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对马林的提议没有予以具体的答复,马林问孙中山:“先生的革命是什么?”孙中山答:“中国有一道统,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相继不绝,我的思想基础是继承这个道统而发扬光大之。”马林无法了解,再请教,孙中山依然如此答复,第一次的谈话遂无结果。
孙中山第二次接见马林时,胡汉民、许崇智、陈少白、邓家彦、曹亚伯、林云陔、朱卓文、李禄超、孙科诸人列席参加,这次谈话在独秀峰山麓的旧桂王府举行。马林宣布第三国际意旨,力促国民党与之联盟。孙中山乃遍询在座各位,有何意见?在座各位均默然未作答复,于是孙中山乃以英语发言,郑重答复马林说:“……如今我们师次桂林,志在北伐;吴佩孚屯军洞庭湖以抵抗北伐军,所以我第一目标是夺取洞庭湖,攻占武汉,直取长江。长江流域是英国势力,英若知我联俄,必怀忌恨,而倒向直系,我们为了安全,现在只能与苏俄做道义上的联络,其他问题等到我们打下北京后再谈吧。”马林只好敷衍说请孙中山再加考虑。第二天就离开广西。
第183章 孙中山北伐的阻碍
孙中山派遣粤军击溃桂系,占领广西后,即拟从广西整顿师旅进行北伐。因为非常政府在陈炯明势力范围内,陈炯明不但没有革命抱负,同时处处掣肘,因此孙决定自己率兵北伐,不再回广州做有名无实的总统。遂命令李烈钧所属的滇黔赣联军和许崇智所属的粤军一齐集中桂林,准备取道湖南北伐。这时陈炯明率粤军在南宁,孙还在广州,所以孙便打电报请陈回粤,讨论北伐问题,陈托辞不肯回到广州,并且打电报给孙,反对北伐。他的理由是:“北伐将促使直奉两系军阀由分裂而重趋团结,联合以对抗南方。同时北伐一开始,可能引起南方的分裂,因为西南各省都表示要保境息民,所以现在如果坚持北伐,首先遭遇阻碍的,不是北方敌人,而是南方友军。因此不如等待直奉两系战争爆发,再行出动。”
陈炯明的意见,表面看来不无理由,实则完全不愿意孙中山把粤军调走以减少自己的实力。而且这时他已暗中和吴佩孚有了来往。所以他曾派兵解散了孙所设的招兵机关,调他的亲信魏邦平率部开往梧州监视北伐军,并通电响应卢永祥主张召开各省联席会议。
陈炯明这些举动,使国民党同志大为愤恨,国会议员凌钺在议会中指斥陈为“倡乱首魁”,美洲华侨国民党支部骂陈“狂妄乖谬,目无元首,反复叵测,怙恶不悛”。电请下令讨伐。
孙中山肯定陈炯明是革命的障碍,借口出巡广西,派外交总长伍廷芳代行总统职务。10年10月15日乘宝璧舰出发,17日抵梧州。
孙中山驻节梧州,下令编北伐军为三个军,李烈钧为第一军长、许崇智为第二军长、李福林为第三军长。同时电召陈炯明到梧州来讨论北伐问题,拟抽调粤军40营加入北伐,北伐军的军火军费应由广东供应。陈炯明不理会孙的召唤。
25日孙中山由梧州赴南宁,移樽就教,会晤陈炯明。孙告诉陈炯明,自己率军北伐,两广都交给陈,北伐而胜当然不会再回两广,不幸而败,也无面目回到两广,因此陈炯明没有理由反对北伐。可是陈炯明毫无明确表示。29日孙重回梧州。
11月5日,陈炯明由南宁返粤,路过梧州,曾谒孙中山,可是对北伐问题仍无具体答复,使孙在北伐问题上完全得不到陈炯明的支持。
陈炯明和吴佩孚勾结的消息,在10年10月便喧腾南北,上海的外文报纸和路透社均有此报道,陈于10月23日通电辩诬,宣称纯属谣言,请勿采信。
据陈炯明叛国史所记,陈吴勾结经过如下:
陈氏实以联络吴佩孚之结果而降北,亦以降北妄念之冲动,遂以正式政府(指南方护法政府)之陆军总长,而先投降于吴佩孚。然其作用如何?则以歆羡总统地位之一念差耳。先是吴佩孚欲以全力对付奉天,又惧正式政府出师讨伐,乃由鄂督萧耀南,荐湖北人黄申芗为到西南卖蜡丸之哈米蚩。……黄至汕,闻马育航尚在汕头,遂往谒之。……黄知马为陈炯明心腹,遂用水磨工夫日论国政,并谓彼观天下士,只陈、吴为奇杰,如吴、陈携手,统一中国如举棋耳。……马既受黄惑,因为誉扬于炯明,且介绍其与谈,黄尽出其所能,以摇动陈心。陈氏素不甘居人下,自粤军回粤以来,对于孙公,早已露其剑拔弩张之态度。今黄乘隙说之,陈为动。故北伐军出驻桂林以后之种种牵掣,半出于吴佩孚代表黄申芗之计划,陈氏但奉命唯谨耳。吴佩孚见陈氏已堪为用,陈氏又派马育航、陈觉民等到洛,议订条件。吴佩孚遂担任逐徐世昌,陈则担任逐孙总统。……马闻言遂由保定急电报诸陈、叶,而吴虑陈尚犹豫,乃再派包兰支来粤,携函谒陈,谓解决中国时局,唯有南陈、北吴携手,则诸事可迎刃而解。并有吴为总统,陈为副总统之期许。……
这段政治秘密,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吴佩孚在战胜皖系后一心要对付奉系,又怕孙中山北伐,联络陈炯明以牵制北伐军,减轻腹背受敌、两面作战之势,自然是极好的策略。陈炯明既然有背叛孙中山之心,也需要联络北方的力量,吴、陈携手自在意料之中。
孙中山要对付曹、吴,也需要联络北方,所以有所谓孙、段、张三角联盟的酝酿。
张作霖在直奉战争以前,曾派李梦庚到广东接洽共同出兵讨伐直系。皖系也派徐树铮到桂林,计划北方奉皖两系与孙中山的北伐军三路出兵围讨直系。
11年3月上旬,孙中山派伍朝枢到奉天“报聘”,受到张作霖热烈地欢迎。奉张表示三角联盟成立,共同推倒直系,召开南北统一会议,恢复旧国会,选举孙中山为总统,段祺瑞为副总统。原来在2月13日,困居北京城内的段祺瑞,在四个日本人保护下,化装乘汽车由北京逃出,经过通州时,得到当地奉军的照料,当天到达了天津。这时是直奉战争爆发前夕。孙中山任命朱培德为北伐滇军总司令,谷正伦为黔军总司令,彭程万为赣军总司令,李烈钧为大本营参谋长,胡汉民为文官长,决定与奉系同时出兵讨伐徐世昌、曹锟、吴佩孚。
就在这个时候,广州发生了一件政治谋杀案,粤军参谋长邓铿被刺。
邓铿字仲元,广东惠阳人,追随孙中山很久,是孙身边一位得力的军事人才。民元广东光复,邓任都督府陆军司长。二次革命失败后,参加中华革命党,由孙中山委为中华革命军广东总司令。孙中山在广州组府时,邓铿疏导陈炯明和国民党之间隔阂不遗余力。孙中山出师广西,粤军许崇智部随行,邓铿一面主持粤军军事,策划弹械饷糈之接济;同时以留穗监督陈炯明自任。陈炯明的亲信有犯法的,常受邓铿的呵斥,陈的左右对邓铿积怨甚深,认为邓铿是粤军中的孙中山亲信,视如眼中之钉。
孙中山出师时,邓铿特拨自辖之一团为孙的警卫团,以邓的副官长陈可钰统率,用以保护孙的安全。北伐军军饷,就是邓铿一力筹措的。
3月中旬,孙中山的代表伍朝枢和段祺瑞的密使周善培从北方到了香港,邓铿和谢持由广州专程赴香港迎迓。这次行踪除了粤军总司令部重要人物知道外,并无外人知悉。邓启程时,陈炯明曾亲自送到楼梯,表现得非常客气,其客气的程度,简直是以前所没有的。
3月21日邓由港返粤,在广九铁路大沙头车站下车,在车站外突遭暴徒狙击,连中数弹,弹贯胃部,流血倒地,随行人员急扶邓上车,径驰粤军总司令部。军医赶来施行急救,邓喘着气对其左右说:“我知道参谋长地位危险,可是我觉得自己人何必杀自己人?”有人问邓知不知道凶手为谁?邓叹气说:“我认得,可是真料不到他杀我。”于是大家追问凶手姓名,邓则摇头不答。由于伤势沉重,乃由总部转送至韬美医院诊治。邓铿自己感到伤重,不可能好转,不过他很泰然,对家人说:“我的才学不如朱执信,执信已先我而死。身为革命党人,为国家牺牲,也是值得的。天下不容好人,付之叹息而已。”
3月23日午前5时,这位孙中山倚重的革命军人终告不治逝世。死时才38岁,英年有为,不幸死于国事,令人万分哀痛。
邓案发生后,政务厅长古应芬怀疑凶徒匿居香港,派夏重民赴港密缉,获知主谋者为陈炯明族弟陈远生嗾使黄某收买凶手谋刺,曾密报香港政府。
邓铿殉难消息传至桂林,胡汉民、许崇智、蒋中正均伤悼恸哭,孙中山尤为悲怆,电陈炯明云:“仲元遽以创死,伤哉!平日忠于国事,勇于奋斗,前途之望,正复无量!壮年遽殒,不止粤中惜此人才也。”廖仲恺致蒋中正函云:“仲元遽遭惨害,吾党健者又弱一个,吾侪与仲元相处逾十年,道义之交海内有几?追怀良友,辄复怆然出涕。渠生前至爱赣园,临终亦以执信为念。赣园适与执信墓相对,故拟卜葬于此,已电园主协和(李烈钧)借地矣。”
邓铿被刺后五日,3月26日,孙中山在桂林的大本营内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当前动向,咸认为后方没有可依靠的支援和接济,是无法向前推进作战的。因此是否北伐?必须先问明陈炯明的态度。正如诸葛武侯北伐之前,需先平定南蛮。于是在会议中决定,北伐军以一部潜师先到梧州,再由西江回到广州;另一部潜师先到韶关,再由北江压迫广州。
桂林的决定最重要是机密,可是这道密令发出后,北伐军先遣司令谢文炳(许崇智的旅长)已经进抵全州,接到这道密令后,即转报陈炯明,陈得到谢文炳的报告,立即采取行动,秘密调回驻扎浔州以上的叶举、杨坤如等所属粤军五十余营,扫数开回梧州。并令驻广州的粤军第一、第二两师加强戒备,准备用武力阻止北伐军回穗。同时电询胡汉民,问孙中山是否班师?胡答以当前情势欲进不能,只好作归计。
4月9日,孙中山偕同许崇智、朱培德等离开桂林,行抵濛江即遇到陈炯明的部队在该地布防。孙下令这些布防军队不得阻止北伐军,否则武力对待。
4月16日孙中山抵梧州,即召集军事会议,孙说:“在桂林时我们没有后方,现在到梧州来也没有后方。我们只有以广州为后方,从韶关出师。”与会人士一致赞成,孙乃决定先返广州解决陈炯明以安定后方。这时陈少白、曹亚伯均自广州来梧州,为陈缓颊。孙很生气说:“他总不能阻止我革命!”
孙中山在梧州和肇庆两次电召陈炯明来商讨一切,陈均不肯应召,乃决定免除陈的陆军部长、内政部长、粤军总司令、广东省长各职。胡汉民认为如果操之过急,恐生变动,不必太严厉处罚。黄大伟、魏邦平亦劝孙息怒,于是乃派汪兆铭见陈转达孙的意旨:(一)省长、总司令让出一职。(二)北伐军需换新枪。(三)北伐军军费须于六个月内筹齐。另一方面孙令蒋中正进兵肇庆。
这时陈炯明在广州的兵力单薄,所属叶举等部尚在南宁,所以不敢明白反对孙中山。乃电请辞去内务总长、陆军总长、广东总司令、广东省长各职。
4月21日孙中山下令免除陈炯明内务总长、广东总司令、广东省长各职,令其专任陆军总长,广东总司令一职即行裁撤,广东陆海军均改归大元帅直辖,并任命伍廷芳为广东省长,魏邦平为卫戍总司令。
魏邦平原是亲陈炯明的,现在则转变到孙中山一方。他的部队已有三师调回广州,因此孙任命魏为卫戍司令,他是有力量可以控制局势的。
陈炯明在广州接到孙中山调职命令后,乃召开紧急会议,由于广西的陈炯明嫡系军队未能及时赶回,第二师师长洪兆麟请假在上海未归,而魏邦平的态度又已转变,同时拥护孙中山的广东军队李福林部福字军由韶关向南开进,许崇智部第二军由肇庆向东开进,广州无力可守,因此他宣布“遵令卸职”,4月21日离开广州,回到故乡惠州。同时命令其嫡系部队退出广州,布防于石龙、虎门一带;一面电令叶举等放弃广西,率兵回粤,准备叛变。
21日许崇智的第二军由肇庆乘轮在广三路终点河口登陆,22日转乘火车赶到广州。孙中山也由三水抵达广州。
这时,陈系的军队一二两师还有留在广州未走,而在西江上游的陈军实力也很雄厚。当时第二军参谋长蒋中正主张北伐军宜缓出发,先清内患,再图中原,立即进攻石龙和惠州以消灭陈部,然后回师扫荡叶举所部。孙中山宽大为怀,以陈氏叛迹未彰,又追随多年,不欲绝其自新之路,乃派伍朝枢前往惠州迎接陈炯明回省,共商北伐大计,并亲自电陈,劝其以陆军总长名义率军北伐。陈炯明回电的语气很恭顺,但也显露不肯服从命令,有“放刀成佛,卖剑买牛”句。
4月28日,孙中山在广州命温树德、陈策等收编在粤北洋舰队全部,将其完全改组,另派专人主持。陈炯明部对海军重炮的火力有所顾忌,不敢抵抗。孙见陈炯明无叛乱事实,遂仍加以延用,令陈以陆军总长名义接收广东总司令职权,指定肇、阳、罗、高、雷、钦、廉及梧州等地为陈军防地,派叶举为粤桂边防督办名义统率之。广州由第三师驻防。并派古应芬等到惠州迎接陈炯明回省接收总部职权。陈有电向孙请假,对陆军总长一职不再推辞。
在这种新形势下,孙中山令北伐军集中韶关、南雄、仁化,改道江西北伐。北伐诸军绕道不经广州,自三水转舟,直溯北江而上,经清远而至韶关。所有北伐大军自接到命令后,不及两个星期就全部在韶关集中。
4月28日北方直奉战争爆发。对南方来说,这是一个好机会,如果北伐就可以收渔人之利。
5月4日孙中山偕同胡汉民、许崇智等由广州前往韶关,并颁下北伐总攻击令。8日北伐军在南雄与赣南镇守使岳兆麟部开始接触,就在这时接到奉军战败的消息。
孙中山在韶关誓师北伐后,北伐军的编组是:李烈钧负责中路,许崇智担任右翼,黄大伟担任左翼。从5月中旬到5月下旬,北伐军以破竹之势先后占领南安、新城、崇义、信丰、虔南、龙南等县。
5月7日孙中山任命于右任为讨贼军西北第一路总司令,陈树藩为第二路总司令。
就在孙中山专心北伐之时,陈炯明竟不顾大局,乘机叛变。
原来北伐军大有进展之时,广州却落入陈家军(当时孙中山如此称呼陈炯明嫡系军队)手中,陈的亲信叶举等不听命令,于5月8日率军回抵肇庆。10日孙电令广州卫戍司令魏邦平,非有大本营命令各军不得开进广州,然而“陈家军”对孙这道命令却置之不理。5月18日“陈家军”涌入广州,提出了“清君侧”、“除宵小”等口号,其对象是指胡汉民、廖仲恺、许崇智等。20日叶举等公开联名致电孙中山,要求复任陈炯明为广东总司令,魏邦平也在电报中列名。当时叶举部有陈军50余营,魏邦平兵力不能相抗,又是陈的旧部,只好附名了。
叶举等通电发出后,当时留穗的国民党员汪兆铭、马君武等乃先行驰赴惠州征求陈炯明的意见。陈对汪、马两人表示:“我为了党谊和人格起见,绝对不会反对中山先生,对于部下行动亦必负完全责任,倘有不听命令而反对中山先生者,我只有自杀以谢国人。”
汪、马由惠州回到广州,陈部的杨坤如派兵企图占据兵工厂,马君武乃赴白云山叶举总部访叶,吁请叶派兵制止,叶允下令维持,并且对马说:“总统是我们的父亲,我们做儿子的当然服从父亲,现在总统要我们率兵回防,我们两三日内一定遵令回防。”
孙中山在韶关闻知陈部种种极为愤慨。蒋中正这时在上海,5月25日曾电胡汉民、廖仲恺、许崇智等:愤陈党盘踞广州,逆命作乱,力主先定粤局,巩固后方后再图北伐。
陈部既屯集广州附近,因之人心惶惶,广州一夕数惊,叶举部按日向财政部滋闹索饷,财政部长廖仲恺因请孙中山暂时返穗镇慑,胡汉民则加劝阻,认为返穗有三害:一为回省定受包围;二如受包围消息必然中断;三如陈炯明抗命,前途不堪设想。
可是孙中山因收到汪兆铭、马君武的报告,不疑陈竟敢叛变,认为自己返穗既可镇慑,又可使北伐将士认为后方无变故,可以安心北伐。乃命胡汉民留守韶关大本营,遂于6月1日自率卫士返回广州。
在孙中山由韶关回广州之前,5月27日下令“陈炯明以陆军总长办理两广军务,所有两广军队悉归节制调遣”。陈炯明接到这道命令后不置可否,但有电报回答说:已饬叶举等回防,并以人格生命担保叶举必不发生轨外行动。
孙中山回到广州后,获悉“陈家军”在广州滋意胡为,派捐筹饷,明抢暗劫,极为震怒,打算召集叶举等当面谈话,解决军饷和移防问题。但是叶举不敢见孙,先一天离开广州到石龙去了,孙怒上加怒,曾密令海防司令陈策开炮轰击“陈家军”,又被左右劝阻作罢。
6月12日孙中山召集广州各报记者举行谈话会,表示对“陈家军”的态度,孙说:
我北伐的目的,在于打破北方武人的专制,不料广东军人武武相护,反对北伐。陈竞存(炯明)本人出身秀才,他反对北伐可能是由于政见不同,他的部下反对北伐,却是为了拥护武力。我出兵八月没有获得进展,问题在于武人专制,在后方掣我的肘。我改道江西北伐,是由于湘赵(指赵恒惕)表示服从,成为我们的友军,所以取道湖南,我们必须走到岳州才能遇见敌人;出兵江西,则走出广东一步就可以遇到敌人。不料陈竟疑心改道是为了要对付他们。我由广西回到广州后,北伐军乘车向北江出发,陈竞存才知道我并无不利于他的企图。但是陈家军由南宁开回,在浔州举行秘密会议,歃血为盟,他们一定要恢复陈总司令的职权,否则誓不罢休。他们经过肇庆、三水、河口开到广州,其兵力共有六十营,这时,北伐军义愤填膺地请求我回师平乱,我劝他们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北伐,后方问题由我负责处理。我回到广州已有十多天,而陈竞存和他的部下没有一个人前来见我,却用兵力威胁,向我索讨军饷。他们口口声声说我不应当罢免他们的总司令。各位都知道,废督裁兵是我回到广东定下的大政方针,总司令是变相的督军,陈竞存没有反对裁撤总司令的任何理由,何况总统有用人行政之权,任何人都不应反对。我今天委曲求全,派陈竞存以陆军总长兼办两广军务,算是仁至义尽。而陈系军人却继续张牙舞爪,我回广州如果自己没有把握,决不会投入陈系六十营军队的大包围中。我为了保全广州秩序,今天特请舆论界来讲讲道理,希望你们在十天内将陈系军人不法行为尽量揭露,告诫他们全部移驻广州城外三十里,听候宽大处置,否则我一定顺从民意,加以驱逐。有人叫我孙大炮,我以前用炮打过莫荣新,今天将以同样的大炮去打这些不听命令、目无法纪的陈家将!
第184章 第三任靳阁垮台
民国10年秋冬之际,北京政府在大风暴中有如面临末日,主要是财政窘困,到处闹穷,各省军阀索饷,各部职员索薪,列强讨债,还有中交两行限制兑现,财政总长李士伟不能到任。
10年冬天,闹穷变成了一个大风潮,11月14日教育部部员举行“同盟罢工”,其他各部部员也因欠薪而“怠工”,日常政务因之停顿。参谋部自动请求解散。陆军总长蔡成勋、海军总长李鼎新、司法总长董康、教育次长代理部务马邻翼都因部员索薪而请求辞职。各省军阀一面截留税款,招兵买马,同时还以十万火急或百万火急的电报向北京讨饷,口气愈来愈凶恶。日本人则散布谣言,说是五国将共管中国财政。于是从11月16日起,北京、天津、汉口等处中交两行发生了挤兑风潮。18日外交团议决,拨出关税余款600万元为两行兑现的准备金,可是总税务司英国人安格因为关税余款是公债的担保品,拒不拨付。
外债借不到手,外国债主又毫不留情地催讨到期的欠债,使到北京财政部走投无路。日本首先想出了“借新债还旧债”的办法,于是各国纷纷效法。北京政府赖此饮鸩止渴。
当华盛顿会议开幕的前几天,美国烟酒借款已经到期,10年11月1日,经手借款的美国银行团代表阿卜脱向北京政府也提出了“借新还旧”的办法,建议成立1600万美元的新借款,用以偿还烟酒借款1100万美元及其利息66万美元,并须扣取赎回美国人所持有的湖广铁路债券130万美元及其利息108万,新借款指定以烟酒税为担保品,设立一个以美国为稽核员的烟酒税稽核所主持其事。
这时候,总统府和国务院竟为了烟酒问题而发生冲突。当时盐务署长潘复是国务总理靳云鹏的人,而烟酒公署督办张寿龄则是总统徐世昌的私党。阿卜脱提出“借新还旧”的办法后,如果1600万美元的新借款成立,虽然北京政府所得甚微,可是经办机关烟酒公署却可以取得100多万元的回扣,烟酒公署既然是徐世昌所控制,靳云鹏就分不到分文了。于是潘复便想出了一个“移花接木”的办法,他向阿卜脱提供意见,指出烟酒税经常被各省军阀扣留,不是可靠的担保品,必须加入盐税余款为副担保品,才能保障借款的安全。这意见当然受阿卜脱的赞成。潘复的如意算盘以为如果这一来,盐务署就可以平分秋色,得到佣金80万美元,分享160万美元佣金的一半。
就由于争夺这笔佣金,使得府院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也因为府院不和,加上全国反对,遂使烟酒借款未克实现,不久阿卜脱启程回国,把这项交涉移交四国银行团美国代表史蒂芬继续谈商。
正当徐、靳之间关系恶化时,我国参加华盛顿会议的代表顾维钧送来一个报告,述及被英国代表侮辱,英国代表贝尔福曾质问:“中国究竟是怎样一个国家?”
徐世昌看到这个报告时,便向交通总长张志潭、国务院秘书长郭则沄表示:现在是责任内阁制,一切当然由内阁负责。靳云鹏听到这句话,也气冲冲地说:“哪儿有责任内阁,只是徒拥其名,我做这个国务总理,用人行政哪一样不受到总统的干涉。”接着他还冷言冷语地谈到当前时局的关键,认为外国人骂我们是怎样一个国家,其含意是指南北法律之争,是指总统的法律地位。言外之意就是指徐世昌是一个非法总统,因此南北统一不能进行,遂影响对外借款以及裁兵理财等问题。
国务院秘书长郭则沄把靳这些话照转给徐。徐世昌本是一个喜怒不形于颜色的老狐狸,听了这些话也沉不住气,愤怒达于极点,认为所有外边推翻总统和改造政局的计划都是靳在暗中捣鬼。
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张作霖从关外打来了一个电报给徐,指责烟酒公署督办张寿龄才力不胜,以致烟酒税收入锐减,应当予以撤职,徐又疑心是出自靳的指使。
徐的疑心是有原因的,在此以前,盐务总署署长潘复已因吴佩孚的攻击而下台,靳云鹏则认为吴对潘的攻击是徐世昌的指使。因此他致电张作霖,力言张寿龄任烟酒督办以前,所有税收账目既不呈报国务院备案,又不送审计院审查,内阁无权过问。这就是张作霖电请罢斥张寿龄的由来。
徐世昌认为靳挟张作霖来威胁自己,实在忍无可忍了,于是便亲自执笔写好一个辞职电报,表示本人决不贪恋权位,并将政治腐败和时局严重的一切责任完全归咎于内阁。从这个电报看来,完全是宣布靳的罪状。
10年12月1日,靳到总统府质问徐是否准备发出一个辞职电报,徐干脆地回答说,是的。于是靳竭力阻止发出这个电报,表示一切责任既然应由内阁负责,总统就没有辞职的理由,本人愿意下台。徐却执意要发,并且气愤地说:“我身为总统,难道没有发电报的自由?”靳碰了这么大的钉子,无话可说,只得悻悻地退了出去,当天就请假不到国务院办公。
由于张作霖的攻击,张寿龄只好下台。徐世昌想提拔袁乃宽继任烟酒督办,靳却要潘复继任,徐咬牙切齿地说:“宁可牺牲总统,决不让潘复上台。”后来折中协调的结果,改派接近直系的汪士元为烟酒督办,又派接近奉系的钟世铭为盐务署长。
12月3日徐世昌发表了他的辞职电,在这个电报中,他首先惋惜“和平统一”未能实现,而国会问题“九年十月明令宣布用旧法进行新选,乃选举迄今未竣,国会尚无成立之期”,对于联省自治,徐则大施攻击。他说:“近岁之乱,尝有以自治为名,卒之兵连祸结,土匪乘机骚动,全省糜烂,如是而言自治,是自乱而已矣。”徐通电的最后一段才谈到本人的去就问题:“以任期言,尚有年余,日月不居,避贤有待。”
徐世昌的辞职电中并没有表示愿意辞职下台,他只是向各省军阀诉苦,并且暗示任期未满,本人的地位不可动摇。在电文中没有伤害靳云鹏,因为张志潭和郭则沄苦苦相劝,所以把原稿中攻击靳的词句都删去了。
靳云鹏内阁是在直奉两系均势局面下存在的,不过靳是张作霖的儿女亲家,在财政方面以及分配两系的权力地位上颇有亲奉疏直的倾向,因此直系对这个内阁是不太支持。靳云鹏的幕后军师是交通总长张志潭,在靳第三次组阁前,张志潭曾出了一个主意,劝靳主动地邀请张作霖和曹锟到天津举行会议,于是把策动倒阁的旧交通系分子完全赶出了内阁,并且组成了第三任靳阁。
旧交通系过去用以倒阁的,是财政问题,现在靳阁仍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所以旧交通系倒阁的阴影仍在,问题是能不能说服靳的后台,使之不支持靳。由于张志潭是第三任靳阁的灵魂,而张志潭是接近直系的人物,奉系对此就颇为不满。特别是任命吴佩孚为两湖巡阅使,更让奉张大为光火。迨徐靳之间发生冲突,徐世昌素来和旧交通系有渊源,因此旧交通系分子便利用这个机会,再来一次倒阁运动。旧交通系本来掌握了本国银行事业和交通事业,靳内阁自始就困于财政,国内银行团坐视不救,就是旧交通系用财政困难来迫垮靳阁的一个杀手锏。同时釜底抽薪,由旧交通系的要角叶恭绰秘密到沈阳拉拢张作霖。叶向张建议如果要控制中央的财政,可以收买交通银行股票为第一步。张作霖受到怂恿,便于12月12日到天津,当天靳云鹏也赶到天津来。他们两人联名邀请曹锟来津再举行一次“巨头会议”,以解决当前的政治危机。
靳云鹏已知道目前的严重情势,徐世昌和旧交通系都以全力要逼垮他的内阁,他还想再借曹、张两巨头的联合力量使自己不垮。
吴佩孚力劝曹锟,多注意自己的实力,少过问北京政府的事情,曹锟听了吴的建议,因此当靳、张联名邀请他时,他借口有病,不肯来天津。
10年12月14日张作霖到了北京。
张抵京后,郑重宣称不干预政治,也不过问内阁问题,此次到北京来是专门为了讨论“征蒙”问题。
可是,当他去见徐世昌时,却大骂财政总长高凌霨,认为他不配做财长,高凌霨是直系所推荐的,当然不为奉张所喜,又骂交通总长张志潭对交通外行,不配当交通总长。奉张率直地对徐说,内阁必须改组才能有所作为。奉张这番话正好和徐世昌要改组内阁意见不谋而合,所以徐更增加了改组内阁的决心。
到了这时,靳才知道自己处境万分窘困,受到了徐世昌、奉系和旧交通系的三面围攻。他知道已经无法再恋栈了,因此12月17日靳云鹏的第三任内阁宣布总辞职,当天靳就离京赴津。12月18日徐批准靳内阁辞职,并派外交总长颜惠庆代理内阁总理。
颜惠庆以外交总长代理国务总理,当然是一个过渡性的临时内阁,颜表示正当华盛顿会议之际,为了避免无政府状态,他只得出面来维持,不过他也提出一个条件,就是他代理的期限至迟到华盛顿会议闭幕之日为止。
曹锟在徐世昌、张作霖两人竭诚邀请下,于12月19日到了北京。张向曹极力保持好感,而且热诚地向曹建议,他们两人应当合力筹款维持中央财政。其实,张已与旧交通系约好用投资方式控制交通银行,他提用东三省公款400万元借给交通银行,按日利息一分二厘,定期半年收回。他还打算把中国、交通两行合并,成立中央银行,置于自己控制之下。
第185章 梁士诒短命阁揆
旧交通系倒阁是有一套计划的,目的是捧出他们的首领梁士诒来组阁。
梁士诒自民国5年以洪宪祸首受通缉后,一直在北京政坛上退居幕后,与他在民国初年红极一时相比,正是两个极端,自他不在台上后,北京政府的财政就一直没有办法,他也恃此重返政坛。
10年9月他从北方回到广东,寄居香港,由于他在外交和财政上都有潜势力,所以他和南北军政界人物都有往来。徐世昌目睹财政情形恶化至于极点,也把希望寄托在梁财神身上,认为梁或可起死回生,旧交通系分子当然不肯放弃这个千载良机,也力劝梁北上。
于是梁士诒乃于11月10日离港,12日到上海,顺道赴杭州游桐庐、七里泷等名胜,做出一副闲云野鹤,好整以暇的姿态。11月底循津浦路回到北京。
梁士诒到北京的时机最好,因为靳内阁已经摇摇欲坠,徐世昌便和他接洽组阁问题。
10年12月24日徐世昌命令特任梁士诒为国务总理,这当然是得到直曹和奉张同意的。梁阁名单如下:
外交总长颜惠庆
内务总长高凌霨
财政总长张弧
陆军总长鲍贵卿
海军总长李鼎新
司法总长王宠惠
教育总长黄炎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