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是一件很耗费心力的事情。
沈恒搀扶着沈毅,轻声道:“哥,等明年春闱,我也中了进士。”
“你是不是就能轻松一些,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了?”
沈毅这才认真看了一眼这个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长的跟自己差不多高了。
沈老爷心里颇为感触,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对着沈恒笑了笑:“你先中了再说罢。”
刚中了举人的沈家小老爷,对着沈毅微微一笑:“顾师说,我明年春闱,八成是能中的。”
说话间,沈恒已经扶着沈毅,到了沈毅的卧房门口。
卧房里,还亮着灯。
沈恒停下脚步,对着沈毅笑道:“嫂子也还没有睡,兄长你自进去罢,小弟也要回去睡觉了。”
说罢,他对着沈毅嘿嘿一笑,转身离开了。
沈老爷来到房门口,还没有伸手敲门,房门便缓缓打开。
陆青雀站在房间里,她的身后是有些闪烁的烛光。
烛光映照,让她的气质更加温婉了。
“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她一边拉着沈毅进了房间,一边问道。
“陛下拉着我问东问西,死活不让走。”
沈毅微笑道:“我告退了五次,才能赶回来见夫人。”
陆若溪拉着沈毅在床边坐下,伸手帮沈毅脱去外衣挂在床边。
“朝廷里那么多大官,也不知道他们都在忙什么,非要你到处去奔忙……”
她似乎是在埋怨,又似乎是在心疼自家的夫婿。
沈老爷握住了她的手,微微叹息:“夫人,没有人逼我去做这些事,但是我不去做的话,其他人未必做得成……”
说到这里,他对着陆若溪微笑道。
“而且为夫今年做成了不少事,朝廷即便不给我升官,但是夫人的诰命,总是要给的。”
沈夫人别过脸去,轻哼道:“谁稀罕什么诰命了……”
沈毅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肢,在她耳边轻声道:“那渊儿呢?”
陆若溪轻轻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
“封妻荫子,才是男儿的功名。”
沈老爷语气温柔。
沈夫人回身抱住沈毅,眼眶发红。
“我不想七郎你太累……”
沈毅打了个哈欠,搂着夫人进了被子。
“累一些无妨,一觉睡醒便不累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更北边
沈毅的确有些累了。
因此他这一觉睡得极沉。
一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沈老爷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刚从床上起身,穿好里衣,丫鬟青儿就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过来帮着他穿好衣裳。
刚给沈毅穿好衣裳,青儿便对沈毅开口道:“公子,方才家里来了个客人,说是姓周,是公子的朋友,我们便把他请进家里奉茶了。”
“公子那会儿还在熟睡,奴婢便没有叫醒公子……”
沈毅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问道:“五十多岁么?”
青儿点头道:“是,看起来应该五十多岁了。”
沈毅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又问道:“来了多久了?”
青儿想了想,回答道:“估摸着快有小半个时辰了。”
沈毅“嗯”了一声,简单洗漱了一番,让青儿帮着他整理好头发,然后出了房门,朝着自家的客厅走去。
客厅里,父亲沈章与兄弟沈恒,正在陪着这个登门的“朋友”说话。
不过沈章自认自己不是读书人,又怕在儿子的这个“朋友”面前丢人,因此只是在这里作陪,主要还是沈恒在陪着他说话。
见沈毅走了进来,沈章松了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周义山笑着说道:“周兄,我家七郎来了。”
周义山的年纪,是比沈章要大的,虽然他自称是沈毅的朋友,但是沈章不能真把他当成晚辈。
沈毅大步走了进来,先是对老爹行了个礼,然后才对着周抚台拱手笑道:“中丞光临寒舍,怎么也不让家里人把我叫醒?让中丞久候,实在是太失礼了。”
听到沈毅口中“中丞”这个称呼,不管是沈章还是沈恒,都愣在了原地。
中丞这个称呼,来自于前朝的官名,御史中丞。
也就是御史台的副职,仅次于御史大夫。
而本朝的御史台,则停用了这一套官职称呼,御史台的主官称左右都御使,副官称副都御使。
而一般地方上的巡抚,就任巡抚之时,都会兼一个副都御使或者是右都御使的头衔,意思是替朝廷督察地方事务,因此各省的巡抚,美称中丞。
现在的御史台,已经没有御史中丞这个职位,因此中丞二字,现在基本上都用来代称巡抚。
听沈毅这个称呼,沈章沈恒父子两个人,都脸色骤变。
尤其是沈恒。
他刚才还坐在周义山的边上,跟这位“前辈”讨论学问,猛然间听到“中丞”两个字,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手足无措,两只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了。
一省的巡抚,是何等人物!
地位官职,都几乎比肩六部尚书了!
尤其是在大陈失去了半壁江山的情况下,剩下的省本就不多,各省的巡抚,无一例外,均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大佬!
而他这个新晋的举人,刚才居然跟一位巡抚谈笑风生!
太尴尬了……
周义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沈毅拱手还礼,微微摇头叹息道:“明年能不能回临安任事,还是两说,这中丞二字,沈学士还是莫提了。”
听到两个人的对话,沈章也是愣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口道:“七郎,你……你与这……这位大人慢慢聊,为父去看看孙儿……”
沈毅微笑点头:“父亲去就是,儿子来接待周中丞。”
沈章点了点头,拉着沈恒的袖子,父子俩一起离开了客厅。
见父子二人走远,沈毅微微低头道:“家父舍弟不知道中丞身份,得罪之处,还请中丞见谅。”
“不得罪,不得罪。”
周义山摆了摆手,开口道:“令尊令弟,待老夫都十分客气。”
“尤其是令弟。”
周义山看了看沈毅,缓缓说道:“才学出众啊。”
“沈家已经出了沈学士这等大才,眼见又要再出一个,江都沈氏……”
周抚台抚掌感慨:“要发迹了。”
沈毅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他伸手给周义山添了点茶水,问道:“中丞上午见过陛下了?”
“见过了……”
说起面圣的事情,周抚台神情有一些颓丧,他叹了口气:“陛下对老夫,意见很大啊……”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沈毅,忍不住问道:“沈学士,犬子得罪之处,老夫已经赔罪过了,当时沈学士也说过不再追究……”
沈毅皱眉道:“中丞,我并没有追究……”
“那内卫怎么会去追查老夫……”
周义山颓然道:“今日面圣,陛下把内卫查到的浙江巡抚衙门账册,放在了老夫面前……”
周抚台苦笑道:“沈学士,你也算是在地方上待过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在地方上做官,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老夫这个浙江首宪要是官清如水,很多事情根本就做不下去了……”
沈毅微微摇头道:“中丞,在下虽然在东南待过,没有做过地方官,这些事情,你跟我说也是无用,既然陛下没有让三法司来找中丞,那么中丞还是尽快上书自辩罢……”
周义山毕竟是封疆大吏,这会儿他虽然心里有一些慌乱,但是相对来说,还是颇为冷静的,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他看向沈毅,开口道:“沈学士,浙江的市舶司,一定会越办越好的……”
他说的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沈毅却听懂了。
沈老爷微笑道:“中丞这句话,应该告诉陛下才对。”
“有些话,老夫说一百遍,不如沈学士在陛下面前说一遍……”
沈毅想了想,还是没有接话,而是问道:“程藩台现在还在宫里?”
“大约是在宫里。”
周义山默默说道:“老夫与他一同进宫,老夫比他先见到陛下,老夫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甘露殿里面圣。”
沈毅想了想,开口道:“这样罢中丞大人,你回住处之后,好好写一篇自辩的奏书递上去,然后你就在建康稍等上一段时间,年后……”
沈老爷缓缓说道:“沈某或许能让中丞再见一次陛下。”
周义山大喜过望,站起来就要对沈毅作揖行礼,沈毅连忙扶住了这个小老头,没有让他拜下去。
年纪差太多了,老头要真的拜下去了,沈毅都怕自己折寿。
周抚台站起来之后,对着沈毅拱手,面色严肃道:“若老夫能够渡过这一场难关,必将永远感念沈学士恩德,浙江地界上,不管什么事情,沈学士只管说话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