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庆封所言,此事或许还另有玄机也未可知。
可谁知庆封却是摇头道:
“在那当口,不反是死,反也是死,既然都是一死,又有什么理由不反呢?”
他并未否定李然的问题,但是却也并未正面回答,他的意思好似在说即便是卢蒲嫳怂恿他造的反,那也没什么问题。毕竟都到了那种时候,造不造反,下场也都是一样的。
“但是……大夫就不觉得他的这番提醒很是可疑么?”
“什么?”
庆封不解的看着李然。
只听李然道:
“卢蒲嫳既是卢蒲葵的弟弟,而当初卢蒲葵之所以能够以叛臣身份再得以回到齐国,那也是他这个弟弟在背后运作的结果。按理说他二人应该更是兄弟齐心,情比金坚才对。”
“可当卢蒲葵背叛了你,背叛了令郎,身为弟弟的卢蒲嫳却与大夫你一道造了反,这对于卢家而言,又有何益?”
“即便他们能把你赶走,卢家也会因为卢蒲嫳曾与你一道造反,而导致卢蒲葵在齐国的朝堂之上受人排挤,届时齐侯还会重用他们卢家吗?”
虽然这年代,兄弟阋墙,反目成仇的也有很多。
可卢蒲葵与卢蒲嫳两兄弟的情况毕竟是有些特殊的,因为卢蒲葵是在卢蒲嫳的运作之下才得以回到齐国的。而且,他们本身与庆封还是姻亲。
所以,卢蒲葵之所以要诛杀庆舍,大概率是也只是为了向齐侯表达忠心罢了。
但是,毕竟卢蒲嫳在城外与庆封造反,也很有可能会直接连累到卢氏一族。而这就直接导致了,即便卢蒲葵能够成功抵挡住了庆封的反扑,但也会让他在这件事后遭到齐侯,乃至整个齐国朝堂的猜疑。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卢蒲葵在杀死庆舍,挡住了庆封的进攻后,他本身也并未就此得到齐侯的重用。
而他的弟弟卢蒲嫳,理所当然的,在几年之后便是被放逐去了燕国。
“这两兄弟在齐国干了这么大的事,最终却都是落得如此的下场。”
“大夫不觉得奇怪么?如此两个关键的人,却也是像两颗棋子一般,被人用完即弃。”
按道理来说,一般发起了政变并最终取得胜利的人,无论是其中的主角还是配角,按理都会走向人生的巅峰。
即使这种巅峰只是暂时的。
可是,卢蒲葵与王何,这两个人却好像是两个匆匆走过场的人一般,虽然其发动的政变取得了成功,可是他们却并未从这件事当中捞到任何好处,甚至是只最终落得被放逐的下场。
显而易见的,他们若不是被人所利用,并充当了棋子,还能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一盘棋?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搅动,逼老夫造反?”
庆封也不由得是反应了过来,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李然略带思索道:
“不妨细想一下,在彼时倘若你不反,那齐国朝野上下又能拿你如何呢?”
“都城的守军虽是在卢蒲葵与王何的手中,然而你的手中毕竟是执掌着齐国的军政大权。”
“你有军权在手,朝野上下也大都是你的人。所以,只要能够迫使齐侯与你和谈,最终的结果就不会是这样。”
李然敏锐的察觉到了卢蒲嫳提醒庆封造反乃是一个陷阱。
因为庆封在那时候造反,就无异于是直接犯上作乱。这乱臣贼子的帽子是怎么都脱不掉了的。因此,如此便更没了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
庆封直接选择走了一条死路。
从这一点来看,幕后推手一开始的目的,显然就是冲着庆封来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绝不可能是巧合
假使庆封在当时能够多想一想,或许他也就不会落得最后出奔鲁国的下场。
他权倾朝野多年,齐国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所以只要他想以正常的途径来稳住局势,就算卢蒲葵与王何再怎么兴风作浪,朝野上下也都不会答应。
毕竟齐侯与朝臣可都不想因为卢蒲葵与王何的原因,而导致他们日后会被庆封清算。
所以,只要庆封能够静待一些时日,不这么着急造反,甚至将“犯上作乱”的帽子是扣在对方的头上,那最终的结局也一定会有所不同的了。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的峰回路转。
庆封不但急着造了反,而且居然还没打过。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动用他所能动用的一切力量,就遭到了失败。
这难道不值得怀疑?
“你造了反,便等同于是把自己给逼上了绝路。”
李然用一句话,对他当初的错误行径进行了总结。
庆封听罢,顿时面露惊色,看着李然道:
“你的意思是,卢蒲嫳提醒我造反,乃是他们故意为之的?”
谁知李然道:
“确切的说,你之所以会选择犯上作乱,就是有人安排卢蒲嫳诱导你这么做的。”
“因为,只有你造反了,彻底自绝于齐国的朝堂,你手中的权力才会失效。那么躲在其背后之人才有机会能够就此将你一举击垮。”
“但倘若你并未造反,那么卢蒲葵与王何虽是杀了令郎,但他们的行为便已是赤裸裸的造反。你所能采取的应对方式应该是有很多的,毕竟你可是齐相!”
所以,迫使庆封站在齐国朝堂的对立面,乃是这个计划的关键。
可惜的是,当时的庆封并未看清楚这一点。
“卢蒲嫳他……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当时与老夫可是一条船上的,他这么做,那岂不是等于置他自己于死地?”
庆封依旧是想不明白。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李然也一时没什么头绪,毕竟这件事对于卢家而言,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的不对劲。
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此时,只听李然是继续言道:
“从他们最终被放逐燕国的下场来看,他们当时也并不知道幕后之人为什么要让他们这么做。所以,无论是卢蒲葵还是卢蒲嫳,他们应该都是遭人利用。”
“而这些人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将你给赶出齐国。”
“至于那一支所谓的奇兵,你想过没有,齐侯本就在这整件事情中都显得十分的安静,安静得就好像他根本没出现过一样,你不觉得这也很奇怪么?”
确实,齐侯与齐国的朝臣,在庆封之乱这件事中,都显得十分安静,这的确很诡异。
特别是齐侯,他作为一国之君,庆封乃是他的齐相。齐相造了反,国君却毫无动静,这说得过去吗?
“你的意思是,那支奇兵,很可能是齐侯安排的?”
庆封试探性的问道。
李然摇了摇头,并未给出明确的答复,只道:
“即便不是齐侯,那也是必是齐侯暗中所默许的,与他注定是脱不了干系。”
“所以,驱逐你离开齐国的这个阴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上下合谋,根本就不单单是卢蒲葵与王何的个人行为。”
“而能够运筹如此之大的计划,且参与其中的,更是无一例外的将其中的关键人物悉数驱逐,除了暗行众,你觉得还能有谁有这个能力?”
话题最终是回到了“暗行众”上。
庆封之乱从一开始到结束,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不是死就是被驱逐,齐国上下更是安静得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朝堂,更像都成了看客一般。
而能够让整个齐国朝堂都充当看客的,除了暗行众,试问还能有谁呢?
这件事的背后只有可能是暗行众在操纵!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得李然的猜测,庆封更加想不明白了。
毕竟,当时的他还是暗行众的主事之一。即便要替换,那也犯不着用这样的一种手段不是?
暗行众采取的这种方式,更像是想让齐国的权力发生更迭,而并非是单单只为了驱逐于他。
“那接下来,你为什么会选择出逃鲁国呢?”
李然没有回答他,反而是如是反问道。
庆封闻声,一下子愣住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道:
“除了鲁国,当时老夫还有别的选择吗?”
是的,除了鲁国,当时的他当真没有别的选择。
燕国他是不可能去的,那地方根本不存在任何让他再起的可能。
而晋国一直以来都与齐国不对付,他一个齐国乱臣跑去晋国,虽说不一定会被晋国驱逐,但按照当时的执政卿赵武的性格,他大概率也一定不会受到晋国的款待。
所以,他唯一能去的,便只剩下了鲁国,再加上当时在鲁国一手遮天的季孙宿,正是他所知的暗行众主事之一。
所以他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那为什么最后又要去了吴国呢?”
李然继续问道。
庆封闻声,再次回忆道:
“出奔吴国,当真只是一个巧合。那时候季孙宿正与鲁襄公明争暗斗,鲁襄公自从楚国回了鲁国后,便执意要修建楚宫,而季孙宿对此颇为反感。双方在朝堂之上也多有争论。鲁襄公彻底被激怒后,便不顾季孙宿的反对,强行颁布了修建宫殿的召令。”
“而我们暗行众,素来是视楚国如大敌的。无论是因为他的君权独大,亦或是它对于我们中原的威胁。毕竟,一个强大而统一的楚国,对于由我们这样赖以分权而立的卿大夫而言,说它是洪水猛兽亦不为过。”
“季孙宿因此而感到了危险,而此时吴国又恰好又遣了使者前来访问鲁国,这才让我跟随吴国使者去到了吴国交涉,以期能够以吴制楚。”
其实,就连庆封自己都能感到这件事乃是有人在背后运营,可是他却并不知道这人到底又是谁。
所以,他只能将这件事暂且称之为巧合。
因为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尤其是那个从吴国来的使者,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征兆。
而季孙宿的安排也显得十分唐突,他直接让庆封跟着吴国的使者去了吴国。当时也并未再多言一句。
“换句话说,如果是有人安排了这件事。那么无论是季孙宿,还是吴国,其实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