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跞听了却是不太乐意,只不过对于魏侈所言,他也对比是毫不奇怪,只继续与之争辩道:
“君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家规又岂能肆意凌驾于国法之上?‘始祸者死’乃是铸鼎之言!而此刑鼎,更是赵鞅亲自所铸。倘若他自己都不能遵守,日后我晋国公卿又岂能服众?倘若日后人人如法炮制,那我晋国岂不又将大乱?”
“还请君上能够从长远处着想!何况现如今周王室和卫国、郑国、齐国,也都在关注着晋国呢!君上若不能秉公处置,只怕是会寒了天下人之心!而我晋国既身为伯主之邦,更是要有所表率才是啊!”
晋侯午一听,又是一阵左右为难,不由叹息道:
“可是……此事各种内情,他们也尚且未知,更也宜以他们的见解为准。诸位卿家,你们都说说……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殿上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很多人其实并不愿意得罪荀跞,故而也都是在那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梁婴父却是突然出列道:
“君上,其实此事早有定论,依臣之见,根本就不必在此讨论!”
这时,晋侯午和荀跞都还以为他的态度是和之前一样的。
然而,却只听梁婴父继续说道:
“如今中行氏和范氏虽然溃败,但却依旧强占着朝歌,邯郸等处。此终究是我晋国的心腹大患,此刻若再驱离赵氏,恐非善举!”
“还请君上收回成命,让赵大夫回得绛城,共同商量如何平叛之事!”
这时,范皋夷也是跟进道:
“臣与梁婴父所见略同,臣附议!”
有了他们二人的发话,突然大殿之上是一阵骚动。
只因众所周知这梁婴父本就是荀跞的宠臣,而范睾夷也是由荀跞一手扶立起来的。
而如今他二人突然如此说,那岂不就等于是荀跞也是这样的意思?
再考虑到荀跞和赵鞅之前本就是关系匪浅,所以,众人也就理所应当的以为可能这才是荀跞的真实用意!只不过,他为了表现得更为公正,而故意如此设局。
所以,其他稍有些“眼力劲”的公卿,这时索性也就纷纷大胆的附和起来。
而在场众人中,要属最吃惊的,那一定莫过于荀跞!
他万万没有想到,范皋夷和梁婴父居然会突然整来这一出!他不由是眉头一皱,心道:
“这两个家伙,又是在犯什么病?!居然现在就开始拂逆起本卿来了?看来……让他们成为六卿……还真是搬石砸脚了!”
不过,荀跞的反应倒也是极为迅速,心念一转,又顿生一计!
“君上,既然众人皆认为不该就此驱离赵氏,但……此事却也不能没有交代!”
“臣得知,赵鞅身边如今有一贵客,乃是洛邑太史李子明!但是,此人自从是来了我晋国之后,先是邯郸午被杀,之后又是范氏和中行氏叛乱!而且……据说这些事也都是由此人暗中谋划的!”
“臣以为,赵鞅之罪过,既然皆由此人而起,那李子明就必须要有所处置才是!”
晋侯午一听荀跞似是有了放过赵鞅之意,也顾不得许多,只管是给荀跞送上台阶道:
“哦?竟还有这等事?那……以荀卿之见,这个李子明却该如何处置?”
荀跞说道:
“似这等搬弄是非之人,令我晋国如此不得安宁,其罪当诛!臣以为可向天子禀明原委,再请命诛杀此人!”
韩不信听得此言,亦是不由急切道:
“君上!万万不可啊!”
晋侯午又撇了韩不信一眼,问道:
“韩卿,若此人确是有辜,又有何不可?”
韩不信急道:
“君上有所不知,这李子明乃当世之大贤!况且又是周邑太史,岂能如此一杀了之?还请君上三思!”
荀跞却又紧紧逼迫道:
“李然诛杀与否,这本就不是赵鞅该考虑的,此事本就应该由天子定夺!如果天子都认定其有辜,赵氏若还不舍除去这一祸首,那他们赵氏也将是难辞其咎!”
“究竟是整个赵氏重要,还是区区一个李然重要?想必也不必在下多言了吧?”
韩不信和魏侈听了,不由又是一阵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是啊,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李然既为王臣,那又怎么能够逃脱得了天子的降旨责罚呢?
第八百二十六章 单旗的坏心思
晋侯午听得荀跞所言,亦是忙不迭的一阵点头,他也确是恨不得能够早点将这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嗯,荀卿言之有理!既如此,不如这便禀明天子,此事便交由天子定夺!荀卿,此事便交由你去操办!”
荀跞一听,心里也是直接乐开了花,嘴上却道:
“诺!臣定当不辱使命!”
韩不信和魏侈见状,却也不便再多说。下朝后,也是各自回府写了一封信,并差人是疾驰送至晋阳,想让赵鞅及早知道这边的情况。
而与此同时,荀跞则是以晋侯的名义,是写得一封国书,面呈天子,并是向其征求该如何处置李然。
这时的荀跞,已经从竖牛处知晓,如今在周室身居高位的单旗,其实也是暗行众的成员。
而李然的这个难题,他也是顺水推舟,等同于是直接抛给了单旗。
毕竟,李然说起来那也是周王室的人,由单旗出面处置也确是更为顺理成章一些。
……
不多久,周王匄在收到晋国的国书之后,却也是犯了难。
周王匄放下了国书,又长叹一声,与身边的单旗问道:
“单卿,你如何看待此事?”
这时单旗自也是得了田乞等人的指示。
不过,他还是并不想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提及杀李然之事。毕竟他本来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千年王八,又怎么可能不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臣以为,李太史如今又突然现身赵氏,其中必有缘故!而且,其家眷如今也尚在周邑,这说明李太史对天子也并无二心,所以……臣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周王匄闻言,则是苦笑道:
“李然身为周邑太史,却几乎不在成周待过,自授命以来,数年间却一直是漂泊在外。这也多少是有些不合于礼数!而如今,他却又直接牵连进了晋国的内乱之中。哎……孤也不知如何评判此人……”
这时,只见单旗眼珠子一转,上前一步道:
“启奏王上,太史大人的父亲……乃是当年德高望重的李耳李大人!而其师父也是名扬天下的苌大夫。如今其父西去且不知所踪。臣觉得……不如将此事交由苌弘处置裁夺,王上以为如何?”
周王匄一听,不由是抚掌大笑道:
“如此甚好!孤正不知该如何应对。若能由苌弘出面,那自是再好不过!单卿,你可将此事传于苌弘知晓!”
单旗应声道:
“臣领旨!”
随后,单旗和刘狄便是一同走出了王宫。刘狄却是在一旁言道:
“单大人,今日之事……该如何去说?”
单旗言道:
“这又有何可说的?前番我们为救范氏,是冒险仿苌弘之笔拟了诏书问责于晋国。而此诏书,也必将招至赵鞅的不满。如今再将这一切都交给苌弘来处置,李然必是进退两难!”
“晋侯的国书一来,李然的罪责,便将为天下人所共知!而苌弘素来刚直,对于李然的这一污点,又岂能无动于衷?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倘若这老头真是秉承大义,那李然却还能有何活路可言?”
“倘若苌弘真的徇私,包庇于李然,那便可治苌弘的不查之罪。到时候,李然也一样是会乱了方寸。再加上赵鞅与苌弘之间的嫌隙,必是将搅得晋阳大乱!”
刘狄闻言,不由是竖起了大拇指来:
“单大人当真的是考虑周详,实是令人佩服啊!”
单旗却又叹息一声道:
“哎……周室式微,咱们纵是作为王室的公卿,却是远远不及那些个裂土分疆的侯爵。所以,我们做事可一定要考虑周详,万不可是替旁人挡了刀枪而不自知啊!”
……
却说苌弘赋闲在家,虽然对晋国的局势颇为关注,但是毕竟他已经不在其位,也难谋其政。
在劝谏周王匄不要轻易站队之后,他几乎也是对晋国之事是处于茫然不觉的状态中。
这天,观从突然是求见苌弘,苌弘知道观从乃是李然身边的人,便命小童是将其直接迎入客厅。
原来,这时的观从是已经得知了消息,所以这才匆忙赶来。
“苌老先生,坊间传闻,之前您曾是替周室拟过一份诏书,斥责赵氏等人的非礼之举,并是对赵氏进行了一番口诛笔伐?不知……可有此事?”
苌弘却是摇了摇头:
“老夫倒是没有写过,不过那份诏书老夫也已阅过。虽说……此诏书并非出自我手,但赵氏毕竟是弑亲在前,又是激得这一番矛盾愈演愈烈,要说起来,赵鞅此举也确是不该!”
观从闻言,不由是心中一怔,暗叹一声后又道:
“但是……如今赵氏既胜,中行氏和范氏也已退回了朝歌。但眼下却还有一件极难的事情难以处置!苌老先生可知?”
苌弘不由奇道:
“哦?却是何事?”
观从无奈道:
“如今晋国乃由荀跞担任正卿,荀跞假借天子诏令的名义,是执意认定赵氏必须驱出晋国!不过,在经过旁人的一番据理力争后,此事也就暂且放下了。但是……但是如今主公身在晋国,却是将被认定为祸首!如今晋国国书已至,也正在征求天子的意见!”
苌弘闻言,却是不由为之一愣,毕竟他对于这其中的是是非非和来龙去脉也都了解了并不多。
随后苌弘又立刻问道:
“这却又是何故?”
观从叹道:
“只因世人皆说,赵氏杀邯郸午,乃是子明先生所谋。其乃是晋国内乱的罪魁祸首!如今唯有他死,才能够让赵氏重回绛城!”
苌弘听罢,却不由一阵怒意上窜,但见其老眉一横,不禁冷哼一声道:
“哼!子明乃是我周室太史,岂是旁人说杀就能杀的?”
观从扼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