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军人以地域分系本不足异,所以有皖系、直系、奉系、桂系之称,山东省由于吴佩孚一鸣惊人,当然可以组成一系,不过这里所指的山东五子,他们属于不同的军事集团,有不同的政治背景,相互之间利益冲突很大,无论如何是无法融冶于一炉的,所谓鲁系云云,不过是外人附会而已。
卢永祥并不是个风云人物,他发表豪电无非为了自卫,因为北京向陈树藩开刀,显示直奉两系有蚕食皖系剩余地盘的企图,因此他通电示威,如果北京政府敢撤换他,他就“逼上梁山”,投向西南一方。
但是,豪电引起了北洋派的极大震动,6月16日卢永祥在陆军同袍社发表演说,否认浙江独立,可是他仍然摆出一种姿态,召集浙省各界人士举行会议,决定延聘“名流”组织省宪起草委员会,制定浙江宪法。
这是“半独立”的一种姿态。
卢永祥的豪电,使北方震惊,同时也得到西南各省的呼应。因此赵恒惕(6月9日)、卢焘(6月12日)、陈炯明(6月14日)、刘湘(6月20日)、顾品珍(6月29日)均通电响应。而陈树藩也于6月20日发出号电响应,并授意陕西省议会组织“省宪会议”,成立“筹制省宪自治处”,打算打出“自治”的旗帜对抗北京政府。
广西省议会在粤军入境后也通电响应自治。湖北省议会议长屈佩兰发出养电(22日),山东省议会发出感电(27日)都是主张各省先行制定省宪的。江西省议会也召开了省宪会议,河南省议会并通过了制定省宪案。
卢永祥的豪电是皖系战败后,最震惊北方而且获得南方呼应的一次行动。当时盛传孙中山正和皖系合作,可是从卢的行动看起来也并不一致,因为孙中山是反对“联治”的。
自治运动是当时南北分裂后一条第三路线,不但西南各省热烈选择这条路线,北方也有不少省区的人民团体热烈响应“自治”,所以这个新的潮流由南而北,自西而东,侵入到北京政权统治区域。
卢永祥除发表豪电外,还电请首先制定省宪的湖南,请赵恒惕主持召开各省的联席会议。
北京政府无力派兵进攻浙江,因此无力罢免卢永祥,只能派人到浙江疏通,劝他不要进一步推动自治。
赵恒惕虽是首倡省宪的人,同时湖南又是制定省宪的第一省,可是他对于卢永祥的要求持保留态度,他认为自己声望不够,不适宜倡议召开各省联席会议,他向四川、云南、贵州三省提出建议,主张先召开湘、黔、川、滇四省联席会议,发表宣言,然后逐步扩大,吸收其他各省加入。
滇、川、黔三省也同意赵的建议,而陈炯明也在幕后积极支持。
可是湖南要先解决“援鄂”战争,援鄂战争胜利后,则湖南的声威大震,而湖北自然也加入自治,这一来自治的浪潮即从西南而冲入华中,力量便莫可伦比了。
援鄂战争失败,对联省自治运动是一个惨重的打击,联省会议或是组织第三政府都因此落空了。
陕西对陈树藩被北京政府撤职后是怎样反应呢?原来陈被撤职后曾指使陕西团长以上军官联名电请北京政府收回成命,同时还派大批代表到西南各省接洽,准备宣布“陕西自治”,同时加入西南的“联治派”。不过当时的陕西局势对陈树藩而言,是非常不利的,因为陕北有靖国军,是于右任所率领,陕南有郭坚的陕西民军,使西安陷于两面夹攻之中。
同时,直系调遣第十一师冯玉祥部取道潼关,第七师吴新田部取道荆紫关,配合第二十师阎相文部,迅速开往陕西。
直系和靖国军成立了合作驱陈的协定。陈树藩在这种绝望的情势中,只好做下台或者困兽斗的打算了。他一方面要求北京政府发清欠饷,并将所部改编为四师三混成旅作为下台的条件,另一方面准备进行抵抗,如果抵抗失败,即拟逃往汉中,与刘存厚的川军联合,保守陕西最后一隅之地。
7月初第七师由荆紫关进占武关、龙驹寨,第十一师由潼关直趋渭南,陕北镇守使井岳秀、西路游击司令郭金标都背叛了陈树藩,所以7月7日第二十师推进到离西安二十里的坝上后,陈便率部退出西安,经过咸阳、兴平、郿县、新口子退往汉中。陈出走时,携带了行李箱篓三千多件,连督军署的玻璃地板都被撬开带走。
陈离开西安前,曾对陕西父老放声大哭,自称做了几年的陕西督军,依然是个穷光蛋,自问对得住地方。可是他的亲信对人说,他所搜刮的财富也有500万之多。
阎相文接任陕西督军,陕西局势显得安静了。他号召陕西民军踊跃到西安来接受改编,于是在陕南的民军首领郭坚首先响应,由凤翔到西安接洽受编,8月13日冯玉祥和吴新田在西关讲武堂设筵欢迎郭,郭欣然赴席,杯酒交欢之际,忽然一声号令,伏兵齐出,立即把郭推至校场斩首,并且把郭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钟楼上示众。
意外的是在8月24日,新任陕西督军阎相文忽然吞服鸦片自杀身死,据说他在衣袋中留有遗书,略称:“我本愿救国救民,恐不能统一陕省,所以无颜对三秦父老。”这封遗书颇近似江苏督军李纯,不过传说阎不是自杀的。25日北京政府任命冯玉祥署陕西督军。冯21天前还是一个旅长,8月5日才升任第十一师师长,25日就做到了督军,北洋时代升迁得这么快还是很少见的。
陕西靖国军总指挥胡景翼在三原召开“国民大会”,通过取消靖国军,10月27日北京政府任命胡为暂编陕西第一师师长。
陈树藩逃往汉中,与刘存厚取得联系后,曾先后改称“陕西护法军总司令”和“西北自治后援军总司令”。到11月16日又被迫退出汉中,由茅坝口逃往陕、鄂、川三省边境平利、城口、镇坪一带。
第180章 唐继尧重返云南
当唐继尧被顾品珍赶出云南后,到了广州,受到孙中山隆重的礼遇,国民党盛大的欢迎,孙希望唐继尧能放弃地盘观念,革心洗面做一个革命党人。这时,孙急需一位有声望、有军事知识的左右手,如果唐继尧当时真能投效孙领导的革命阵容,那么他就可能成为第二号人物。然而唐继尧自己有自己的打算,当唐抵广州后陈炯明和唐有过一次密谈,劝唐要收复云南地盘,抓住军队。陈的话表面上好像是对唐的关怀,实际上陈很怕唐留在广州,因为唐是个军人,又在护国讨袁之役立下了大功,因此唐如留在广州,陈炯明是有如芒刺在背的。所以陈向唐表示,劝唐一心一意回云南,如有需要陈支援的地方,陈愿竭力相助。陈这番话与唐的本意符合,所以唐虽然身在广州,而心却在云南。
唐仓皇离滇,从昆明出走时,他的实力并没有受损,只因为当时顾品珍率军突然进袭昆明,唐的军队不及回援,但实力并未受丝毫影响,因此唐抵广东后,便将自己可靠的军队陆续由云南调到广西。孙中山讨伐桂系就使用了这支部队。这时孙辖下的滇军共有两部分,一部分是李烈钧所统率的,原来驻粤的滇军,驻防桂林,将领有朱培德、杨益谦、张怀信等;另一部分便是唐继尧调出来的滇军,驻防柳州、庆远,将领有李友勋、胡若愚等。这两部分在名义上都归李烈钧以“滇黔赣联军总司令”名义直接统率。孙在桂林组织大本营之前,曾多次电召唐继尧到广西就大本营参谋长一职。唐不愿就,打算率领上述的两部滇军回师云南,驱逐顾品珍。唐表示在他逐顾后将联络川黔两省担任北伐军的左翼。唐的这个打算孙完全不同意,认为唐没有革命远见,回师云南完全是自私自利的行动,同时抵消了北伐计划,因为滇军是北伐军的主要力量,粤军由于陈炯明的态度而不能使用,孙寄望最大的就是滇军,现在唐要带走滇军,岂不是完全影响北伐计划。
唐曾把他回师云南的打算和李烈钧商量,李烈钧则不赞成。李以前做过江西都督,民国2年二次革命失败,被迫离开江西,现在北伐第一目标就是江西,李何尝不想北伐,以实践自己愿望,现在如果滇军被唐带走,北伐行动就告稽延,他回江西的希望岂不是也落空了。
10年10月下旬,孙中山在梧州,唐继尧忽然改变了态度,愿意到广西就任大本营参谋长,孙大为高兴,极表欢迎。哪知这却是唐的姿态,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秘密电委杨益谦、李友勋和胡若愚为靖国联军第一、二、三路司令。接着李友勋等发表通电,拥唐复任靖国联军总司令。原来唐不是到梧州来就任大本营参谋长,而是来抓这两支滇军的统帅权。杨益谦也受了诱引,10月24日由桂林向柳州移动,与李友勋、胡若愚两部会合。李烈钧得到这个消息,立刻解除了杨益谦的滇军第二十混成旅旅长兼“援桂”第二路总指挥,并派朱培德前往招回杨益谦的部队。唐继尧因为事机败露,不好意思再见孙,等到孙由梧州动身到桂林后,他才由香港启程往梧州。12月5日,唐继尧抵达梧州,孙派胡汉民邀请唐先赴桂林一谈,唐置之不理。9日唐径赴柳州。
唐的回滇计划,是得到陈炯明积极支持的,因为唐不支持孙中山,孙的力量就薄弱多了,何况滇军回滇后,两广就成为陈炯明的天下。
唐继尧除了集中两广的滇军,同时对于云南方面也有策划,云南的巨匪吴学显,在通海、马尾寨、云龙山一带啸聚了1万多人,唐派人前往收买,委吴为宣抚使,作为内应以牵制顾品珍。
在昆明的顾品珍获知唐继尧要回师云南,遂于11月2日召开军事会议,决定派兵拒唐。本来顾品珍是反对孙中山做非常大总统的,可是现在则改变了态度,他打电报给孙称孙大总统,并于11月18日派杨希闵、杨蓁、金汉鼎为云南北伐军第一、二、三路司令,范石生为北伐先遣军司令,自己愿意统率这些军队参加北伐。其实这也是姿态,顾并不是真心想参加北伐,而是带兵迎敌唐继尧。
12月24日唐继尧行抵柳州,柳州驻有滇军李友勋、胡若愚两部,黔军谷正伦、胡瑛两部。黔军不愿与唐合流,往桂林移动,以避免和唐火并。
11年1月16日,顾品珍派金汉鼎代理云南总司令,把昆明后方交付给金,自己改称北伐军滇军总司令,准备出发拒唐。顾金举行交接仪式时,顾突然宣布了滇军第一路军司令杨蓁的罪状,指责杨曾与巨匪吴学显勾搭,致使吴匪逃出了省军的重围,现在又要挟军饷30万元,态度非常恶劣,因此当场将杨蓁扣留,并派滇军第二路司令杨希闵接收第一路杨蓁的职务。这是顾品珍率军拒唐前的整肃行动。
杨蓁是顾品珍的嫡系,为什么顾品珍却要整肃杨呢?据说杨蓁打算乘顾金举行交接仪式的时候暗杀金汉鼎,以便取而代之。滇军共有七个混成旅,金汉鼎是第二混成旅旅长,杨蓁是第三混成旅旅长。他们都是从四川回来的,在四川时,杨蓁是顾品珍手下的支队长,金汉鼎则是赵又新下面的支队长。顾品珍这次不派杨蓁代理总司令,而派金汉鼎代理总司令,杨蓁心中当然非常不满。
当云南传出了唐继尧要回云南的消息时,云南内部的军官们有一种秘密结合,打算一方面拒唐回来,一方面把顾品珍推出去,这样便可以产生许多新的升迁机会,传说杨蓁就是领袖。
顾品珍和金汉鼎扣留杨蓁后,本想将杨置于死地,但因杨的部队占领了六城城楼和圆通山,将从山上开炮轰击云南军总司令部,顾、金两人为了投鼠忌器,只好将杨予以释放,派为代表命其赴广西接洽,并赠以旅费2万元,由驻昆明的英国领事监护出境。
11年1月21日,唐继尧升任李友勋为靖国军第一军军长,田钟谷为第二军军长,胡若愚为第三军军长,杨益谦为第四军军长。由于黔军谷正伦旅,阻止唐军向北假道贵州入滇,因此唐军只得改向西进,分作两路,一路由百色进攻剥隘,一路假道贵州兴义进攻师宗。
唐军行动时,在庆远、怀远、河池、东兰、凤山一带遇到了漫山遍野的桂军残部,展开了夺枪的大混战,唐的重要干部、第一军军长李友勋在混战中阵亡,于是唐提升李部的前敌司令龙云为代理军长。龙云后来成为唐继尧的继承人,统治云南18年,这一次的升迁关系最大,因为他由此而成为唐下面最重要的几个军事将领之一。
2月20日唐军进抵泗城。2月23日孙中山发表通电痛斥唐继尧“擅设总司令部,调遣军队,反戈回滇,显系违抗命令,不顾大局”。并令云南、贵州、广西各省当局“迅即严行制止,勿任其以一己权利之私,为西南大局之梗”。
金汉鼎接任云南总司令后曾有密电向唐继尧表示好意,金的姿态是想促进唐顾合作,拥戴唐为北伐军滇军总司令,顾品珍为副总司令,让他们两位都在外发展,不要回到云南来争夺这块地盘,使云南成为战场,糜烂地方,让父老受惊。同时金又透过他的好友丁石生向孙中山表示拥护。丁石生是同盟会的老同志,和吕志伊同为孙最信任的同志,当时在昆明担任《云南日报》社长。
唐继尧率军急进,按照原定计划,派田钟谷率领一部分军队向北由兴义进攻曲靖,自己率领一部向南由剥隘直趋广南。2月28日唐军占领广南。
云南方面,顾品珍亲自率军拒唐,在宜良设立大本营,派第一路司令杨希闵防守师宗、罗平,抵抗由曲靖进攻的唐军。派副司令张开儒率领第四混成旅旅长杨如轩、第六混成旅旅长赵燧生两部由蒙自、开远东行抵抗由广南进攻的唐军。
两军还未接触,顾品珍方面已发生了意外,那是在杨蓁方面。原来杨蓁虽已解决,可是他的部队却并不完全听命于杨希闵,所以第一路军开抵师宗后,就发生内讧,杨蓁旧部赶走了杨希闵,推举第一路军参谋长周永祚为第一路司令,同时宣布这支部队在唐顾战争中保持中立。
滇南巨匪吴学显在临安、蒙自、开化一带响应唐军,第六混成旅旅长赵燧生率军剿讨,不料与吴学显部激战时竟中弹身亡。
3月7日唐军占领开化,顾军方面的张开儒退守蒙自。唐军与吴学显部配合向张部压迫,张部退守阿迷。13日唐军进占蒙自。顾品珍率军亲自反攻蒙自,怎奈顾军士无斗志,军心瓦解,甫与唐军接触,即告败北,顾品珍乃退守天生关。
3月25日,吴学显部向顾军突袭,天还未亮他就把顾品珍的总司令部包围,顾措手不及,仓皇应战,众寡不敌,顾品珍本人与将佐20余人均被乱枪打死。
当唐离滇时,有心腹军队王浩修、何世雄、习自强三团留在昆明未带走。王浩修是金汉鼎的把兄弟。顾入昆明后,金汉鼎向顾力保这三团不会发生意外,可是在唐进入云南,顾军败讯频传时,这三团径自开往迤西一带,宣布独立,而唐军这时也从东南两路逼近昆明。
金汉鼎在昆明也抵抗不住,乃与迤南巡阅使罗佩金离开昆明向安宁、禄丰逃走。
3月24日,唐继尧率胡若愚部占领昆明。
25日金汉鼎、罗佩金在镇南被另一股为唐收编的迤西匪首小洪部冲散,罗佩金未及逃脱被逮,他们用烂泥涂在罗佩金的身上,叫其站在烈日之下,逼罗交出财物来,于是罗便这样被折磨而死。金汉鼎狼狈地渡过金沙江,取道会理逃往重庆。唐继尧闻悉顾品珍、罗佩金遇难,很是惋惜,下令予以礼葬。
当唐军已在返滇途中,顾见军心动摇,没有人能抵御唐军,同时风闻驻南防的第二卫戍司令金汉鼎与唐暗通款曲,因此他不得不挺身自任,率军抗唐。同时为了羁縻金汉鼎,便把云南总司令兼省长让给金。可是顺得姑情失嫂意,由于太衍敷金,却把自己的老干部杨蓁迫反了,这一来顾军方面即陷于四分五裂的情况中。
顾品珍方面既如上述的军心涣散,四分五裂,唐继尧方面则个个抱回乡决心,战意旺盛,因此两军不需要接战,胜负之势已定。
唐继尧在云南军人中堪称文武全才,他的书法和诗词都可称道,在他这次离滇回滇期间,曾有好多纪实诗,特抄录如下:
(率靖国军出滇宣威道中)苦战频年欲罢兵,无端狐鼠又纵横,众擎扶厦忧倾侧,小补医创负治平,输挽队犹烦驿路,弦歌声喜听山城,往来六载曾何补,惭愧壶浆有送迎。 风驰小队出郊东,日飐旌旗白映红,岂有壮夫难搏虎,当传女子奋当熊,千年古国关心远,一粟浮名放眼空,自是良知天可质,斗间浩气入长虹。
(旋滇宣威偶成)父老香花夹道迎,门旗影里溢歌声,七年粗信即戎教,百战敢矜常胜名,天日恩光无远近,河山气象自纵横,去年风景重回首,杨柳依依送我行。
(沾益)朔风吹送过山城,百里郊原入望平,几处军书回雁讯,有时雄剑作龙鸣,警迷自是资先觉,敌忾勿忘励后生,行馆挑灯聊觅句,忙中也复寄闲情。
(黑龙潭养疴)秋来何事有龙鸣,小视神州削要平,亚陆风云原是幻,欧洲波浪不须惊,他年放胆重经国,此日开诚且治兵,日驭回天鞭有力,问心吾自励吾生。
少年未醒浮云梦,亦复雄心赋大风,柏志弥坚寒岁节,花开不减旧年红,模王范帝今犹昔,锁利缰名色是空,睡起披襟狂笑傲,一竿烟月钓潭龙。
饭罢从容理钓舟,浮生大梦尽风流,频年悲悯人空老,举世沉沦杞独忧,热血不禁真爱国,冷心翻笑假封侯,静观一悟曲肱乐,身在天风最上头。
江山放眼谁为主,大地茫茫任我行,事业英雄宁有种,功名王霸总无情,千章老树饶生意,百尺寒潭订旧盟,举世由来平等看,誓凭肝胆照苍生。
章太炎在昆明时,曾给唐有联:“愿君恢霸略;不必讳纵横。”唐自书另一联以明志:“千载唯推文叔量;三分宁是武乡心。”
唐继尧这次回滇,曾有两道通电,第一道通电是在广西所发,电云:
继尧息影海滨,久甘肥遁,乃承同志诸公一再以大义相敦勉,并据在桂滇军将领以统驭无人,吁请出而主持,自维闲退之身,谬承推许之雅,国家多难,敢暇逸以自安,风雨同舟,愿艰难之共济。兹经溯江来柳,暂于该处设置总司令部,并赴各地慰问诸军,力加整顿,期随诸公之鞭弭,共策国事之进行。
第二道通电是回滇时所发,电云:
吾滇父老苦兵役久矣,频年征戍,杼轴告空,远道旋师,露惊斑白,兴言疾苦,已饥溺之萦怀,往事追维,弥抚衷而内愧。忆自援黔返旆,服务乡梓,以德薄能鲜之身,受三迤人民之托,惧滋陨越,夙夜兢兢。不幸遭时多故,屡岁兴戎,转饷征师,烝人劳止。虽国家存亡所关,势非得已,而念及斯民憔悴,情何以堪,驯至情势壅隔,内政浸流,庶事纷繁,措施多误,事或失察,而重为烦扰,任或非当,而横肆侵蟊。凡兹种种,罪实在尧,以是怀惭,时思引退,去岁顾前军长率师返里,兵逼省垣,并布方针,与民休养。继尧深惧地方之糜烂,且喜继任之有人,虽遁世以终身,实平生之素愿,遂乃金碧让贤,玄黄销劫,拂衣渡海,借遂初心。去滇以来,闭门独处,永言思咎,愧悼益深,方冀该前军长惩前毖后,除旧布新,既畀职权,当臻上理。乃迭据内外各军将领暨滇省各界人民沥陈滇乱日亟,祸迫燃眉,火热水深,岌岌不可终日,泣请设法救援,并以大义频相敦勉。蜡丸书至,父老之血泪皆枯,噩耗迭传,六诏之人民何罪?继尧恸念滇事至此,殊非所期,既为执政者惜,尤为蚩蚩者哀。揆诸让政之初,心诚滋痛,律以春秋之义,咎益难辞,傥洁身以避嫌,将一误而再误。苟亡群而独善,益负疚以无穹。用是裂荷焚芰,剑寝屦皇,啼泣陈师,救民水火。夫上智消祸于未萌,其次救失于初兆。念不能弭祸于机先,复不能慎终以图始,尧实不德,人则何尤?乃匐匍而救凡民之丧,即弥缝而补从前之过,缨冠急难,义惟迫于救乡,定倾扶危,谨当竭其棉力,特布悃诚,即维公鉴。
唐继尧回昆明后立即恢复政权,并任命胡若愚为滇军第一军军长,田钟谷为第二军军长,龙云为第三军军长,张汝骥为第四军军长,李选廷为第五军军长。胡若愚兼迤东镇守使驻昭通,龙云兼滇中镇守使驻省城,张汝骥兼迤西镇守使驻大理,李选廷兼迤南镇守使驻蒙自。张汝骥是从胡若愚的第三军中提升出来的。
顾军溃败后,其残部杨希闵、蒋光亮、范石生等公推张开儒继任北伐滇军总司令,由贵州盘县开往广西庆远,与李烈钧部滇军会合。
唐继尧率师回滇,兵行迅速而顺利,他的成功是因为他督滇近十年,其故旧袍泽都遍布云南,人心思唐,所以听说唐军旋滇,便奔走相告,争相迎迓。
至于顾品珍呢?他的失败是可惜的。当他初返云南,接长军政大权时,他曾请教他的一位好友丁石生,丁氏当时担任《云南日报》社长,顾请丁告诉他治滇的要诀,丁氏给顾八个字要诀:“开诚布公,休养生息。”并且补充说:“开诚布公是政治原则,诸葛武侯治蜀就是标榜开诚心布公道。休养生息则是针对当前云南的现势,由于云南自护国讨袁以来,年年用兵,元气大伤,蓂赓(唐继尧)因情势所迫,无法收缩军队,滇军既不能逐鹿中原,势必有阋墙之争,于是民不聊生,饿殍载道,今天如果整顿内政,增加生产,藏富于民,休养生息,就是百世功业,如果唐氏仍要回滇,亦不必与其相争,所谓争一日功不如争万世功,争一日名不如争万世名。”
顾品珍开始时接受了丁石生的建议,宣布军民分治,整顿内政,不问外事,闭门建设。然而时日一久,故态复萌,各县县长大批调动,均委他的旧部军人出任,吏治比唐时期还要糟三分。
导致顾失败的,是剿匪,匪本来就是民,有的是恶民,有的是被官吏所迫,铤而走险,加上云南交通不便,匪容易存在而难剿讨。唐继尧时代抚剿兼施,一方面剿讨,一方面招抚。当时云南巨匪杨天福、吴学显等都被唐招抚到昆明,恩威兼施,所以唐时代,云南匪患还不严重。顾品珍主政后,一反唐的作为,先诱杀了杨天福,杨天福被杀后,吴学显自然有兔死狐悲之恸,因此逃至滇南,啸聚近万人,以拥唐反顾为号召,同时杨天福的旧部也集合数千人,声称为杨报仇,在滇西作乱。一时匪患大炽,昆明城郊附近都有匪踪,行旅为之裹足。
更糟的是顾的部下并不完整,他从四川率领滇军回师云南,这支滇军并不完全真心诚意拥顾,只是大家在四川立足不住,风雨同舟,回云南求生存,他不像唐那样有干部,有自己一手培植的军队。加上他的部下回滇后都以为江山在手,多年辛苦远戍在外,如今要享几年清福,于是争权争利,谁也没有励精图治,发奋为雄的朝气,这一来遂使顾品珍的政府在滇人心中大为失望,因此唐继尧三字重新被滇人怀念,大家厌顾之余,便均盼望唐早日旋滇。
唐胜顾败的关键即在于此。
第181章 湖南谭、程、赵之争
湘军自从驱逐张敬尧,南北战争忽然变成北与北战、南与南战的大混乱之局。执北洋牛耳的皖系被一个撤防北归的小小师长所打倒,西南声势最大的桂系也被闽粤边境一支孤军所推翻,任何武力不足恃,越是武力大的人,越容易被打倒。对湖南人来说,触目惊心,犹有余悸。因为湖南久做南北战争的战场,一胜一败之局,谁也不能征服谁,结果湖南便在兵荒马乱的拉锯战中,人民生命如草芥,人民财产如粪土。
谭延闿出长劫后的湖南军政,他能把握最高的政治原则,不再以兵事困扰湘人,他和赵恒惕宣称湘军任务以驱张为止,不卷入南北漩涡,并主张闭关自守,请南北均勿驻军湘境。就谭延闿背景来说,早年由咨议局议长参加革命,是立宪派人物,后来几度督湘,迄南北战争,他的政治渊源多少和桂系有关,湘军驱张,桂系也暗中支持,不幸驱张成功后,桂系竟在两粤失势,对谭无形中是一个严重的打击。驱张一役,湘军从北军中夺得大批枪支,吸收人民武力扩编为形形色色的部队,以湖南人的勇敢善战,如果内部团结起来,不要说北洋派不敢正眼相觑,就在西南各省中,也算是强大的武力。可是湘军并不团结,驱张成功后,变成了三分天下,谭延闿、赵恒惕和程潜鼎足而三,三派各有势力,这就吹散了湘军中兴的美梦。
9年9月,湘军一度整编,除正规军第一师外,共成立了12个防区司令:
第一区司令吴学剑,驻宝庆。
第二区司令张辉赞,驻湘乡。
第三区司令谢国光,驻衡阳。
第四区司令罗先闿,驻永州。
第五区司令刘叙彝,驻洪江。
第六区司令李仲麟,驻醴陵。
第七区司令陈嘉祐,驻郴州。
第八区司令蔡巨猷,驻沅陵。
第九区司令田镇藩,驻芷江。
第十区司令李韫珩,驻澧县。
第十一区司令林支宇,驻常德。
第十二区司令萧昌炽,驻平江。
在以上各军区中,第六军区最有实力,是属于程潜的,第一、二、三、七、十二各军区司令均属谭延闿,四、五、八、九、十、十一各军区则无所属。
军区制使湖南变成一个小国家,各县用人行政均操于各军区武人之手,武人认为驱张一役是他们打出来的天下,他们当然不把省政府放在眼中。
谭延闿四次督湘,遇到的是兵骄将悍、财政困难、军饷无着的局面。谭是文人出身,驱张一役则是军人的功劳,因此他们对谭就有不敬之心。他们在军区内不只是行政权操于己手,连地方税收也要支配,省政府无权过问。因此,谭的号令不出省门,他所用的民财各长,也受武人的干涉。谭在民国初年,曾说过:“省长是督军的媳妇”,可是现在他做了督军时竟变成各地方军人的媳妇了。
正因为此,谭才想整军和裁兵,而整军自然引起地方军人的不满。
裁兵过程中,只有第七混成旅旅长兼第四区司令罗先闿自言实力仅有一团,愿降任团长或退位让贤。罗从军50余年,本是老行伍出身,他平素宽袍大袖,手持烟管,与兵士同桌而食,同室而寝,乘火车总是坐三等,完全是个教书老夫子的模样。
他的言论一发出,湖南人均尊他为模范军人。赵恒惕推他为点验枪支委员会的委员长,这个委员会就是主持裁兵的一个临时机构。湖南人都赞成裁兵,可是对这位自动要求裁兵的老将军却又不愿意让他裁,纷纷电请省政府挽留他。
10月间,湘西发生了新风云,前常澧镇守使王正雅之子王育寅因父亲遇害,宣称起兵报父仇,自称常澧护国军总司令,推林修梅为湘西靖国军总司令,林修梅本是谭延闿旧部,且为谭派健将,却因裁兵事也对谭表示不满。谭在长沙听说湘西不稳,乃派兵讨王,却不及林。湘中的将帅均与林有旧,人人按兵不动,谭不得已派他的嫡系第一旅长宋鹤庚往剿。11月平江又有兵变,平江是第十二军区,军区司令萧昌炽被杀,这对谭也是很大的打击,因为萧原为督署副官长,极得谭的信任,谭不得已,又调李仲麟就近往剿,怎知李仲麟却阵前变节,与变兵合流,李部团长张振武于11月21日发表马电促谭下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