡得不只是大明,不只是大顺,不只是大西,他们要亡我汉家天下!亡我祖宗传承!”
坐在末位的王夫之心潮澎湃,脸都涨红了,而他斜对面的李定国则是心中仿佛有所顿悟,想明白了很多事。
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当年民军没饭吃造反,官军镇压,都是没话说的事,只能说千古以来,就是如此。
可如今却不同,打过来的不是哪路军阀、哪路义军,而是要剃发易服,所过之处尸骸累累、屠城无数的鞑虏!
什么仇能大过此仇,什么恨能强过此恨?
西军将领当中,一员贯甲的虎将此时也不讲什么礼数,直接开口朗声道
“皇帝!俺们都是粗人,不懂你说的大道理,不过你说得对,无论如何,俺们决不能降了鞑子!”
“但俺们到底是杀过官、造过反的人,凭什么相信你们朝廷不再追究?”
众人转眼一看,乃是艾能奇麾下的一员大将,叫做冯双礼的。
第40章 歃血为盟(上)
“这位将军既然如此问,那朕也有疑问相询。”
这员当初在张献忠营中,地位只在四名大将之下,满下巴络腮胡子的虎将一时愣住
众人也是奇怪,刚才不是人家问你吗?你还没回答呢,咱们就开始问人家了?
“朕想问,自崇祯以来,官军镇压你们起义无数,杀了多少人?你们有多少兄弟死在官军手上,你们能够忘记吗?”
所有人接着沉默
王夫之和李景兴等人则在下面着急,皇上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今既然想要和民军联合,这些本来就是不愉快的记忆,如何能再提出来呢?这不是故意激怒对方吗?
唯有李定国若有所思
“自天启、崇祯以来,关西、河北、中原年年天灾,而朝廷呢?辽饷、剿饷、练饷年年加派!多少地方易子而食?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饿死街头?”
一众曾经的农民起义军将领都低头静默了,是啊,若是当年有一口饭吃,何来几十上百万的闯军、西军?
这理是不错,可从作为“罪魁祸首”之一的天子口中说出,实在有一种荒诞感。
“只不过无非是朕原来乃是王爷,若真只是平民百姓,怕是朕早就也在尔等这些所谓‘叛贼’行列之中了!”
王夫之闻言,几乎想出声进谏,让这位“口出狂言”的天子快别说下去了。
“可诸位,如高一功、如李过、如李定国等人为何依然愿意与‘横征暴敛’,沾满你们义军鲜血的朝廷合作,共同抗清?”
“可朕、堵胤锡、吕大器等人为何依然愿意与你们这些‘逼杀君父’、‘残杀官绅’的叛贼联合?”
“一句话,就如当初王卿对尔等说的一样!”
“家国天下而已!!”
此时,院中高高的苍穹之上,有许多乌云聚集,似是要下雨的样子,云层叠叠,仿佛要压在人的头上。
“为了这四个字,诸位能忍,能不计较,为何就不相信朝廷、不相信朕不能忍,不能不计较?”
在座西军将领乃至于高一功、李过等原顺军将领,在这一刻总算明白这位天子的意思了。
说民军杀过官、造过反、占过州郡,可朝廷呢?当初天灾连连之下不一样捐税摊派不停?不一样,皇亲国戚带头兼并土地?难道手上沾的起义军的血就少了吗?
可他们这些民军将领为何还愿意与这个朝廷合作,却绝不愿投降清军呢?
家国天下而已!
一样的道理,为什么贵为天子,按道理与自己这些“叛贼”势不两立,宁愿和自己这些泥腿子联合,也绝不拱手而降,做一个刘禅那般“安乐公”呢?
家国天下而已!
彻底听懂皇帝的意思后,刚才出言询问的冯双礼二话不说,直接抱拳一礼
“俺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只是虽然皇上你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但俺们都是吃过不少官府亏的人,只还希望皇上能给俺们个保证!”
“冯将军要朕如何保证?”
朱由榔也不生气,只是诚恳相问
一旁李定国身后的刘文秀却是插口问道
“不知若是西军愿附朝廷,陛下日后想如何安顿我等?”
这也是一个一直让西军众将关注的议题,大家又把眼神移到了这位“非同寻常”的大明天子身上。
“朕敢在此承诺,西军将士如愿归附,直接就地改编为光复左军,李将军为左军都督,刘将军为同知,艾将军为佥事,其下人事安排,一律三位将军自行安排,朕皆照准,无论军将士卒,朕绝不干涉任用!”
又接着看向王夫之
“王爱卿就在这里,他乃是朝中中书舍人,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诸事,若诸位还有疑虑,朕立即让王卿以此拟旨,明日就昭告天下!”
王夫之见状也立即出列,躬身下拜,一副“已经准备好了”的样子。
一通果决断然地承诺之后,原来一直对朝廷收编自己之后会不会‘留兵去将’、‘卸磨杀驴’有所疑虑的西军将领总算安下心来。
做出这个决策,朱由榔之前倒是和内阁三位辅臣讨论、商议过,起初他们是有些反对意见的,主要有二。
其一,是觉得如果无法干涉西军的人事、指挥,那么日后西军日益壮大后,恐怕以后很难再控制,最终形成唐末藩镇之态,反过来绑架朝廷,骄横不法。
其二,则是因为如果不能干涉西军的人事安排,则意味着西军不过只是从朝廷那得了一个名号而已,朝廷又无法约束或者说要挟他们什么,就算日后清军南下,这些人坐视不理又如何?朝廷和皇帝能拿他们怎样?
这两条质疑很难说没有道理,甚至可以说这才是一个有合格政治眼光的人应该看到的事。
但朱由榔却是都不认同,坚持如此作为
对于第一条,朱由榔觉得这是多余的担心。倒不是说缺乏制约的西军不会有发展为藩镇那样不稳定因素的可能,而是说就算如此又怎样呢?
藩镇割据也好,架空朝廷也罢,考虑这些问题都得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朝廷还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现在的问题是,清军马上就要南下了,这个一路逃到肇庆的小朝廷马上就要随弘光、隆武的后尘完蛋了!
在这个时候还去考虑什么“藩镇”、“制衡”,是不是有点“好高骛远”了?
想要思考朝廷运转地好不好、健不健康,前提是保证朝廷存在!
朝廷都快没了,考虑这个有什么用?
至于这第二条嘛,朱由榔的底气则来源于作为一名穿越者的金手指了。
说起来朱由榔前世虽是一个大学生,但奈何他专业是学计算机的,一不会炼铁炼钢、二不会造枪造炮,所学在这个时代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但他却有着一个这个时代最优秀的人杰也不会拥有的金手指,那就是“天眼”。
换句话说,因为他朱由榔通过史书,对明末清初的许多历史人物和历史走向有所认识。
是故,他的底气就来源于这“李定国”三个字。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如果一定要比个高下,那李定国绝对是抗清意志最坚定,且能力也最强的那一批!
他或许能怀疑其他人不抗清,但历史证明,这李定国,绝对不可能会面对清军南下坐视不管!
刚想到李定国,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定国便出声言道
“陛下既如此豪迈,有效汉唐英雄气,草民无有异议!”
刘文秀也在旁附和
“草民也无有异议!”
朱由榔又看向所有人,放声问道
“还有哪位将军有所疑惑,尽皆问来!”
西军当中另一位地位不下冯双礼的大将闻言起身
“陛下如此大气,我等无言,然十万弟兄生死前途大事,天地昭昭,陛下敢于此为誓吗?小人听说书先生讲的以前皇帝许诺功臣,有什么丹书铁劵啥的,今天斗胆,想与陛下讨要。”
朱由榔却是哈哈一笑
他知道这个年代的人不同于后世,是很看重誓言的,尤其是这些出生入死的武将
笑后却是说道
“几句空口白牙的话,一张丹书铁劵算什么?”
而后转头向李定国询问
“李将军,此处可有酒乎?”
李定国不知道天子要干什么,只是招来士卒,从驿站库房中找出两坛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