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四散传令,中军的旗号与号角声也不断变换着。
新军各营都指挥使行动迅速,所有的鸟铳手已经依托土车或者是沙袋矮墙做好了准备,鸟铳手的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长枪手与刀盾手。
许铭率领的骑兵营将士此刻也集结待命,随时可以出击杀敌。
炮营阵地上,火箭炮车已经全部射光了弹药,而流贼大军的人海依然在向前推进着。
钱樰望着前方距离已经不到一里的流贼兵马,脸色狰狞的吼道:“放!”
七十二门虎尊炮射出了最后一次齐射,然后便在钱樰的怒吼声中,炮营的所有将士齐刷刷的转身狂奔,众人此刻顾不上那些火炮,全部迈开步伐冲向不远处的中营方阵。
“杀官军!”
“冲上去,杀官军一人,赏银子五两!”
“杀官军两人,可直接选为甲兵,杀三人者,提拔为骁骑!”
对于这些流贼死兵、步兵来说,能够成为甲兵或者骁骑,就意味着可以脱离苦海,不但每日的饭食更好,住的地方更好,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也更大。
所以随着流贼各营将领不断的激励,那些死兵此刻已经彻底疯狂,无不嚎叫着加快了步伐,就连人群中的壮妇也是一样,甚至还有妇人一手拿着棍棒、菜刀,一手抱着怀中孩童,尖叫着冲向前方。
中营阵中,都指挥使沈拓看着不远处的景象,脸色阴沉得厉害,一旦鸟铳手开火,那些妇人和孩子便必死无疑,沈拓和营中将士都是于心不忍,可是又不得不开火。
“这些血债,都要记在李自成和一众贼首的身上,要让老子抓到他们,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沈拓心中暗暗想着,随即下令开火。
“放!”
一瞬间,新军中营、左营、右营同时开火,猛烈的火力横扫前方,那些冲到百步左右的流贼人海顿时被弹幕挡下,如同惊涛骇浪撞在了礁石上,直接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放!”
又是一轮齐射,流贼死兵成片的倒下,刚才那个怀抱孩子的妇人也身中三铳,倒在了血泊之中,怀中的孩童此刻也不再哭闹,安安静静的依偎在母亲的怀中。
那妇人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嘴角竟然不可思议的微微上扬,也许只有到了真正死亡的那一刻,对于这对母子来说,才是解脱!
沈拓此时双眼通红,看着那对母子被后面冲上来的人群淹没,死后连尸体都无法保全,心中怒火中烧,随即拼尽全力大声吼叫着,发泄着心中的悲愤和怒火。
“放!”
鸟铳手们不断射击,三段式射击绵延不断,猛烈的火力让冲锋的流贼死兵伤亡惨重,哪怕是对这些死兵毫不在意的刘芳亮、李来亨、袁宗弟等贼首,此刻也是眉头紧锁,心中震撼不已。
“刘衍部的鸟铳如此犀利!”
与此同时,孙可望率领一万七千长枪手也冲了上来,可是当中营的鸟铳手们开始齐射之后,孙可望便惊骇的望向前方,只见前方的死兵如同秋日里的庄稼,被一层一层的收割着,根本冲不到新军阵前。
也许换上各营的持盾甲兵可以冲到阵前,那些骁骑拼着伤亡也是可以的,但各营贼首舍得如此血拼吗?
至少在各营死兵、步兵消耗完之前,各营的贼首是不会投入真正精锐的。
所以此时孙可望也是一样,直接下令长枪手停止前进,然后就地结成方阵待命,驱赶着周围经过的死兵、步兵绕到两侧去,然后继续冲击新军方阵。
“冲吧,死吧!”
孙可望狰狞的面孔浮现了出来,对着远处的中营方阵怒吼道:“我就不信,用几万条人命还冲过去!”
新军中军内,刘衍微微皱眉,此时城墙上的火炮火力在不断减弱中,已经有两门火炮炸膛了,陈永福第三次派人来请命,希望能停止炮击,让火炮散热。
可是刘衍依然不松口,命陈永福部继续开炮,直到所有火炮炸膛!
刘衍望着前方的战场,那些死兵、步兵的尸体已经在新军阵前堆积起来,形成了小半人高的尸堆。后面冲上来的流贼士兵,甚至需要先爬过去,然后才能继续冲锋。
而流贼各营的甲兵与骁骑,也在不断向前,只是距离新军方阵还有段距离。
“给陈永福传令:所有火炮对准流贼各营的骁骑和甲兵,给我轰!”
第三百九十一章 胜利(二)
此战,李自成吸取教训,在与刘宗敏、李过、李来亨等人商议之后,才制定了“死兵、步兵为先,甲兵、骁骑随后”的战略,用人数庞大的死兵来消耗刘衍部的兵力。
可是真正打起来,李自成却震惊的发现,那些死兵哪怕被驱赶着,源源不断的冲上去,也依然冲不到新军阵前,在可怕的鸟铳阵前数十步,就再也无法向前推进了。
此刻,李自成在千里镜内见到了可怕的一幕,无数死兵、步兵前赴后继的冲上去,然后被持续不断的鸟铳齐射打死,新军各营阵前数十步,以及堆积起一道弧形的尸堆,就如同上次大战刘衍部搭建起来的矮墙一般!
而且随着死兵、步兵的大量死亡,恐惧已经在流贼各营中蔓延开来,即便是后方尚未投入作战的那些甲兵与骁骑,此刻望着前方的尸山血海,望着巍然不动的新军方阵,心中也开始打鼓,之前的战意开始飞速消退。
“不能再等了!”
李来亨望着前方的战事,明白再等下去,等到军中甲兵、骁骑也开始畏战,那就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立即向闯王请战,我前营将士要……”
李来亨还没说完,一颗炮弹就落在了流贼前营中军,两名骁骑被炮弹横扫贯穿,一团血雾顿时炸开,李来亨半个身体都被鲜血染红,惊得大叫一声,急忙策马撤到一边。
紧接着,不断有炮弹落在四周,这些炮弹都是开封城上的火炮射来,陈永福在接到刘衍的命令之后,也是发了狠,自己的前程军功就在此一战,也顾不得炸膛的危险了,不断指挥众炮手开火,对准距离最近的流贼火器营和前营精锐猛打。
此时流贼前营甲兵一阵骚动,就连李来亨周围的骁骑也是蠢蠢欲动,不少骁骑都开始策马向后退却,李来亨见状顿时如坠冰窖:军心已废!
可是大战才刚开始,李来亨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认输,也顾不得违抗李自成的命令,当即下令全营冲锋:“冲上去!”
左果毅将军谷可成、谢君友,右果毅将军田虎接到李来亨的命令,率领流贼前营的三万甲兵开始上前,那些甲兵被三人带着大队亲卫强力弹压,一级压一级,总算是稳住了军阵,然后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李来亨则亲自督阵前营的八千骁骑,随后也跟了上去。而此时流贼前营的三万步卒、死兵已经伤亡过半,剩下的一万多人已经开始溃败,夹杂着火器营的溃兵一起,惊恐的向后冲来,直接与三万甲兵撞在了一起。
李来亨见状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击杀溃兵,谷可成率数千甲兵在前方掩杀,将那些惊慌失措、哭喊求饶的溃兵全部击杀,最终引得大量溃兵奋起反抗,与前营的兵马在阵前厮杀了起来。
与此同时,流贼左营与右营的情况也差不多,大批的死兵、步兵溃逃下来,与后面的甲兵、骁骑撞在一起,数万、乃至十几万人马相互拥挤、冲突,战场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团浆糊般的流贼兵马。
李自成瞪大双眼,怒火中烧的望着前方混乱的军阵,靠着牺牲数万死兵的代价,各营大军才推进到刘衍部阵前数十步的位置。可是现在,随着各营的死兵、步兵相继溃败,后方的甲兵与骁骑又没能及时冲上去,致使付出巨大牺牲才换来的战果,全部付诸东流了!
“命各营骁骑冲上去开路!”
李自成愤怒的下令,而旁边的李岩、顾君恩却急忙劝阻。
李岩说道:“闯王不可!我军阵势已乱,各营骁骑即便冲上去,也无法冲散刘衍部军阵,不如暂且收兵回营。先命各部打造盾车,仿效刘衍部准备沙袋防炮,然后择日再战!”
顾君恩说道:“刘衍部火器太过犀利,我军如此冲锋根本压不上去。而且我义军又缺少弓箭手,各营那些零星的弓箭手根本压制不住刘衍部的鸟铳,闯王要考虑撤兵之策,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宋献策与牛金星虽然不和,同时也看不惯李岩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但是此时也不得不站出来声援,纷纷劝阻李自成的冲动,认为义军各营应该撤下来。
李自成看着统一意见的四个军师,虽然心中很不情愿,但还是压住心中怒火,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命中营先撤下来,左右两营徐徐后撤。”
“命前营与火器营继续冲击刘衍部军阵,为大军殿后!”
李岩、顾君恩、宋献策、牛金星见状都松了一口气,李自成终于听劝了,急忙派人前去传令。
可是此时流贼各营已经乱套,李自成派出去传令的兵马虽然有数十人,但这些士兵策马穿梭在混乱的军阵中,根本无法迅速找到位置,甚至还有不少传令兵中炮而死。
于是李自成、李岩等人吃惊的发现,军令已经下达许久,可是义军各营却依然在各行其是,都在继续向前推进,或是与那些溃兵撞在一起胶着着。
“怎么回事!”
李自成终于愤怒了,这场大战打得太过恼火,先是四百多门火炮根本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而后大军进攻失利,再接着想撤军回去,各营又撤不下来。
现在的李自成觉得自己的中军已经失去了作用,就好像是一个又聋又瞎之人,哪怕知道了周围的情况,也根本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
“立即再派人去传令!”
李岩当即自告奋勇,前去调配人手传令。
突然,前方战场传来一阵“万胜”的欢呼声,李自成急忙举起千里镜,只见刘衍部的亲卫营、中营出击了,两营两万多人结阵向前,李定国、孙可望、艾能奇率领的火器营已经被彻底击溃,在混乱的人群中,李自成甚至都找不到三人的战旗在哪里!
“命李来亨的前营停止调动,立即原地固守,给我挡住刘衍部的反击!”
“命令左右两营立即进攻刘衍部侧翼,马上!”
此刻李自成明白,刘衍这是不让自己撤军,随着那两万多新军出击,李自成知道,大军想要平稳的撤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前进!”
刘衍策马行进在军阵之中,沈拓率领的中营在前,刘衍、苗绍率领的亲卫营接替了前营原来的防御位置,两营向前推进了两百步。
此时刘衍望着前方已经溃散的流贼火器营,找寻了一会儿,才发现李定国、艾能奇的战旗,已经快要撤到流贼前营那边了。
“跑得倒是快!”
随后,刘衍在乱军之中看到了孙可望的战旗,不由得冷笑一声,指着孙可望的战旗,对传令兵说道:“传令骑兵营,告诉许铭,他还欠本镇一个斩将夺旗,命其立即率部出击,给我干掉贼首孙可望!”
此时孙可望率领的一万七千长枪手已经被大批的溃兵冲散,聚集在孙可望身边的长枪手只剩下六千多人,这里也成为整个流贼战阵的最前线。
不过孙可望此时不敢撤退,因为身边的这六千多人已经军心动摇,孙可望从每一个士兵的眼睛中,都能看到恐惧和不安。此时下令撤退,这六千多人当场就会崩溃。
“吹号!”
没办法,孙可望只好下令吹号,向李定国求援,希望能有援兵过来接应一下。
可是此时战场上到处都是杂乱的呼喊声和号角声,求援号角很快便淹没在各种声音中,已经率残部撤到流贼前营阵中的李定国、艾能奇根本听不到。
就在孙可望惊慌失措的时候,一阵铁蹄的轰鸣声传来,许铭率领八千多骑兵营将士冲进乱军之中,径直朝着孙可望所部杀来。
接到命令的许铭已经双眼赤红,这一次要再拿不下一个贼首,自己也就不回去了,直接死在战场上好了。
“冲锋!全速冲锋!”
骑兵营八千多名将士全速冲锋,滚滚铁骑大军扫过混乱的战场,沿途的流贼溃兵,被堵住的甲兵,失去速度、原地打转的骁骑,全部被扫荡、斩杀、击溃,许铭所部如入无人之境!
轰!
在骑兵营即将撞击孙可望部的时候,前锋上千杆鸟铳同时开火,硝烟之下,六千多长枪手组成的方阵瞬间被击溃,随着两、三百流贼士兵被击中倒下,一个巨大的缺口出现在前方,许铭率部直接顺着这处缺口杀了进去。
孙可望部被击溃!
此时数千长枪手转身就跑,任凭骑兵营将士从自己身边呼啸冲过去,任凭无数的长枪、战刀收割着自己的同伴,每个人都只顾着逃命,将后背完全暴露了出来。
孙可望也是如此,策马狂奔,却非常倒霉的被一处堆积起来的尸体拦住,战马被尸体绊倒,孙可望直接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许铭率部就赶在后面追击,见孙可望坠马,大笑着率部冲上去,叫道:“击杀残敌,给老子拿下贼首,死活不论!”
周围的骑兵营将士欢呼着策马冲上去,跟着孙可望的数十亲卫转眼便被屠杀干净,孙可望那左果毅将军的战旗也被砍倒。
此时孙可望虽然摔得七荤八素,但还是咬着牙从尸体堆里爬了起来,看着前面的许铭,知道那是新军的将领,便大声喊道:“我是火器营左果毅将军孙可望,我投降,我愿弃暗投明,为刘总兵效死!”
周围的骑兵营将士将孙可望围了起来,许铭也策马过来,盯着孙可望许久,脸色非常纠结。
“请将军代为转禀,末将愿弃暗投明,从此为刘总兵鞍前马后,末将知道许多李贼的情况,愿意……”
许铭看着孙可望那张笑脸,突然一巴掌扇过去,直接将孙可望打晕,然后说道:“你们都看到了,这小子是我一击擒获的,给老子绑了,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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