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孩儿还在青春叛逆期……”
李思文双目圆睁,倒吸一口凉气。
这混账封侯之后,头越来越铁了。
“封了侯你也是我儿子!纳命来!”李思文暴起,执砚而击。
李勣眼疾手快,快七十的老头儿,身手仍然敏捷,立马又将半空中的李思文重新摁回了蒲团上,没错,又是该死的血脉压制。
“思文,稍安勿躁,听钦载的解释。”李勣缓缓道:“钦载不是横行跋扈的人,他做事有他的道理,听完解释再揍也不迟。”
说着李勣望向李钦载,冷冷道:“再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你若不珍惜,你爹再动手,老夫可不拦着了。”
李钦载一点也不害怕,眨眼笑道:“爷爷,父亲,孩儿这次想给咱李家求一道家业百代不衰的发财符,嗯,说错了,发达符。”
李勣不慌不忙地冷笑:“你下一句若还说废话,老夫亲自揍死你,让你爹娘再生一个继承香火。”
第667章 不怍天地
一家老小都有点暴躁,动辄便是揍死你,而且从不担心继承人问题,好像李家的繁殖跟鱼一样,生一窝几千上万条,不愁没后代。
李钦载知道自己不是在说废话,如果新粮种的事情最终证实是真的,而大唐果断种植推广,那么对百姓来说是活命大恩,对李家来说,也是一桩千秋大功。
这桩功劳认真论起来,比开疆扩土更大,影响更长久。
只要李家自己不作死,把李敬业那个隐藏版的反贼看紧了,李家基本都会受到历代帝王的器重,哪怕家族里出了一个最不争气的纨绔败家子,帝王也会客客气气养他的老,各种福利发到死。
万一遇到某代基因突变的,封个王也不是不可能。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李钦载三言两语便说完了。
然后书房里的三人陷入久久的沉默。
李钦载无聊地观赏书房里的摆设,留足时间让他们消化。
李勣和李思文目瞪口呆,父子俩捋胡须的动作都僵住了,不愧是亲生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新粮种?你确定是新粮种?”李勣的声音微微发颤,曾经指挥千军万马的他,此刻也禁不住神情失色。
“不确定,但值得一赌。”李钦载老实地道。
李思文的脸上不再有怒色,沉吟片刻,缓缓道:“以你的说法,那个名叫伊铎的胡商性子奸猾,你能从他口中掏出这个秘密?按理说,这是他保命的筹码,应该不会轻易吐露吧?”
李钦载笑了:“试试吧,看他能不能扛得住各种刑罚,只要不让他断气,希望终归有的。”
李勣却想得更深远:“难道说,新粮种的秘密,这世上只有他一人知晓?说不过去吧。”
李钦载摇头:“孙儿明白爷爷的意思,但若要追查事情的源头,必须派人远赴吐火罗明察暗访,耗日持久不说,还不一定能查得到,所以眼下唯一的线索,只能着落在伊铎身上了。”
李勣点头,道:“难怪你不惜得罪景教也要保下他,若此人果真有新粮种的下落,那么得罪景教的代价是值得的,为了我大唐芸芸众生不再挨饿受苦,纵入地狱又何妨,钦载,你做得对!”
说完李勣淡淡地瞥了一眼李思文。
李思文明白李勣眼神里的意思,神情顿时赧赧,仍嘴硬道:“事情虽做得对,但方式仍太激烈,你本来可以跟杨树恩好好商量,待从那个伊铎嘴里掏出了秘密,再将叛徒还给他便是,何必与他反目成仇?”
李钦载苦笑道:“孩儿也是这么想的,可人家必将叛徒除之而后快,根本不跟我商量,刀都架到伊铎脖子上了,我能怎么办?只好出手救下来再说了。”
李思文又是一滞,搜肠刮肚试图找点吹毛求疵的毛病,来维持亲爹的威严。
李勣看不过去了,指了指他,道:“你再废话,莫怪老夫当着孩子的面抽你,给你台阶不知道自己滚下来么?”
李思文一凛,顿时俯首帖耳乖巧状。
李勣又望向李钦载,道:“是件利国利民,造福苍生的好事,放手去干吧,杨树恩若有异动,老夫帮你扛了,倒要看看英国公的面子比他景教掌教如何。”
李钦载感动地道:“多谢爷爷。”
“回去多带点部曲,别院四周日夜戒备,老夫担心景教狗急跳墙,会对别院突袭刺杀。”
“是。”
见李钦载神情有点不对,李勣温和地一笑,道:“事若不成,也没人会责怪你,此事本就是一场赌博,有赢自然有输,输了也没关系,用心唯善,纵败不怍于天地,大丈夫当如是也。”
李钦载笑了:“孙儿这就告辞了,长安城这边,有劳爷爷和父亲大人多多担待。”
“去你的吧。”
……
甘井庄。
崔婕与紫奴这两日终于在村庄里逛累了。
庄子就这么大,也远不如长安城繁华,逛来逛去自然就没啥好看的。
李钦载还在长安跟天子和家人解释,紫奴却刚从床榻上醒来,慵懒地掩嘴打了个呵欠,却听到屋外有丫鬟的细细议论声。
紫奴眨了眨眼,隔着窗户偷听丫鬟们的聊天。
刚听了两句,紫奴的脸色变了。
丫鬟们的话题不是八卦闲聊,而是关于后院偏僻西屋关着的那个名叫伊铎的胡商。
紫奴当然对伊铎很熟悉,伊铎的命就是她救下的。
当听到伊铎为了保命,情急之下说什么新粮种的事,但被关起来后,无论刘阿四如何拷打逼问,伊铎仍死活不肯开口说出这个秘密,紫奴的眉头顿时越皱越紧。
这几日跟崔婕在庄子里玩得太开心,而紫奴也并不在意男人的公事,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在她将伊铎交给李钦载后,居然能引出如此多的麻烦。
脑海里闪过当初救下伊铎时,他曾经说过的话。
伊铎说,他有一物,得之可令人升官晋爵。
当初谁都没把他这句话当回事,只以为他为了求生而胡乱编造筹码。
然而想到今日李钦载匆匆赶回长安城时神情凝重的模样,紫奴不得不做出一个结论。
这个伊铎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他所谓的升官晋爵的物事,多半便是大唐不曾出现过的新粮种,只有新的高产粮种,才会让得到它的人升官晋爵,才会让李钦载如此重视。
出身楼兰公主的她,并不关心新粮种对天下苍生的重要意义。
但她关心自己的男人是否遇到了麻烦。
伊铎,显然便是李钦载遇到的麻烦,从丫鬟的闲聊里,显然这个伊铎不肯招,新粮种的下落还没拿到,李钦载一定很着急。
“新粮种么?这个胡商倒真是不识抬举……”紫奴拧眉喃喃道。
打开房门,紫奴俏脸含霜,缓缓朝关押伊铎的屋子走去。
昔日保护他,不过是顺手为之,但你给我的男人造成了麻烦,我也不介意倒戈而向,给你尝尝厉害!
关押伊铎的屋子位于李家别院的偏僻地带,屋子很简陋。
刘阿四和几名部曲守在门口,见紫奴到来,刘阿四等人躬身抱拳行礼。
紫奴扬了扬下巴:“开门,我进去跟伊铎说几句话。”
第668章 新粮种的来历
伊铎双手反绑,被吊在房梁下,浑身伤痕累累,一双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了。
李钦载离开前,跟伊铎和颜悦色聊过一阵。
伊铎仍是一副不老实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不管李钦载如何许诺一定保他平安,伊铎仍然不肯说出新粮种的下落。
李钦载失望之余,就不必对他客气了。
没什么仁义道德可讲,更不需要考虑是否祸及无辜。
不论伊铎是否无辜,匹夫怀璧其罪,为了大唐世世代代的百姓,李钦载也必须不择手段从他嘴里掏出秘密来。
不得不说,伊铎尽管看起来不老实,可他却是条汉子,刘阿四亲自动手拷问,揍得手都软了,伊铎仍死活不开口。
大约伊铎心里也清楚,这是他唯一的保命筹码了,受再重的刑罚,他终究能活下去,可一旦招认了,那么他的性命肯定走到头了。
至于李钦载的承诺,伊铎一个字都不会信。
一天一夜的拷问,伊铎被揍了个半死,紫奴走进屋子时,见到的便是伊铎的这副惨状。
紫奴皱了皱眉,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些年寄居吐蕃篱下,虽说见过不少世面,但这血淋淋的世面她还是见得不多,而且女子天生对这种惨状感到厌恶和害怕。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紫奴深吸了口气,忍住恶心再次走进去。
伊铎双手被吊在房梁下,脑袋无力地耷拉着,看起来好像断了气。
紫奴身后的刘阿四笑了笑,道:“二夫人莫担心,这货没死,小人下手留了分寸,绝不会让他断气的。”
说话间,伊铎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脑袋奋力地抬了起来,从模糊的视线里发现紫奴站在他面前,伊铎顿时如见救星。
“紫奴姑娘,救我,求求你,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唐国贵人为何如此害我?天理不公!”
紫奴皱眉看着他,缓缓道:“伊铎,从我当初从吐火罗救下你,你便隐瞒了我许多事,有些事我并不在乎,隐瞒便隐瞒,我还是一路将你护送至大唐。”
“可你在我男人面前也不老实,这就不对了,我男人的脾气可没那么好,事关家国社稷,看在我从吐火罗将你一路护送至大唐的份上,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最好如实答我。”
伊铎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脑袋继续耷拉下去,默不出声。
紫奴叹道:“我男人的话,你或许信不过,我的话你信得过吗?我可以向你许诺,你若老实招认,我可保你活命,此生做个悠闲的富家翁,如何?”
伊铎终于缓缓抬头,挣扎许久,才轻声道:“紫奴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在下不敢不报,可姑娘应该清楚,我仅剩最后一个筹码了,若说出来,我对唐国贵人,对你,对所有人,都没了价值,我的命也就保不住了。”
紫奴加重了语气,道:“我说过,只要你老实招了,我会保你性命。”
伊铎惨然一笑:“姑娘亦非唐国人,在这里无权无势,那么多人要我的命,你如何保我?”
紫奴不由哑然。
接着伊铎又道:“姑娘对我有大恩,我愿再献一言。”
紫奴急忙道:“你说。”
伊铎低声道:“新粮种的事,是真的。它是我从吐火罗另一位商人手中取得,此物叶宽,聚伞状,一株产种两到四粒……”
“一年可两熟,其果结于地中,外呈暗红色,可生食,亦可熟煮,生者津脆,熟者粉糯,其味微甜,亩产较之主粮更高,尤可广种耐瘠,不侵良田。”
紫奴是公主身份,对农事并不熟悉,闻言并无惊讶之色,她只想从伊铎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帮李钦载解决这桩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