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托看了多尔衮一眼,说道:“也许,卢象升并没有打算撤走,睿亲王请看,济南城外的百姓都已经被迁入城内,就连城外的民房都被拆除了,显然是卢象升准备坚壁清野,要在济南城下与我军开战了。”
多铎不满于岳托的言辞,说道;“那又怎么?城头上只有卢象升的旗号,那边的是山东巡抚颜继祖的旗号,其余各路明军都没有赶来,刘衍所部也不在。依我看,城中的明军最多一万人,甚至可能只有几千人而已,此战我军必定擒杀卢象升!”
岳托眼见城中明军士气大振,知道卢象升绝非庸才,不过却也不好直接反驳多铎,只好说道:“希望如此吧。”
多尔衮也知道卢象升不是等闲之辈,于是说道:“我们还是不要轻敌,先攻几天,将城中明军的兵力消耗一些,然后再围困打援。最好是能将刘衍所部引来,我军集中优势兵力将其聚歼在济南府一带!”
杜度和岳托对视一眼,二人都是心有余悸,刘衍打仗的手段太老辣了,怎么狠毒怎么来,此战各旗勇士不知道还要伤亡多少人。
随后多尔衮下令围城,以杜度的满州镶红旗、布颜代的蒙古镶红旗两部封锁北面,以多铎的满州镶白旗封锁西面,以岳托的满州正红旗封锁东面。多尔衮率领满州正白旗、伊拜的蒙古正白旗、尚可喜的一万汉军,以及两千多明军俘虏、从沿途劫掠来的两万多百姓,全部在南面驻扎。
在济南城南面,多尔衮扎下大营,然后将一众旗主召集到中军大帐内,命令各部开始抓紧时间打造云梯和冲车,明天一早开始攻城,以南、北两面为主攻方向,东、西两面佯攻。
同时,多尔衮命尚可喜随时备战,一旦刘衍所部出现,便以尚可喜所部一万汉军迎战。
当日,清军各部四面扎营,将济南府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清军各部只用了半天时间,便将济南府城周围的树木砍伐一空,然后开始大规模打造云梯和冲车、盾牌、盾车等攻城器械。
同时各旗旗主还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向四周搜寻明军的动向,多尔衮特意派出斥候向南面探查,搜索范围达到了上百里,以防止刘衍率部突然杀到。
到了晚上,四周的清军点燃篝火,连同俘虏和被掳走的百姓在内,十多万人的营垒绵延十几里,将偌大的济南府城围在中间,犹如漫天的繁星组成的银河,把济南府城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此时卢象升站在城头上,向南面眺望,借助清军大营中的火光,隐隐可以看到一杆金龙大纛正在夜风中飘扬。
“奴贼这是准备围点打援了。”
卢象升担忧的说着,一旁的亲将卢怀英心中暗叫了一声侥幸,幸好在清军赶到前,将卢象升的几个兄弟给送走,让他们带上卢象升的亲笔信,前往京师求援去了。
此时卢怀英担忧的说道:“督臣,现在山东都司能战的兵马,也就是刘指挥使的新军了,其余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的营兵只是表面功夫,真要打起来,是指望不上的。可是现在济南城下有十万清兵,刘指挥使只有九千多新征召的新军,这一战怎么打啊?”
卢象升微微摇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打,可以说这一战远比巨鹿之战凶险,战场的主动权在清兵手中,形势岌岌可危。
“希望朝廷能够尽快发来救兵。”
现在各地的勤王大军应该已经陆续抵达京师周围了,西北的山西镇、陕西镇、宣府镇的兵马都是敢战的,孙传庭和洪承畴手中的兵马也算是精锐,如果朝廷能够下定决心,留下部分兵马截断清兵后路,以主力大军会战于济南城下,未尝不能再打一场巨鹿大捷!
可是卢象升随即便想到了兵部尚书杨嗣昌,刚刚火热起来的一颗心瞬间就坠入了冰窖之中。
“唉!”
一声长叹。
卢象升摇了摇头,似乎想将这些烦恼都晃出去,随后问道:“颜抚台去哪了?”
卢怀英说道:“下午大人与颜抚台商议要征召城中青壮协助守城,可是现在城中府库用度不足,所以颜抚台去了德王府,说是要向德王借粮借银子。”
卢象升点了点头,德王朱由栎虽然没有什么才干,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情也干了不少,可是在众藩王之中的风评还算是中上等,至少在大是大非上面,还没犯过糊涂。
“希望颜抚台能借到钱粮吧。”
德王府。
“什么?要借银子、借粮?”
颜继祖满脸期待的看着德王朱由栎,只见朱由栎眉头紧锁,沉吟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本王刚刚就藩没多久,朝廷也没有太多的赏赐,就连封邑的收成也还没凑齐,本王现在也是囊中羞涩啊。”
“殿下!”
颜继祖这下急了,也顾不得礼仪体统,大声说道:“如今十万奴贼大军就在城外,朝廷援兵还不知道何时抵达,如果没有足够的钱粮,城中数千将士、几万青壮拿什么守城?难道要让众将士饿着肚子与奴贼作战?要让战死的将士连抚恤银子都没有!”
“殿下想想前任德王一家,如果奴贼真的破了成,下官等自然要以死报国,可殿下也绝难独身事外!”
朱由栎眉头紧锁,猛地站了起来,正要发作,却看到颜继祖毫不退让,盯着自己心中发颤,于是便缓缓坐了下来。
“唉!”
“颜抚台真是让本王为难了,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那颜抚台就说一说,需要多少钱粮?”
“殿下英明,以现在城中兵力计算,以及城中百姓所需口粮,再以一月时间为期限,下官至少需要军饷五万两,粮食八万旦。如果战事一个月内结束不了,那殿下就还需支援一二。”
“什么!”
朱由栎再次站了起来,瞪大了双眼,大声说道:“这么多钱粮?难道你巡抚衙门和卢象升的总督衙门都是乞丐吗?你们一两银子、一粒粮食都没有?”
颜继祖苦笑着说道:“殿下明鉴,济南府城被奴贼毁坏才多久?下官与卢督臣耗费钱粮才将城池重建起来,要不是我们耗费了府库中几乎所有钱粮,提前将城墙和城门修建完毕,现在奴贼大军已经踏平济南府城了,下官等真的没有钱粮可用了!”
朱由栎闻言气急,大叫道:“抗击奴贼是朝廷的是,你们这些封疆大吏不出银子、不出粮食,却盯上我一个闲散王爷的荷包,这是何道理!”
说完,朱由栎便准备拂袖而去,颜继祖此时也发了狠,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拉住朱由栎的衣袖,大声说道:“钱粮还没出,殿下何往!”
“你!”
朱由栎气得指着颜继祖的鼻子大喝道:“放肆!”
“没有钱粮就守不住济南府城,大家都得死,下官今天也就不讲礼仪了,殿下大可在战后上奏朝廷弹劾下官。可是今日,殿下不拿出钱粮来,是走不了的!”
朱由栎被颜继祖一阵“咆哮”,最终也是没了脾气,只好出钱出粮,不过却逼着颜继祖写下字据,在击退清兵之后,总督府和巡抚衙门必须连本带息还给德王府,利息也要按照民间行情计算。
颜继祖气得七窍生烟,咬着牙写下字据,然后一把甩给了德王朱由栎。
“呵呵,颜抚台跟着本王府上的带刀舍人去吧,今晚就能将钱粮交割完毕。”
颜继祖抱拳便走,可是到了正堂门口,却停下脚步说道:“对了,等到战事开打,到时候还需要德王殿下移步城头,为守军将士鼓舞士气!”
德王朱由栎顿时傻眼。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争吵不断
青州城。
此时城北遍布明军的营垒,即墨营参将张友勋、文登营参将鲁庭言、登州营参将韩煦三人愁眉不展,正聚在张友勋的中军大帐内,对坐无言。
“这都几天了?你部下的灵山卫操守官刘衍,为何还不到!”
面对文登营参将鲁庭言的质问,张友勋当即反驳道:“我即墨营已经来了四千兵马,几乎将家底都拉来了,可是你鲁参将却只带来三千多老弱残兵,还有你韩参将,虽然带来了八千多人,可是却都是平常的墩军,你的那些营兵精锐呢?你们自家的精锐都没到,却要质问我,是何道理!”
韩煦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呵呵,我和鲁参将哪能跟你比啊?我们手里能有什么精锐,都比不上你麾下灵山卫的那支新军,那可是大败奴贼主力的精锐!”
“现在卢督臣和颜抚台,还有德王都被奴贼主力困在济南府城,咱们却因为你即墨营的主力精锐不到,迟迟无法北上救援,一旦济南城破,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张友勋当即吼道:“谁也别给我扣帽子,老子不怕!有胆子,现在咱们就拔营北上,你们干不干!”
鲁庭言和韩煦顿时不说话了,要不是军情紧急,二人根本都不会来这里,早就集结麾下精锐,固守文登营城和登州营城了,谁会像傻子一样去济南拼命?
现在整个山东都知道即墨营有一支强悍的灵山卫新军,刘衍不到,不管是鲁庭言还是韩煦,哪一个都不会下令北上。特别是众人军中的夜不收抓到了一个溃兵,正是刘泽清镇标营的士兵,知道刘泽清已经兵败身死的消息,几人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张友勋看着二人,气冲冲的说道:“此战即便刘衍率部赶到这里,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去打,他只有九千人,奴贼可有十万之众!一旦灵山卫的新军败亡了,咱们也都活不了。”
“切!”
鲁庭言顿时嗤笑起来,说道:“要是刘衍的精锐都战败了,那咱们也就别打了,各自返回驻地,固守待援好了。”
张友勋闻言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正要发作,韩煦却站出来说道:“你们说卢督臣麾下的督标营如何?眼下卢督臣率部据守济南府城,凭借督标营的战力,也许可以据城死守,力挫奴贼于城下,到时候咱们不去也没关系了。”
“对、对,说的没错!”
张友勋顿时气晕,明白自己跟这两个货色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讲了,于是便烦躁的挥了挥手,让鲁庭言、韩煦二人各自散了,并且将帐外的亲卫叫来,要再派人去催促刘衍,让其加快速度赶来汇合。
就在这时,几人听到外面传来阵阵战鼓声,韩煦第一个跳了起来,大笑着说道:“听号令,这是友军到了,定然是刘衍率领的灵山卫新军!”
鲁庭言顿时变色,沉声说道:“刘指挥使一路劳顿,咱们要去迎接一番,并且为新军将士准备吃喝,好好犒劳众将士!”
韩煦连连称是,二人联袂出了中军大帐,将张友勋丢在这里。
“这两个混账!”
此战众人都依仗刘衍所部,即便刘衍官职最低,鲁庭言和韩煦竟然都要在张友勋的面前极力拉拢,让张友勋感到好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没过多久,刘衍率领灵山卫七个营的将士抵达明军大营,安顿好了各营将士之后,刘衍带着陈勋、王越、汪博、张义、沈拓、苗绍、许铭七个千总,以及镇抚官荀景云,一起来到张友勋的中军大帐内。
鲁庭言和韩煦也跟着过来,笑呵呵的在中军大帐内坐了下来。
“末将见过参将大人,见过鲁参将、韩参将!”
“呵呵,刘指挥使不必多礼,快坐下歇歇,这一路赶来,辛苦了。”
张友勋笑着说道,然后瞥了鲁庭言、韩煦一眼,便对刘衍说道:“刘指挥使,此番带来多少兵力?”
刘衍看了看三人,单从这三个参将对自己嘘寒问暖的态度就能知道,此战他们是铁了心将自己和新军将士当做前驱了,于是便不再客气,准备要一路好处。
“启禀大人,属下将新军七个营,共计九千余将士全部带来了。”
“好!”
张友勋大笑说道:“有刘指挥使,有九千新军在,我军定能解济南之围!”
鲁庭言和韩煦也是连连称赞刘衍,称刘衍大义凛然、义薄云天、忠义无二、虎将之风等等。
一旁的千总王越见了都瞪大了双眼,小声对陈勋说道:“我的乖乖,这两位上官真是厉害,比我还会溜须拍马,真是难得一见!”
陈勋瞪了王越一眼,说道:“如此,的确难得一见!”
刘衍看着三位上官如此夸口,笑着抱拳说道:“三位大人,此番军情紧急,末将还有事情相求啊。”
不等张友勋说话,鲁庭言直接大手一挥,说道:“此战刘指挥使便是我军主力,有话但说无妨,我们三人一定全力支持!”
张友勋也是连连称是,韩煦则是顿了顿,然后点头了事。
“此番军情紧急,末将为了赶时间,并没有携带太多的钱粮物资,军中火炮也很少,所以请三位大人支援一部分钱粮,最好可以支援末将一些精良的火炮助阵。”
这些张友勋、鲁庭言、韩煦都傻了眼,看向刘衍,刚才还是听话的好部下,现在怎么就变脸了,直接要钱要粮,还要上火炮了!
鲁庭言和韩煦直接闭上了嘴,根本不敢接话,张友勋则是眉头紧锁,说道:“现在大家都是急急忙忙的率部出来,钱粮都是不富裕,要不然……”
刘衍不等张友勋说完,直接大声说道:“战场上打的就是钱粮,如果我军中钱粮供应不上,那九千多将士强行北上,岂不是自寻死路?不但解不了济南之围,还会平白葬送上万将士的性命!恕末将无力,不见到钱粮和火炮,属下是不会北上的,万事有三位上官在前面顶着,将来朝廷怪罪下来,也落不到末将的头上!”
“你!”
张友勋想不到刘衍会直接顶撞自己,顿时觉得失了面子,鲁庭言和韩煦也乐得看笑话,却想不到刘衍直接起身,对二人说道:“此番出战也不光是我即墨营各部自家的事,而是山东都司的事,二位大人也都有份。以末将之见,如果张参将的确为难的话,不防二位大人也帮一把手,如何!”
说完,刘衍抱拳对三人说道:“话已经说到了,末将便回去待命好了,三位大人慢慢商议,告辞!”
看着扬长而去的刘衍,张友勋这才算是体会到手握强军的好处,即便对待上官也可以恣意行事。
“二位,你们看此事如何处理?”
张友勋直接将皮球踢了回去,鲁庭言和韩煦对视一眼,二人本来想要看热闹,刘衍却将二人也一并拉了进来,现在自己与张友勋拴在了一起,只能一起商议办理了。
“我说张参将,你手下这个刘衍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不就是仗着手中有一支新军吗?竟然在三位上官面前如此耀武扬威,成何体统!”
看着发泄心中不满的鲁庭言,张友勋苦笑一声,说道:“我也可以整治刘衍,咱们也可以不给他钱粮和火炮,结果无非就是刘衍按兵不动。咱们或是率部北上去送死,或是坐视济南府城沦陷,然后一起被朝廷治罪,坐着囚车去京师菜市口,反正横竖都是死,你们二位说说看,我听你们的。”
这下鲁庭言再没了言语,看向旁边的韩煦,用左手敲了敲椅子扶手,示意韩煦说两句。
韩煦咳嗽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然后说道:“要我看,咱们不妨拢一拢各营中的钱粮数额,看看能分出多少给刘衍。要是能凑出来,事情也就好办了,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咱们犯不上去拼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