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看向田伯平,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辛苦田兄了。”
田伯平这个人,虽然在江都府混的很开,但是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青皮而已,让他打听一些人尽皆知的信息没有什么问题,想让他查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比如说沈毅需要罗茂才所在罗家的黑料,田伯平就不可能查得到。
因此沈毅需要一个更有力的情报来源,最好能不限于江都府,而是能探查大陈全境,乃至于探查北齐……
想到这里,沈毅突然想起了张简说过的话。
张县尊曾经说过,邸报司再这样发展下去,将来可能会成为朝堂上一股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而那些给邸报司搜集材料的人,也会将邸报司从一个文化媒体机构,演变为情报机构!
不过现在的邸报司,还显得太过原始了。
沈七郎心中暗暗想道。
“看来……明年去建康,是要想办法争一争邸报司,这方面我有先天的优势,即便争不到邸报司司正的位置,也要想办法拿到一部分邸报司的权力……”
等沈毅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田伯平还在自己的书房里,他对着田伯平笑了笑,开口道:“辛苦田兄了。”
“我在建康的那些小伙伴,后天就会回江都来,到时候你把你那个儿子领到我这里来,如果他愿意,明年就让我那些小伙伴带着他做事情。”
“大富大贵不敢说,衣食无忧略有结余,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沈毅微笑道:“让他攒点钱,过两年娶个媳妇,给田兄你生个大胖孙子……”
田伯平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喜意,他先是向沈毅道谢,然后小声埋怨道:“姓也不随我姓,生不生孙子的,有什么要紧?”
话是这么说,不过田老八还是很开心,对着沈毅千恩万谢的去了。
田伯平离开之后,沈毅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了会呆,到了下午的时候,他换了身衣服出门,来到了县衙求见知县老爷。
很快沈毅就被衙差带到了县衙的后衙,一个看起来十八岁左右的小姑娘,对着沈毅行礼道:“沈公子随我来,我家老爷在书房等你呢。”
沈毅微笑道:“那就请小夫人带路了。”
这个小姑娘,是张简在江都纳的妾室。
张县尊在建康就成亲了,而且有两个儿子,只不过他家大业大的,夫人在建康照顾那边的大家族,他在江都上班有些寂寞,因此就在江都纳了妾。
当然了,“小夫人”是客气而且略带调侃的说法,平日里没有这个叫法,毕竟这个妾室的地位,与张简的正妻天差地别。
如果正经来喊,应该喊小名,或者是“巧儿姐”“杏儿姐”之类的称呼。
这女子也知道沈毅是在开玩笑,她脸色一红,低头道:“公子取笑了。”
就这样,在这位小娘子的带领下,沈毅来到了知县老爷的书房里,这会儿县尊老爷正坐在书桌后面,忙的焦头烂额,见到沈毅走进来之后,他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伸手一抚额头。
“这年底的破事,越来越多了,弄得我烦不胜烦。”
张县尊吐槽了一句:“附廓的知县,真是倒了血霉了,府衙里什么是都往我县衙推!”
附廓知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要有三百天在骂上官,这并不奇怪,张简吐槽完了之后,这才看向沈毅,微笑道:“子恒怎么来了?难得你肯来主动找我。”
沈毅自己找椅子坐了下来,微笑道:“听说县尊明天就要回建康过年了,因此来送送县尊。”
大陈朝廷放假,一般是在腊月二十九,放到上元节之后才正式开工,不过张简要赶回建康去,因此准备提前几天回家。
“就因为明天要回去。”
县尊老爷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公文,苦恼道:“今天这些东西都要处理完,忙死我也。”
沈毅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不急,师兄你忙你的,我在这里瞧着,等你忙完了,咱们兄弟喝酒去。”
张简有些狐疑的看着沈毅。
“子恒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突然登门,恐怕不止是来找我喝酒的罢?”
“当然是来喝酒的,只不过除了喝酒之外,还有一件小事情。”
沈老爷眯着眼睛微笑道:“小弟有几个小伙伴,早年流落江都街头,以乞讨为生,如今生活过得去了,但是还没有落户,他们后天才回江都,师兄明天就要走,因此……”
沈毅伸出手,咳嗽了一声。
“因此我来替他们向师兄讨个落户的条子。”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守望相助
县老爷是好哥们,几个“流民黑户”的户籍,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张简看了看沈毅,没好气的说道:“好,等我忙完了手里的差事,就给你写条子,等你那些小伙计从建康回来,你拿着条子去户房办户籍就是。”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看沈毅。
“你不要走,等我忙完了这些差事,咱们兄弟好好喝上一顿。”
沈毅微笑点头答应,问道:“师兄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张简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书,叹了口气:“按理说公务不应当假手他人,不过实在是太多了,这样罢,子恒你帮为兄分分类,这样也能快点弄完。”
说到这里,这位年轻的县尊老爷又有些生气,骂骂咧咧的说道:“陈裕那厮多半是有意为难我,有些明明是府衙能办的事情,都统统推到了我这里来,着实可恶。”
“官场上嘛。”
沈毅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张简旁边,笑着说道:“能不自己办的事情,当然要推给别人去办,一来省心省力,二来也不用担责任。”
“至于陈府尊……”
沈毅一边帮着张简整理文书,一边开口道:“今年吏部考铨,因为粮价的事情,陈府尊只得了一个中字的考评,过完年他就要去吏部述职了,到时候师兄要是能换个上司,差事可能就会好干多了。”
“陈裕……”
张简停下了手中的毛笔,低哼了一声:“这厮是杨敬宗的学生,明年那乌龟宰相就要从中书退下来了,到时候且看他陈裕下场如何!”
沈毅想了想,然后开口道:“杨相经营朝堂多年,即便他这个主干倒下,根系也依旧十分发达,陛下只要足够聪明,便不会立刻去动这些根系,因此也不会动陈裕这些人。”
沈七笑了笑:“说不定,陈府尊明年去了建康之后,不仅不会与杨相同落,说不定还要升官呢。”
张简有些诧异。
他看向沈毅,笑着说道:“子恒还未进入朝堂,居然似乎对朝堂上事,颇有些心得的模样。”
沈七郎笑着说道:“小弟虽然没有进入朝堂,但是这大半年时间,朝廷的邸报大半都是出自我手,邸报司送来的资料加在一起,恐怕已经有好几尺厚了,再加上我这个人喜欢胡思乱想,对于朝廷里的事情,多少能说出一些来。”
“半桶水晃荡,让师兄见笑了。”
这大半年时间来,沈毅先后起草了七份邸报的稿子,对于他来说,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在皇帝那里得了多少“圣眷”,而是从邸报司那里,或者说是从宫里,拿到了大量的一手“内部资料”,这些资料让沈毅这个官场小白,隐约看到了一些官场以及权力场的模样。
这种“经验”,对于可能即将为官的沈毅来说,无疑是非常宝贵的。
师兄弟两个人,一边聊着闲话,一边联手处理公事。
这些公事虽然很多,但是好在并不复杂,都是一些相对简单的公务,两个人又很年轻,精力手速都跟得上,从下午时分处理到天黑之后,就把这些公事处理的七七八八了。
终于,张简在最后一份公文上写上了最后一笔,然后长舒了一口气,直接把手中的毛笔随手丢在了桌子上,然后一边揉着酸痛的手腕,一边忍不住感慨。
“都说做官好,做官好,这些人也是不知道做官的难处,我一个小小的县令,就忙到了那种地步,真到了中书拜相那种程度,估计每天都要被埋在文山案海之中脱身不得。”
他摇头道:“怪不得陆师叔当初会舍了给事中的差事,回到书院教学注书,这当了官,就真的与清闲二字无缘了。”
沈毅摇头笑道:“做个好官自然忙,要是做个昏官庸官,那要清闲也容易得很,况且师兄你是一县的主官,到了年尾年初,自然要忙一些,听说建康城里那些清水衙门,一年到头都闲得很。”
“那种衙门……”
张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爷爷现在,把我当成张家未来的希望,他明年要致仕,指望我把张家扛起来呢。”
说到这里,这位知县老爷的目光,也有一些迷茫。
“扛起一个相门……”
他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沈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师兄想这些也是无用,好容易忙完差事了,咱们出去喝酒去。”
“好!”
张简站了起来,舒展了一番筋骨,拉着沈毅哈哈笑道:“走,喝酒去!”
今天这顿酒,师兄弟两个人喝的很是尽心,从下午一直喝到深夜,两兄弟都喝的醉眼朦胧,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到了子夜时分,沈毅才迷迷糊糊醒酒,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叫醒了躺在地上的张简,示意张简回床上睡觉之后,他便起身告辞。
张简拉着他,死活不让他走,沈毅没有办法,只能在县衙的客房里住下,客房门口,张简重重的拍着沈毅的肩膀,因为喝醉了酒,显得有些大舌头。
“子恒,你我兄弟……”
他声音醉醺醺的:“以后,要……守望相助!”
沈毅这会儿倒是醒了七八分酒了,他笑着说道:“等明年春闱中了,我才有资格与师兄在朝堂上守望相助。”
“不管在朝还是在野,你我兄弟都可以互帮互助。”
张简拍了拍胸脯,大咧咧的说道:“吾师与你师,乃是一辈子的至交,到了咱们这一代,也要延续前一辈的交情,延续这段佳话才是。”
赵昌平与陆安世,一人在朝一人在野,但是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从未断绝,的确算得上是一辈子守望相助。
沈毅笑着点头:“那小弟就算是高攀师兄了。”
能与一位年轻的大县知县,还是相门出身的贵公子当“哥们”,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沈毅高攀了。
张简绷着脸,有些不太高兴。
“你说这种话,就是看不起我张简!”
“好了好了。”
沈毅把醉醺醺的张简送回了他的屋子里,交给了那位姓柳的小妾,临别之前,沈毅笑着挥手道:“师兄有什么话,明天酒醒了之后再说。”
……
次日,因为张县尊醉酒,一直到中午才起来,因此到了下午,张简才得以起身出发,赶回建康。
沈毅一路把他送到了江都城的西城门外,师兄弟在城门口挥手作别。
张县尊一边揉着胀痛的脑袋,一边颇为感慨:“等过了上元节为兄再回江都,子恒你便该去建康了,咱们兄弟又要错肩而过。”
“有缘分,将来肯定会重逢的。”
沈毅与他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在官道上送走了这位相门的县尊。
目送张简的马车越走越远,沈毅刚准备扭头回家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几声熟悉的声音。
“公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