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若当真只是为了自己,早就已经离开洛邑了,又何须带上我这累赘?”
李然这句话倒是真的,观从要想离开,他早就可以走了。带上李然,只会更为麻烦。
不过,观从如今倒是也是心甘情愿冒得此险。无论是真出于他的这一番“至诚之心”,亦或是出于他的“别有所图”。
……
孙武在看到李然还活着,也就遵从了王子朝的召令。
王子朝又以尹圉为监军,王子朝为了孙武能安心为自己打仗,让尹圉替他传话,说他定会优待李然。而且,尹圉也绝对不会妨碍孙武的决策。
孙武坚持要带上褚荡,褚荡骁勇善战,在战场之上可堪大用,但是只因此前一同被囚禁在洛邑,伤了不少守卫的性命。所以,这一时倒是让尹圉犯了难。
尹圉无奈,只得再去请示天子。
而王子朝念及他亦是曾护驾有功,也知他的秉性,本就不欲杀他,于是也就顺水推舟的应允了下来。
孙武带上褚荡,与尹圉一起,带领军队行至施谷,和赵鞅所领的前军隔谷相望。
赵鞅得知领兵的乃是孙武,他素闻孙武威名,而且对于洛邑发生的事情也已是早就有所耳闻。
眼下李然被王子朝软禁,他知孙武也是无奈之下,才替王子朝卖命。
赵鞅深思熟虑,觉得可以和孙武且先聊上一聊。双方在各自山谷两头安营扎寨,施谷乃是晋军前往洛邑的必经之路,如今被孙武阻拦,这一战看来是在所难免。
赵鞅派出使者,表示要和孙武面谈,只他二人在山谷中间相见,尹圉觉得此举不妥,于是进言说道:
“孙将军,两军对阵,主帅相见,未免太过危险。主将有失,恐于军心不利!依我看,还是不要答应为好!”
“赵鞅这一路之上锐不可当,所向披靡,士气正盛,若是不见,倒是以为我孙武惧他!再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且让我去与他说上几句,就算是去刺探一番也好!”
尹圉闻言,却依旧是不无疑虑道:
“那……要不要末将派人跟随将军一起?”
“不必,他不带人,我自也不便带人。大人放心便是,我家先生还在你们手里,末将又岂能怀有贰心?况且王上也是有言在先,纵是大人也不得干扰于我!若是因此贻误战机,大人可担待得起?”
尹圉闻言,自是不敢再劝,只得是随他去了。
按照约定,孙武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朝谷中间方向而去,而赵鞅也正在往这边过来,长长的谷道之中,马匹扬起的灰尘形成两条直线,渐渐的聚拢在一起。
双方在距离对方十米停下,互相打量着对方。
赵鞅率先开口道:
“你便是名满天下的孙武孙将军?”
“正是在下,想来足下便是赵文子之孙,赵志父了吧?”
赵鞅亦是点了点头:
“久闻长卿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颇有大将之风。只可惜竟是如此不分皂白,助纣为虐!王子朝既对你家主公这般无礼,孙将军却为何还在这里相助王子朝?呵呵,世间岂有如此愚蠢之人?”
孙武闻言也是不由得黯然。
“志父所言甚是!在下确是愚钝,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我家先生身陷困境,武无力解救,也唯有如此才能保得先生性命!志父,你我多说无益,我看还是于战场之上见真章吧!”
“想救你家主公,也不见得非得要为那王子朝卖命,将军何不与领兵与我一同攻打洛邑?如此一样可以救他!”
“志父莫不是说笑?武如今投鼠忌器,岂能如此妄为?万一先生有失,武又岂能独活于世?”
或许是赵鞅太过于年轻,竟是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但对于孙武所言回拒之意也是听得分明:
“难道孙将军还是准备负隅顽抗?”
“不得不为!”
赵鞅摇了摇头。
“不过是扬汤止沸,到头来子明先生终究难脱困境,不如就此下定决心,绝薪止火!将军随我一同杀入洛邑,解救子明先生岂不更好?”
“若能救得主公,武甘愿领死,但武眼下也决不能拿主公的性命来赌。”
赵鞅眼看着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孙武,按理应该也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而如今,此人却无不透着一股老成劲。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成熟?
世间万般无奈,一切皆不能由着自己的意志。身怀大丈夫之志,却要屈从于淫邪之主。
不知为何,赵鞅反倒是对其产生了一丝同情。
“孙将军既然心意已决,那你我便决战于这施谷之上吧!将军请!”
赵鞅噌的一声,拔出腰间大剑,直接指向孙武。
孙武也拔出佩剑,予以回应。
“志父,你我再见之时,便是兵戎相见,至死方休!”
赵鞅还剑入鞘,对于孙武的这一番话却没有回应,孙武为了李然可以拼命。而赵鞅,虽说也是一家之主,但真的上了战场,却也是个不惜命的。
只不过,他如今却也不希望孙武就此命丧于自己之手。
正所谓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如此良将,此等义士,若是于这施谷陨落,不免太过可惜。
两人一番相惜之后,孙武回到了军营,命人备战。
不多时,赵鞅亦是领兵缓缓朝着施谷逼近,施谷两边的山谷并不高大,而且由于没有树木,也不存在设伏的可能,唯有短兵相接。
一声令下,赵鞅号令大军是压境而来,孙武见状,则命人亦是朝着山谷涌入,两股大军在相距百步之距停顿了下来。
战车列在前方,步兵在其后,口中齐声呼喝,都希望在气势上先声夺人,压制住对手。
孙武和赵鞅在各自阵营的战车之上,都是要准备亲自领军冲锋陷阵的主。
遥遥望去,两边皆是纛旗鼓动,大战一触即发。
第四百八十二章 赵鞅手下留情
双方大军对峙片刻,纛旗猎猎作响,战鼓缓起,接着越来越急。
初出茅庐的赵鞅,虽然还是第一次参加如此大规模的会战。但他却是一丝惧色也无。
赵氏久居晋北狄人之所,故而天生便是善战。
而另一边,孙武则是身经百战,面对这种场面,也显得更为冷静。
战事将近,尹圉就在后方看着,也十分紧张。毕竟,此战若败,洛邑将危!
孙武也知道自己此战不能败,所以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面。
赵鞅自恃艺高人胆大,也是毫不退让,两人遥遥相望,随着一声令下,战车和脚步声轰隆震耳,激溅灰尘,双方如同两股飓风,位于战车和步兵之间的弓箭手齐齐射箭,箭矢遮天蔽日的激射,宛如暴雨。
战车相撞在一起,古往今来,要说谁人又不怕死呢?然而,在战场之上,却又多有矫勇善战者,这皆是由身处的环境所决定的。
在战场上,双方都不得不奋起攻之,唯有杀了对方,自己才有活路。也只有胜利,才是战场的第一要义。
战车相撞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声音,然而在战场上听起来,却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短兵相接,长矛剑戟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充满了杀气,一时间血流成河,地上倒下不少受伤的人,又顷刻间,被双方的人马一顿踩踏,直至血肉模糊。
褚荡一身的蛮劲,列于最前。手中三戈戟不停的挥舞着,将周身护住的同时,还能杀敌。
赵鞅远远便看到了褚荡,就如同一个煞神,晋国将士纷纷被他击倒或者击退。
赵鞅见状,不由得赞了一句:
“好壮士!”
赵鞅手持大剑,从战车跳了下来,一跃而上,直奔褚荡,褚荡看到一个身影袭来,笨重的三戈戟半途中竟然突然变招,一个翻转,戟锋已经攻到赵鞅的面门。
赵鞅人在半空之中,力已使老,本来是难以躲避,然而他爆喝一声,腰身一拧,竟然陡然落地,身子平铺,一手撑地,并且向前一扑,大剑已经递出,削向褚荡的脚踝。
褚荡见赵鞅这一下来势凶猛,也不得已朝后跳去,与此同时,三戈戟回转,又斩杀几个敌军。
赵鞅格挡住几个袭来的长矛,再次想要追击褚荡,当的一声,大剑被另一柄大剑阻住,定睛一看,却是孙武。
孙武和赵鞅对立而视,在这万众的会战之中,两人如同是置身事外,排除了所有干扰,忽地齐动,噌的一声,大剑相交,火光四溅。
孙武和赵鞅几乎是同时感觉到虎口生疼,赵鞅的招数纵横开阖,行云流水,孙武以静制动,后发先至,赵鞅居然是占不得半分便宜。
数招一过,孙武忽地变招,一剑比一剑生猛,赵鞅竟然被逼得节节后退。
赵鞅的武技由于受狄人影响,也是极为刚猛有力,他本对自己的武技也是极为自信。
但现在,竟然一时被孙武打的有点乱了方寸,心下也是吃了一惊,同时也更为钦佩起孙武来。
“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孙长卿,都说此人统兵了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未曾想,其武技竟也如此凌厉!”
孙武的武技和他的兵道是一体的,攻守兼备,以正招守之,以奇招攻之。赵鞅完全摸不清其出招的路数,故而愈发心生怯意,自然也就逐渐的落得下风。
赵鞅心神一凝,青铜大剑在他手中发出阵阵鸣声,如同怒猊渴骥,孙武只觉得赵鞅的大剑攻势陡然更加的凶猛,一个格挡,两人均是觉得胸口一闷,旋即分开。
孙武只觉得虎口疼的厉害,暗中望去,却发现竟然被震出血来。心头不由一诧,赵鞅其实和孙武的情况如出一辙,虎口处也被震出了一道血痕。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而周围的敌军则又同时将他们缠住,于是他们难以再斗,只得专心对付身边的敌人。
会战中双方死伤惨重,然而孙武的兵力毕竟不及赵鞅的晋军,孙武想要撤兵再行图谋,然而这时却也为时已晚。
混战之中,场面已乱,他们深陷其中,如果此刻选择撤退,无异于全军覆没。
孙武强打起精神,他知道此刻也唯有拼命,才能有一线生机。
只见其甲胄之上,已经全是血迹和破损,青铜大剑也已碎了口,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退却半步,否则士气一散,再想逆转,就毫无可能了。
然而,对方的赵鞅也同样是身先士卒,士气高涨,人数上又占据优势,这一战可谓是孙武自领兵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次。
孙武勉力强撑着,隐隐已经感觉到此战必败无疑。
就在这时,忽闻一阵鸣金之声传来!
孙武回头望去,还以为是监军尹圉所为。
谁知这一阵鸣金声,竟是对面赵鞅阵中传出的!
赵鞅本应该是占据优势的一方,如今忽闻鸣金撤军,所以也是撤得凌而不乱。
孙武见此情形,急忙稳住阵脚,目送赵鞅的军队渐渐撤离。
孙武本以为自己要领得一场大败,甚至有可能就此战死,却不料赵鞅竟是选择主动撤军。
这不由让孙武感到意外,在看到赵鞅的军队撤回到谷外,这才拉着要冲上去的褚荡,也撤到施谷的另一头。
孙武百思不得其解,而晋军大营内,荀跞对此更是大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