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此也,他携带大批随员和50万现金,他的随员还分别替他拉拢了流氓,运动报馆,每天制造些新闻,登载些假消息。譬如说:“唐绍仪派人来商可否与之一见,被揖唐拒绝。”唐绍仪看了报大为光火,于是也还敬了一则新闻:“王揖唐派一个代表来请见,我已严词拒绝。”
除了发消息,王还捏造了许多情况向北京政府报告,如:“上海形势转佳,与各方接洽颇有进步。”又报告他在上海受到各界的热烈欢迎,又伪造许多上海团体,印发了许多传单,也是吹嘘他在上海受欢迎。
此公真不愧是买空卖空的专家,他并且公然在报上登载巨幅广告,吹嘘他的随员品行端正,又说如有人在外招摇撞骗,请各界注意。
这一切他无非是向北京政府骗钱。这时候靳云鹏已经上台,靳想寄钱给他,向财政部商量汇款,财政部以军政费不敷甚钜,无法筹措拒之。
可是王揖唐脸皮很厚,抱着不辞不走、我行我素的态度。哈同花园一度发生炸弹爆炸,也骇不倒他。
王揖唐在上海奔走和谈,实在非常艰苦,全国无分南北,除了安福系都反对他。不过也有一位卓越的政治人物采取独立的态度,那就是寄寓上海的孙中山先生。孙发表公开谈话,主张可以和谈,不必反对某一个人,因为南北正处在战争状态中,只有对敌人才有进行和谈的必要,如果对方是一个朋友,就用不着开谈判了。因此,对于敌人所派的代表,用不着研究他是什么样的人。孙同时认为,谈判不必在中日军事协定等问题上斤斤计较,以致本末倒置,把国会列为次要问题。其实恢复国会是关键性的问题,如果恢复国会,则一切未经正式国会通过的卖国条约和亡国借款,都会宣布无效。孙中山检讨民国成立八年来国家弄得一团糟的主要原因,是由于民国初期大家都说革命只有破坏性而无建设性,并且产生了一种非袁世凯不能收拾当时局势的空气,这种空气对革命事业十分不利,遂使袁世凯坐收渔人之利。袁世凯死后,火烧汉口攻击革命军的冯国璋,以及逊清太傅徐世昌却爬上了民国总统的宝座,国家交到这些人手里,自然搞不出好名堂来。
南方代表在上海拒绝会见王揖唐,因此9月21日王揖唐就去谒见孙中山,请孙提示恢复和平的主要条件。孙答复王说:“首先应恢复国会。”王大为失望,他说:“如果恢复国会,岂不是等于投降。”孙朗声大笑说:“那有什么关系,武昌起义时,带兵来打革命军的,是段祺瑞,后来通电赞成共和的,也是段祺瑞。这不是很好的一个例子吗?”王又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孙乃引述他在四个月前一则故事:当时和谈正陷危机中,北方代表之一吴鼎昌,曾奉段祺瑞密令谒见孙,请教对当前时局的意见。孙提出恢复国会为和平统一的先决条件。吴鼎昌也认为这个条件难得办到,其他一切都好商量。孙乃用幽默的口吻说:“那还有三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民国成立,是国民党多年来流血牺牲的结果,现在应将国家的统治权交还国民党。”吴鼎昌请问第二个办法?孙说:“如果不愿交还国民党,就不妨再来一次复辟,将统治权交还清朝皇帝。”吴说:“这也办不到,第三个办法呢?”孙笑着说:“既不愿交还国民党,又不愿交还逊清皇帝,剩下来一个办法是北洋派曾经做过的,再制造一个新皇帝统治中国。”孙最后用严肃的语气说:“上海和会是南北军阀的分赃会议,我是坚决反对的,这种分赃即使成功,我一个人也不肯和。”
王揖唐当然认为这些办法都行不通,希望能有新的办法。孙中山说:“你们既然不要国会,我就给你们一个不要国会的办法。恢复国会只是维持现状的消极办法。为了根本解决,必须打破现状,我们可以联合起来再来一次革命,建设一个新中国,实行三民主义。这个新中国抛弃一切武人政客和新旧国会。”王揖唐表示这个办法倒是可以商量,于是王告辞出来。
王揖唐的奔走和谈很有耐性,他似乎努力想打开和谈的僵局,无奈南方代表不承认他的代表地位,也不把他当作对手,因此尽管他用尽心机去奔走,南方代表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
9月22日,王揖唐秘密地乘车到杭州,拜访浙江督军卢永祥,当晚即赶回上海,10月2日上海交涉署出面邀请南北代表在署内举行茶话会,并邀各国驻沪领事参加。这也是王揖唐的一种手法,因为找不到机会和南方代表见面,便想借这种外交茶会中见面,以给国际间一种印象,南北又恢复了和谈,同时制造一种和谈乐观的空气。
唐绍仪风闻交涉署的茶会隐含了另一种作用,即采取杯葛手段对付。也在这天的同一时间,假老靶子路自己住宅召开一个茶话会,把全体南方代表都邀请参加,以免南方代表中步调不一致。王揖唐扑了一个空,还是见不到南方代表。
10月18日,王揖唐派北方代表王克敏、李国珍备了正式函件,要求与唐绍仪面对面地接洽和谈。唐绍仪简单明了地答复说:“和谈尚未恢复,无事可商,所请会面一节,未便接纳。”
王揖唐这一来陷入了进退维谷,他所有的奔走都落空,有人把哈同花园的炸弹案,形容为他自己布置的,借以下台。由于他自10月19日起便拒见宾客。
北京政府正式发表一道通令,欲以促成和谈:
近迭据各方来电,促进和平,具见爱国之诚。一年以来,中央以时局危迫,谋和至切,开诚振导,几于喑口哓音,乃于西南意见殊歧,致未克及时解决,不幸而彼方变乱相寻,且有同室操戈之举。缺斨破斧,适促沦胥,蒿目艰虞,能无心痛!中央对于西南,则以其同隶中华,谊关袍泽,深冀启其觉悟,共进祥和。但本素诚,绝无成见,而对于各方,尤愿鉴彼纠纷之失,力促统一之成,戮力同心,共图匡济。诚以国家利害之切,人民休戚所关,苟一旦未底和平,则一日处于艰险。而以目前国势而论,外交艰难,计政匮虚,民困既甚,危机四伏,尤在迅图解决,不容稍事迂回。中央惓怀大局,但可以利国家福人民者,无不黾勉图之。而所以积极擘划,共策进行,仍惟群力之是赖。各军民长官,匡时斡国,夙深倚任,所冀共体斯情,以时匡翼,庶几平成早睹,国难以纾,功在邦家,实无涯矣!奉谕特达。
第158章 张作霖统一东北
徐树铮得意西北后,被称为西北王,使得名副其实的东北王心中很不痛快。徐树铮在段系中立了不少的大功,可是他的缺点是树大招风,时时刻刻会替段系带来许多纷扰。外蒙古撤治后,他的西北筹边使做得有声有色,北京政府内不喜欢小徐的人,都乐得让他去西北发展,可是奉系领袖张作霖却老大不高兴。
张作霖早就做到东三省巡阅使,可是事实上他并未统一东三省。6年10月他曾进兵吉林,想赶走吉林督军孟恩远,孟恩远年纪比他长,资格比他老,不肯买他的账,在他向吉林动脑筋的时候,孟即联合直系对抗他,他被迫悄然收兵;如今看到徐树铮在西北为所欲为,心中当然极不舒服。于是他电请北京政府在他的部下吴俊升或孙烈臣两人中选择一人任命为东北筹边使,以表示他的地位在筹边使之上。
在对付吉林督军孟恩远这方面,他和小徐利害却是一致的。孟恩远的女婿是陆承武,陆承武的父亲便是徐树铮以莫须有罪名杀害的陆建章,小徐时时刻刻防备陆承武替父报仇,当然也愿意看到孟恩远垮台,既为自己除害,也可以讨好张作霖。早在他未去外蒙古以前,他就曾暗中怂恿孙烈臣率领第二十七师移驻长春,在长春设立东三省巡阅分署。下一步骤就是逐走孟恩远,取而代之。张作霖当然赞成这个计划,他嗾使吉林士绅何守仁等分别向北京政府及东三省巡阅使控告孟恩远纵兵殃民等八大罪状。张自己也向北京政府控告孟恩远招兵买马,使得吉林纸币低落,民不聊生,请求撤换孟恩远,由孙烈臣取代。另一方面暗示孟恩远,叫他自己辞职,张愿意保举孟为东北边防总司令。
这时还是钱能训当国务总理,徐树铮指使龚心湛在国务会议上提出撤换吉林督军问题,钱能训认为应该从长计划,随便更换督军,如果令出不行,岂不大大损害中央威信。
孟恩远当然不肯示弱,他下令把中东路驻军调回长春、哈尔滨一带设防,并调吉军第一师师长高士傧率兵回长春设防,指使吉林各团体通电反对更动督军,又指使吉林全体军官联名质问北京政府:有没有更动督军情事?
8年6月18日,直系的陈光远发动,由曹锟领衔,王占元、李纯、陈光远联名通电政府,说是吉林督军问题关系外交、国防,请勿草率更调。国务院复电同意。
不过段系要拉拢张作霖,当然不便拒绝张的请求。
因此,北京政府又请出东北两位元老——赵尔巽、张锡銮,都是张作霖的恩师,请他们到关外进行调解,张作霖表示很轻松,他说:“我对孟恩远毫无私怨,不过是把吉林公民的意见转达中央而已。”
8年7月6日,北京国务会议由代理国务总理龚心湛提议,通过了调孟恩远为恩威将军,以黑龙江督军鲍贵卿继任吉林督军,以孙烈臣继任黑龙江督军。这样的人事调动也是北京政府的一番苦心,原来鲍贵卿为人比较和平,又没有兵权,把他调到吉林,可以减少刺激,可以和缓吉林军人的反抗。同时派出总统府侍从武官薛松年到长春,劝孟恩远不要反抗,承认保障他的地位和财产。张作霖也派人向高士傧示意,愿意收高为门生,以示不见外。然而高是孟恩远的外甥,舅甥关系总是亲的。
吉林方面似乎表现得很强硬,以高士傧为首,吉林的全体军官联名电请北京政府收回更调吉林督军的命令,并限北京政府48小时内答复。
7月11日,龚心湛以国务院名义答复高士傧等一电:
奉大总统谕,迩以外交迫切,孟督久任边关,阅历甚富,调京另有借重,非出左迁,孟督为关系国家之大员,本大总统知之有素。国家设官,本无内外轻重之殊,出掌封圻,内参机要,为国尽瘁则一。望勿以孟督迁调致生误会。
龚心湛同时有一封电报给孟恩远说:“元首眷顾,始终如一,到京后当有借重。”这些都是官话,因此,孟恩远也用官话答复,他给北京政府的电报说:“各团体聚集车站,阻远启行。欲去不得,欲行不能,请示办法。”他公开发表调职谈话说:“我若离开吉林,吉林六十营军队都不答应,我对此不能不有所顾虑,我若有半句假话,他日必死炮火之下!”
北京政府当然不愿意让吉林问题惹起兵戎,为了和缓局势,命令鲍贵卿暂缓到任,另派吉林省长郭宗熙兼摄督军,郭宗熙也不敢接受这个任务,孟恩远因此得意地说:“遵令移交,送印予郭省长不受,何时得行?”
张作霖认为北京政府太软弱,因此气得要调入关的奉军回奉对付老孟。
鲍贵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建议北京政府调孟恩远率高士傧一师及吉军一旅入关,暂驻直鲁边境,以孟恩远为总司令名义负责剿匪。这也可算作两便的主张,地盘虽变成了张作霖的地盘,可是军队还是孟恩远的本钱。这个办法虽然是无办法中间的办法,但是高师入关要假道奉天,张作霖不肯让路,同时曹锟的直隶,不肯划出防区,也不表示欢迎。因此鲍贵卿的办法也是行不通。
高士傧既然不向张作霖递门生帖子,张作霖当然把他当作眼中钉,非除高无法达到迫孟下台,于是向北京政府检举“高士傧组织护法政府,与西南一致,请政府明令讨伐!”
张作霖既然翻了脸,非硬干到底不可,于是决心用武,派第二十七师师长孙烈臣为东三省南路总司令,第二十九师师长吴俊升为北路总司令,分南北两路夹攻吉林。孙烈臣在开原设立司令部,其前锋开抵怀德,与防守双城的吉军相隔仅30里。吴俊升部也由大贲向南推进,与防守农安的吉军相隔约百余里。这时吉林方面也部署抵抗,高士傧在农安自称讨贼军总司令,发布了讨伐张作霖的檄文。张作霖则一再催促北京政府下令讨伐孟恩远。
大家都知道,东北问题已在日本魔掌中,日本人把东北视为其禁果,它阴谋要扶植一个力量,而把张作霖视为一个好对象,于是在张孟之争中左袒张作霖。
奉吉两军剑拔弩张,战火一触即发,日军突然出面阻止吉军在宽城子征发车辆,因此引起了冲突。日军从中韩边境调兵五营到吉林,并且提出了三项要求:(一)华军退出长春周围30里;(二)伊兰、开原两地辟为商埠;(三)日本人在伊兰有专办自来水之权。
7月21日日本驻北京公使到外交部向陈箓提出关于吉林问题的警告。内政牵涉到外交,于是北京政府才下决心撤除孟恩远,一连下了两道命令:(一)谴责孟恩远抗命称兵,招致外国干涉,孟恩远草率肇事,不得辞其咎;(二)高士傧违抗命令,着即撤职查办。
高部第一旅旅长诚明不战而降,奉吉之战还未开战,吉军就已失败,高士傧率部退守农安。孟恩远在这种情形下只好软了下来,7月28日孟恩远到长春和张作霖通了一次长途电话,他说:“我上了六十岁的人,名利心很淡,看得太多了,现已说服高士傧了。”29日他电催“霆九兄(鲍贵卿字)速来长春赴任,本人负责令高士傧办理交代”。
8月3日鲍贵卿应召到长春与孟恩远商定,保护孟恩远安全出境,对高士傧不咎既往,对吉军所提军费120万元不予追还。5日孟、鲍同赴吉林市举行交接典礼。
吉林便如此落入张作霖掌握中。吉林军人联名通电说以前反张宣言是奸人伪造。8月9日高士傧用书面向张作霖请罪,有“生我者孟督,毁我者亦孟督”句。张复函称高为“青年有为之士”。北京政府责成张查办高,张以轻描淡写的口吻了此公案:“查高士傧咎有应得,尚能悔悟,应予免议,所部旅团长一律撤差。”
孟恩远路过奉天时,张作霖设宴为之压惊。13日孟抵天津,吉林问题遂完全解决。
8月14日张作霖保举其第二十七师五十四旅旅长张作相继任二十七师师长,张焕相升任第十九混成旅旅长。
第159章 直皖争夺上海
上海因为是一个国际都市,所以一直占有特殊的地位,因此淞沪护军使也变为北洋军阀一个争夺的目标。尤其是直皖两系对这职位一直没有放弃争夺。淞沪护军使在官制上不属于江苏督军管辖,当年袁世凯酝酿称帝时为了牵制冯国璋,所以派遣第四师师长杨善德驻兵上海,兼任淞沪护军使,冯国璋对于他在江苏督军任内权力不能及于上海,心殊耿耿,不断向北京政府提出抗议。但是抗议归抗议,北京政府就是不愿意把上海划入江苏范围。后来浙江督军出缺,杨善德率兵进驻杭州,取得了浙江督军,这是民国6年11月间的事,冯国璋乘机把淞沪军区纳入江苏督军管辖,可是这只是冯单方面的行动,北京政府并不承认,段祺瑞派了皖系另一健将,第十师师长卢永祥继任淞沪护军使,冯段早期的误会,淞沪争夺是一个主要关键,由于卢永祥继任淞沪护军使,使到冯再次希望落空。
8年8月13日,浙江督军杨善德因病去世,北京政府发给杨1万元治丧费。北洋时代重武轻文,以治丧费就可为证,武人治丧费1万元,文人治丧费2000元,几乎成为一个定例。
14日北京政府调升卢永祥署理浙江督军,这时江苏督军李纯便乘机提出收回淞沪军区的要求,属于直系的长江三督联合保举第六师师长齐燮元继任淞沪护军使。可是皖系怎会把自己手中如此重要的地盘放弃?因此卢永祥急电向北京政府密保第四师(杨善德的部队)第八旅旅长何丰林继任淞沪护军使。卢以浙江督军身份仍兼原有的第十师师长,同时把杨善德留下的第四师予以扩充为一师一混成旅,把第四师第八旅旅长何丰林保升淞沪护军使,并兼任混成旅旅长,另保举第四师第七旅旅长陈乐山为第四师师长。卢的嫡系第十师一旅驻杭州,一旅驻上海。
这一安排让直系大为愤怒,可是直系无法正面反对,乃提出意见,认为淞沪护军使地位很高,不能由一个资格很浅的旅长继任。直系把这个意见向北京反映,要求北京政府慎重考虑淞沪护军使的人选问题。
卢永祥当然不会把已经到手的地盘放手,他的态度非常的坚决,他向北京政府表示:如果不接受他的意见他就不干浙江督军,宁愿回任淞沪护军使。其实这不过是一种姿态,只是向直系示威而已。9月14日卢竟由杭州回到上海,好像真要回任淞沪护军使,这使北京政府大感为难。
为了和缓李纯、卢永祥之争,北京政府乃采取一个折中办法,明令发表三案:
一、特任卢永祥为浙江督军。
二、裁撤淞沪护军使,改设淞沪镇守使。
三、令何丰林为淞沪镇守使。
在北京方面看来,这是一个两全的办法,可是浙方颇为不满,因为淞沪在江苏辖境内,护军使可以不受督军节制,但是镇守使则必须受督军节制。不但官职上完全不同,而且这一来仍然达到了李纯吞吃淞沪的目的。因此卢永祥和何丰林均分别发出通电:
卢永祥何丰林联名电:
恭读大总统命令,特授卢永祥为浙江督军,淞沪护军使着即裁撤,改设镇守使,调任何丰林为淞沪镇守使,此令等因。当此南北争持之际,国是未定,人心未安,政府失其重心,大局日趋危险,淞沪地方重要,未便骤事更张,除电呈大总统外,现仍以卢永祥兼任淞沪护军使名义,由丰林代行,维持现状。谨此电闻,即请查照为荷。
何丰林复自发一电向中央辞职,文云:
大总统国务院参陆部钧鉴:恭读大总统令,淞沪护军使一缺,着即裁撤,改设淞沪镇守使,调任何丰林为淞沪镇守使,此令等因。奉令之下,惶悚莫名。伏念淞沪地方重要,绾毂东南,自民国四年裁并上海、淞江两镇守使,特设护军使一职,直隶中央,当时设官分职,用意至为深远。数年以来,迭经事变,用能本其职权,随机应付。至去岁卢督调任后,学潮震荡,工商辍业,人心动摇,闾里虚惊,丰林一秉成规,幸免意外。现方南北相持,大局未定,忽奉明令,改设镇守使,职权骤缩,地方既难维持,事机尤多贻误,对内对外,咸属非宜。丰林奉职无状,知难胜任,惟国家官制,必须因地制宜,不能因人而设。惟有退让贤路,仰恳大总统准予免去淞沪镇守使一职,以重旧制,而维大局,不胜屏营待命之至。
随着第四师第十师(都属浙方)全体军官拍电到北京,吁请收回裁撤淞沪护军使的成命,任命何丰林为护军使。这时北京方面正为了直皖决裂,战端将启,无心顾及东南,所以未立即答复,何丰林疑是李纯搞的花样,即电李纯有“解铃系铃,全在吾师”句,又联合吴淞警备司令荣道一致电李纯有“同人等群相诘责,无词应对,私心惴测,亦难索解,非中央欺吾师,即吾师欺学生”云云。原来何丰林和荣道一都是李纯的学生。李纯乃复电表示心迹云:“中央命令如果由兄指使,兄无颜见弟,无颜见人。”可是浙方仍不谅解,于是双方剑拔弩张,分兵布防。江苏士绅结合各团体呼吁和平,李纯平素以和平为号召,面对江浙之争亦不愿过火,一场纷争总算双方能悬崖勒马。
9年8月4日,北京政府正式任命江苏督军李纯为和谈总代表。这时候,所谓南北之间已无和谈可言,不过这个职位代表北京政府的诚意。李纯一向以和平督军自命,南北战争时候,他一直坚持要和谈,南方对李纯也有信心。
李纯在江苏督军任内,最心腹的人是齐燮元,齐的正式官职是江宁镇守使兼第六师师长,最后是江苏军务会办。
皖系失败后,皖系大将安徽督军兼长江巡阅使倪嗣冲因病重被免职,北京政府命张文生暂署安徽督军,而长江巡阅使一职由李纯兼任,李纯认为长江巡阅使徒拥虚名,不愿担任,乃派参谋长何恩溥赴京请辞长江巡阅使,请政府另选贤能。北京政府对这长江三督之首的李纯特别垂青,乃将长江巡阅使裁去,改任李纯为苏皖赣巡阅使,齐燮元为副使。李纯对此名义颇满意,遂欣然接受。
怎知这个名义造成长江三督中苏赣两督的分裂,陈光远认为屈居李纯之下,心有不甘,竟公开宣称:“情愿归鄂,不愿归苏。”新任皖督张文生亦步陈光远后尘,反对李纯。江苏士绅竟有“李督生平素称不预民政”通电,请李移驻九江当涂。
这时江苏政潮突起,更增复杂。原来江苏省长齐耀琳和李纯政见相左,呈请辞职,李纯顺水推舟,乃向北京政府保荐王克敏为省长,消息传出后苏人大哗,认为王克敏除了嫖赌称能,一无是处,如此人物,怎能担任一省之长,遂函电纷驰,表示反对。在李纯的保荐呈文上为王克敏陪衬的还有一名王瑚,曾做过京兆尹,尚孚民望。因此,北京政府既要接受民意,又要顾全李纯的颜面,于是特任王瑚为江苏省长。
省长问题解决后,又发生江苏省财政厅长问题。原任江苏省财政厅长俞纪琦,也是苏人所不喜欢的,李纯乃保荐张文龢为财政厅长,这使苏人又为之大哗。这位张文龢有段逸事流传南京,据说他原籍江西,当李纯督赣时,他经人引见,入谒督辕,见到李纯即呜呼流涕,不胜悲恸。李纯莫名其妙,惊问原委,张文龢流着眼泪说:“文龢早年丧父,今见督帅,貌肖先父,故不禁悲从中来。”李纯人本忠厚,竟信张文龢有孝思,遂认为义子,派他为烟酒公卖局局长,后又派为两淮盐运使,最后保荐他为江苏省财政厅长,不料因此而惹起轩然大波。苏人认为张文龢无行,且工谄媚,怎可掌理一省财政,所以大举反对。
江苏人并不排外,可是民国成立以后,江苏一直在外省人主治下,其治绩不能令人满意,他们对李纯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恶感,只是因为王克敏和张文龢事件的刺激而激起反对的浪潮。因此张文龢事件使苏人更理直气壮,于是痛诟张文龢力诋李纯的通电便一通接一通到达北京。
这里特拣出最激烈的两电抄录如下:
江苏公民致大总统国务院文云:
直皖战起,李督借词筹饷,百计敛财,其始违法越权,委议会查办劣迹昭著之俞纪琦为财政厅长,人民惊骇,一直反对;近又报载力保张文龢。查文龢为李督干儿,其为人卑鄙龌龊,姑不具论,而禀性贪婪,擅长谄媚,若竟成为事实,以墨吏管财政,恃武人为护符,三千万人民生活源泉,岂可复问?报纸又迭载“李督派员向上海汇丰银行等,借外债一百五十万,以某项省产作抵”等语,借债须经会议通过,为法律所规定,以省产抵借外债,情事何等重大?如果属实,为丧权玩法之尤,此而可忍,孰不可忍?用特明白宣告,中央果循李督之请,任文龢为江苏财政厅长,文龢一日在任,吾苏人一日不纳税。至借债一节,如果以江苏省产作抵,既未经过决定手续,我苏人当然不能承认。江苏人民困于水火久矣,痛极惟有呼天,相忍何以为国?今李督方迭次托病请假,又报载其力保文龢,以去就争,应请中央明令,准其休息,以苏民命而惠地方。江苏幸甚。
南汇公民致大总统国务院财政部云:
报载李督力保文龢长财厅,以去就相要,苏民闻之,同深骇异。文龢为李督干儿,卑鄙无耻,不惜谓他人父,人格如此,操守可知。财政关系一省命脉,岂堪假手贪鄙小人?如果见诸事实,苏民誓不承认。且江苏者,江苏人之江苏,非督军所得而私。李督身任兼圻,竟视江苏为个人私产,并借以为要挟中央之工具,见解之谬,一至于此,专横之态,溢于言外,既以去就相要于前,我苏民本不乐有此夺主之喧宾,中央亦何贵有此跋扈之藩镇?应请明令解职,以遂其愿。如中央甘受胁迫,果徇其请,则直认江苏为李督一人之江苏,而非江苏人之江苏,我苏民有权,还问中央果要三千万人民为尽义务否?三千万人民为之豢养否?博一督军之欢心,失三千万人民,孰得孰失?惟中央图之!
第160章 靳云鹏组阁
龚心湛的代阁也代不下去,这时呼之欲出的人物是陆军总长靳云鹏,他是段祺瑞的四大金刚之一,是张作霖的儿女亲家,是曹锟的换帖兄弟。在徐世昌和段祺瑞对内阁总理人选意见不能一致的时候,靳算是一个各方都勉强可以通过的人选。
8年9月19日曹锟发表效电,又于22日与张作霖联合发表养电为靳捧场,不过靳也有政敌,他的政敌不是外人,却是段的灵魂与智囊,也是段的四大金刚之一徐树铮。小徐虽反对靳,可是形势于靳有利,所以他的反对归于无效。9月20日北京政府公布命令准许龚心湛辞职,派陆军总长靳云鹏兼代国务总理,李思浩兼代财政总长。25日靳就任代理国务总理,第一道人事命令是聘张志潭协助处理内阁事务,张志潭是徐树铮的死对头,这一来很明显靳和小徐是针锋相对了。
靳代阁后,吴佩孚也来了一份贺电,虽然吴只是一个小小的师长,却给靳带来了极大的光宠。
钱能训内阁是8年6月13日辞职的,此后一直是代理,正式的国务总理由于徐世昌、段祺瑞各有意见而难于产生。现在靳云鹏既然得到各方的同意,又是老徐(徐世昌)所痛恨的小徐(徐树铮)的敌人,徐世昌当然很满意,因此拟正式咨请安福国会,提名靳为国务总理,请国会予以通过。这时小徐正在库伦,而段祺瑞既然支持靳阁,安福系当然不便反对,不过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要“三长一秘”,三长是财政总长要李思浩,司法总长要姚震,交通总长要朱深,国务院秘书长要曾毓隽,这四人都是安福系的中坚人物。靳当时表示不反对,于是10月31日众议院通过了靳内阁,11月4日参议院也予通过。
可是靳所提的内阁名单却不肯照安福系的意思,他的名单是:内务总长田文烈、外交总长陆徵祥、财政总长周自齐、交通总长曾毓隽、司法总长朱深、教育总长夏寿康、农商总长张志潭、海军总长萨镇冰、陆军总长靳自兼。这个名单靳在提交国会前先电北方各省征求意见,曹锟、张作霖首先发电赞同,各省军人也一致附和。安福系认为靳搬出各省大军阀来吓唬他们,大为不满,尤其是对于靳所拟定的周自齐为财政总长激烈反对,指斥周为帝制余孽,曾经破坏副总统的选举,而张志潭也是他们最反对的人物。
在靳云鹏来说,他拟定这名单也是煞费苦心,周自齐是徐世昌提名的,徐认为周自齐可以向美国借款;夏寿康是黎元洪的人,徐世昌想借重黎出面协助南北和谈;田文烈是段系,曾毓隽和朱深则是安福系。
安福系要争内务和财政两席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内务总长的职权是办理国会选举,而财政部则可以偷龙转凤,供给安福系的经费。安福系的党费每月14万元,曹汝霖、龚心湛任财长时,财政部以“参战秘密费”每月支付安福系14万元,现在如果换了周自齐,这笔党费就要落空的。至于田文烈虽属段党却不属于安福系,所以田任内长对安福系是无助的。
11月9日,安福系推李盛铎、刘恩格、曾毓隽见靳云鹏,阻止提出内阁名单,不料靳的态度十分强硬,认为国会无权在内阁名单提出前加以干涉,国会如果有意见,尽可能在提付表决时加以否决。11日曾毓隽又单独晤靳,请靳修改名单,以李思浩为财政总长,吴炳湘为内政总长,而将田文烈调为农商总长。不料靳气势汹汹地说:“我的名单一个不能更动,如有一人被否决,我就辞职不干。”
安福系很耐心,继续和靳交涉,第一步是拉靳加入安福系以便合作,靳答以“军人不入党”。安福系又拉周自齐加入,周更露骨表示:“本人无意于做财政总长,条件更谈不到。”
靳云鹏打算万一安福系不通过周自齐,就改派为署理财政总长,或者自兼财政总长而以周为币制局督办,自己居名,周在幕后执行。靳和徐世昌有同一的目的,提名周自齐就是为了向美国借款。这时候,原先派往美国接洽借款的徐恩元已经偕同美国资本家数人回到北京,准备由中美两国合办懋业银行,并拟成立烟酒借款3000万元。
安福系既然不能改变靳的决定,只好直接找老段,希望段祺瑞能拿出老上司和老师的身份来压制靳,使其就范,段这时也有碍难而拿不出办法来。
到底还是小徐有办法,11月24日徐树铮由库伦返抵北京。由于徐有取消外蒙独立之功,回到北京变成了一个英雄,他对靳阁名单大为不满,尤其是事先征求各省军阀意见而不提交国会,更是愤慨,认为这是违反《约法》精神,蔑视国会尊严的恶劣官僚作风。在徐树铮的怂恿下,段祺瑞对靳云鹏大加训斥,迫使改提李思浩为财政总长以代周自齐。
8年11月28日,众议院通过了内阁名单,12月3日参议院也予通过,名单如下:
外交总长陆徵祥
内务总长田文烈
财政总长李思浩
陆军总长靳云鹏兼
海军总长萨镇冰
司法总长朱深
交通总长曾毓隽
否决了教育总长夏寿康、农商总长张志潭。而以田文烈兼署农商总长,傅岳棻代理教育总长。周自齐则被任命为币制局总裁。
靳云鹏当了国务总理,可是仍兼边防军训练处处长,所以一半是大总统徐世昌的部属,另一半是边防军督办段祺瑞的部属。
靳云鹏字翼青,山东济宁人,家贫,少孤,只有一个兄弟靳云鹗。兄弟二人幼年时均有膂力,推小车沿街卖水和代人搬运货物以养老母,知命安贫,乐善好友,有一年云鹗的水车溅了当地缙绅孙尚书的儿子,当场被孙家健仆揍了一顿,行时尚悻悻表示再问罪,兄弟二人乃连夜以水车载母妹逃往济南,经营染布。靳右眼外斜,顾主们遂以斜眼染匠呼之而不名。其后靳母子转赴烟台谋生,正值袁世凯在小站练兵,靳兄弟均投效了新军。靳云鹏因眼斜,只列名备补兵,清扫马厩厕所。靳因勤朴踏实,某次袁世凯巡营,见靳工作认真,好学不倦,遂提升为三等兵,从此由准尉司务长而少尉、中尉、上尉,保送陆军兵官学校炮兵科以第一名毕业,受袁知遇。宣统年间靳任段祺瑞第二路军的总参谋,段领导北洋军人要求清帝逊位,就是靳一手运用,从此成为段的亲信。靳平素事母至孝,而靳太夫人虽目不识丁,却能安贫乐道,其两子虽已大贵,靳家家风仍极朴厚,袁世凯在日对靳母赞不绝口。每逢袁家中请靳母吃饭,这位老太太必带四包礼物:“鸡蛋十个,豆腐四块,煎饼六斤,咸菜一罐。”而礼单上则写的是:“吉子十个,都福赐快,坚兵禄金,贤才一贯。”袁世凯必亲自点收,即席大嚼,宾主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