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罢战,相视一眼,皆为之一笑。
话既已带到,而郑伯也已经答应了楚国的请求,将亲自前往楚国吊唁亡君。那伍举也就此准备是告辞了。
不过,就在伍举准备告辞临走前,顺便着他却又是多提了一句:
“对了,还有一事,需禀告君上。寡君于临行前是特地关照,郑伯前来吊唁之时,李子明需得是一道前来。”
待得此话说完,他便面向郑伯行了个稽首礼,并拱手往殿外退去,徒留了德明宫内的众人是一脸的错愕不已。
因为,他们完全不明白,伍举这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王子围居然要郑伯带着李然一道前去楚国吊唁?
这葫芦到底又是在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如今李然已经成了人人都要的香饽饽了?就连刚刚篡位夺权的王子围都在那觊觎起来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众人当即将目光转向了李然。
而此刻的李然当然也是反应了过来,别人不知王子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又岂能不知?
“好家伙,这货还是贼心不死啊……”
李然不由暗暗一阵腹诽。
当初在虢地之会时,王子围便曾招揽过他,只是被他回拒了。
而今看来,王子围让郑伯带着他一道前去,这不明摆着是想要继续招揽他的意思么?
“不对,‘贼心不死’这四个字,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李然眉头一皱,顿时对自己的措辞感到一丝的肉麻。
……
德明宫内的宴席氛围,在伍举的到来后便悄然结束了。
待伍举走后,宫内的宴席自然也就散了。
子产与李然一道返回,二人在车舆内,就今日之事再度进行了商讨。
“子明当真是要随君上与侨一道前往楚国?”
伍举虽然只是提出了建议,却也并未明言其如若不从的后果,所以去或不去,最后还是要看李然自己的意思。
毕竟,子产当然还是希望李然能够呆在郑国的。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如今这种外交场合,对于现在的李然而言,反而是会平添了几分危险。
李然闻声点头,也颇为有些无奈之意。
“想来,今日伍举并不会无缘无故的只提了这么一句,肯定是那王子围有意为之的!”
“王子围此人刚愎自用,为人又喜怒无常。如今既已自立为楚国新君,那郑楚之关系只怕也是会徒增几分变数!所以,若只因李然一人而致郑楚失和,那李然的罪过可就大了。”
而郑国历来面对楚国的压力时,到底有多窘迫也自是不需多言。
所以,在这个大前提下,李然就算不愿前去楚国,但为了尽可能的息事宁人,他当然最好还是照办为好。
而且,他也知道,王子围虽是跋扈,但是他此行,却也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李然此言,却又不由得让子产是心头一紧。
只见他闻声,顿时双眉紧皱,已经开始显现鱼尾纹的眼角立时流露出一丝担忧。
“王子围此人喜怒无常,而且常常做出一些出格之事……”
“你若就这般前去,本卿甚是有些放心不下啊……”
话音落下,子产旋即陷入思索之中。
“大夫不必担忧,若届时真有危难,然也自有非常之法处置。”
“此事,明面上看虽是有些不妥,但若换个角度来看,对我郑国而言,倒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子产闻言,又是一怔,不禁问道:
“哦?子明此言何意?”
李然则当即回答道:
“楚国北进争雄之心是路人皆知的,但若能借此次前去楚国吊唁之机,游说其放弃北进,那于我郑国而言,岂不是好事一件?”
子产一听,当然也旋即就明白了此间的道理。可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现在的李然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话虽如此,可万一……”
“罢了,反正此次侨也是要一同前去的。万一……这一路上,好歹也能是有个照应。”
第二百一十二章 婚者,昏也?
待郑国宴席上将诸事都安排下了,李然便是回到家中,将此事又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祭乐。
楚国来邀,而且还是新君特意相请,李然也自知那不是轻易能拒的。
但是,待他将此事告诉了祭乐后,祭乐的神色顿时就低沉了下来。
自成婚以来,他二人总是聚少离多。先有李然出使晋国,后有虢地之会,紧接着更是为了子产新政一刻也没消停过。
祭乐原本还以为子产新政得以推广后,李然便能空闲下来,可谁知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天终究是不肯遂了她的愿。
他们小俩口在一起的时间,真可谓是少之又少。
她那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一时又黯淡了不少。
不过,她也并未就李然要出使楚国一事而表达出不满,反而很是担心。
“夫君在虢地之会上就已然拒绝过那王子围了,此番前去楚国,若他再强行招揽,夫君届时又该如何应对?子产大夫莫不是糊涂了?居然还真是应允了下来?这难道不是故意给王子围留待了机会么?”
心中一急,她差点就说错了话。
不过,她的考虑却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之前在虢地,王子围之所以招揽李然不成,那主要还是因为当时他王子围那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受制于大环境,做起事来终归是束手束脚,难以施展开来的。
可现下李然若是去了楚国,那便是他们楚人自己的地盘了。一旦王子围强行招揽李然,李然若还是不从,难不成他王子围还能像在虢地那般,只吃了个闭门羹就罢了?
以他王子围的脾性,想必绝不会是如此轻易就善罢甘休的!
“呵呵,此事乐儿倒也不必担心。”
“哦?”
祭乐闻声一怔,小脑袋瓜上闪烁着大大的疑惑。
而李然,则是若无其事继续言道:
“正所谓‘逆取顺守’,他王子围既已篡位成为了国君,若他往后行事再是这般的跋扈无道,且不说中原各国会是有如何的反应,便是他们楚国国内想必也不会是始终寂静一片的。”
没错,他王子围篡位夺权,底下是有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看着的。而且,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心怀鬼胎在那等着。
这些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而李然心里也十分清楚,王子围如今所走的路,楚国在未来也一定会有人再继续走上一遍的。
“夫君所说的是?……”
祭乐只觉得李然显然是话里有话,当即又如是问道。
可谁知,李然却只是笑了笑,竟是卖起了关子,并未再继续回答。
随即,他只与祭乐交代起了有关祭氏家业的一些事来。
毕竟,他也能料想得到,此番前去楚国,可能一时半会是返回不了郑邑的了。
他身为祭氏家宰,这些时日里肯定是关心不到这边的了。那自然而然的,这些个担子就要落在了祭乐和鸮翼的身上了。
对此,祭乐也是心领神会。
“哎……现在想想,我们终究还是被我爹爹给利用了。”
与李然成婚后的这两年内,渐渐的,祭乐所知道的事也多了,见识也增长了。而很多原本不甚明了的事,此刻也就愈发的清晰了起来。
“爹之所以会同意我俩成婚,哎……其实,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夫君呢?”
“他知道夫君与子产大夫交好,又与晋国的几位大夫关系匪浅……所以,爹爹他才会将这祭氏家宰之位让夫君你来担着的吧。”
“爹爹便是用我,将夫君与祭氏给牢牢的栓在了一处,所以,无论夫君在外头做什么,也无论夫君未来会如何,祭氏都将因为夫君而门楣光耀。”
聪明的祭乐,在她成婚两年后,终于是明白了过来。
原本的她,还只以为父亲只是因为疼爱她,所以才同意她与李然成婚的。
可随着李然在祭氏内的责任越来越重,在郑国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甚至可以说已经成为了郑国朝野上下最为举足轻重的第一人。
她这才意识到,当初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天真。
说白了,祭先始终是个商人,而且还是祭氏这个商贾集团的核心。
他和她一样,所做的每一件事,所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可能是随心所欲的。
即便是对待他所最疼爱的小女儿祭乐的婚事,对于整个祭氏而言,那都是需要反复掂量的。
这绝非是能够任由着祭乐的个人喜恶所能决定的。
“呵呵,不过……这又有什么不对呢?岳父心中所想的,不过是为了维护祭氏的百年门楣罢了,这也其实算不得什么过错呀?”
显然,李然对此其实早已是心知肚明了的。
甚至,在第一次从祭罔,祭询的口中听到祭先意欲将祭乐嫁给自己时,他便已然是想明白了这其中的一切。
只不过,他也是真心喜欢祭乐,而祭乐也的的确确是对自己有意,既然是两情相悦,那便纵是被利用一番,又有何妨呢?
“可自从我们成婚以后,夫君便一直忙着族内族外的一应杂事,我们俩在一起的日子粗算起来一共都没得几天……也从来没有好好的……”
聪明的祭乐,贪玩儿的祭乐,即便是懂事之后的她始终还是保持者一颗善良纯真的心。
她对爱情充满了向往,所以她也并没有太多“政治联姻”的概念。她只希望自己和自己所爱着的人,能够因为岁月的牵绊而愈发的恩爱。
即便她身为这一时代的人,并不知道后世居然还会有“爱情”这样的名词。
但她所希望的,无非就是两个人能在一起,去观赏春夏秋冬的变幻,去游览山河纵横的壮阔,去体悟人世间最纯粹,最纯洁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