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还是老样子,建筑没啥变化,里面静悄悄的,学生们都放了年假回长安了,没到开学的日子。
正要去宿舍看看,冷不丁从宿舍里冲出一道人影,像只大耗子飞快窜到李钦载面前,抓着他的手便哭。
“李县侯终于回来了,出使西北为何没叫我?”来人嚎啕大哭。
李钦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骆宾王。
李钦载的表情立马有些尴尬:“观光兄,久违了。”
骆宾王却没顾得上问候,仍然悲怆哭泣:“为何不叫我?”
“呃……当初陛下令我出使的旨意来得急,我接到旨意立马就出发了,实在来不及叫上你。”李钦载诚恳地道。
骆宾王哭声一顿,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诚挚的表情,久久不动。
半晌之后,骆宾王又哇地哭出声来:“你明明是忘记叫我了!”
李钦载擦了把额头的汗,好尴尬,竟然被看穿了,是谁走漏了风声?
第659章 掌教登门
文化人不好骗,满嘴的鬼话人家一丝都不信,而且非常犀利地一语道出事实真相。
骆宾王哭得很真挚,看他的模样,是真伤心了。
作为李钦载的幕宾,出使西北如此重要的事情,幕宾不仅没参与,东家甚至都忘记跟他打一声招呼,骆宾王还是在李钦载上路后才知道的。
知道李钦载上路的那一刻,骆宾王可谓肝肠寸断。
太不尊重人了,幕宾也是每月领工资的,如此重要的人物咋就给忘了呢?
君不见当年卧龙凤雏的待遇,得一可安天下。这位东家倒好,出趟差都不带他。
“好了,下次若有差事,我一定叫上你。”李钦载安慰道。
骆宾王哭声再顿,接着又哽咽道:“不!你下次也不会叫我的,我已看穿你了!”
李钦载愈发尴尬了,好聪明啊,扪心自问,下次若还有差事,自己真的不会叫他,毕竟一个文化人在身边有点多余……
骆宾王的哭泣是有原因的。
他是初唐四杰之一,胸怀大志向的文化人,以他的能力和志向,当然不会甘心于屈居人下当一辈子幕宾。
简单的说,他当幕宾是为了要一个进身之阶。
李钦载出使西北,如果带上他的话,这个进身之阶就成功收获了。
逐鹿西北,领雄兵,征不臣,为大唐社稷扩充数千里版图,这样的功绩傍身,何愁天子不封他一个官职?
看看这位不靠谱的东家收获了什么。
从西北归来,爵晋县侯,更赐了一堆鸡零狗碎,各种赏赐各种升晋,一个二十多岁的臣子,靠着收纳吐谷浑的功劳,年纪轻轻便封了侯,关键是朝野的反对声很小,基本属于众望所归了。
想到这里,骆宾王更是心梗。
你特么多带个幕宾会死吗?让我沾沾光不行吗?哪怕把我当成一张厕纸呢。
“观光先生,我发誓,下次有机会一定带上你,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李钦载诚恳地道。
骆宾王脸颊抽搐几下,你好意思提人品,也是勇气可嘉。
努力平复了悲愤的情绪,骆宾王恢复了文化人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在下失仪了,李县侯恕罪……”骆宾王使劲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李县侯为大唐立下大功,一朝封侯,百世长盛,在下恭喜李县侯。”
说起封侯,骆宾王又是一阵心梗。
这回真是……汤都没喝上啊!
大嘴一咧,骆宾王正要再哭几声,李钦载有些不耐烦了。
文化人都是啥德行,没完了还!
“再哭抽你了啊,你见过我抽那些小混账的。”李钦载冷冷道。
骆宾王立马乖巧起来。
“这就对了,”李钦载赞许地道:“屁大个事,哭啥?知道你想当官,咱们还年轻,多的是机会,下次若天子有诏,我一定带上你,若是征战敌国,我让你做前锋。”
“一人一枪朝敌军发起自杀式冲锋,能不能活我不知道,但一定会立功,就算死了,我也保证天子给你追封个啥子啥伯的,成全你一片铁血丹心……”
骆宾王叹道:“李县侯,在下是幕宾,是读书人,冲锋的事轮不到我。”
李钦载摇头,想要立功当官,光动嘴可不行。
比如李钦载,拳脚不行,可他还是出生入死,差点永远埋在西北,豁出命才挣到了这个县侯。
骆宾王若以为坐在帅帐里出出主意,就能博个功名,怕是在想屁吃。
“学生都放年假了,就连李敬玄都回家了,你为何还留在学堂?你是孤儿吗?”李钦载好奇地道。
骆宾王脸色一僵:“在下不是孤儿!留在学堂就是为了等李县侯归来。”
“等我回来,当着我的面哭几声,故意恶心一下我?”
骆宾王苦笑道:“哭几声是其次。主要是谴责一下李县侯,现在谴责完了。”
“眼看快开学了,既然观光先生没事,不如打扫一下课室和宿舍,新年新气象嘛,回头送你几坛好酒,对了,山上不是建了个亭子吗?你去山上喝,雅得一塌糊涂。”
……
李家别院,一碗药汤灌下去,胡商伊铎醒来了。
挣扎着要起身继续求见李钦载,被宋管家牢牢摁在床榻上。
治你是一回事,见我家五少郎是另一回事。
五少郎不想见的人,磕破头都没用。
虽然不知五少郎为何死活不肯见这个胡商,但宋管事是个聪明人,他已隐隐察觉到,眼前这位胡商恐怕是个麻烦。
因为他脸上就差写“求生”俩字了,能让他如此惶惶不可终日的,自然是一桩大麻烦,五少郎若见了他,岂不是自惹麻烦上身?
于是宋管事对伊铎更没好脸色了,要不是伊铎仍然发着高烧,宋管事早就命人把他扔出去了。
“那胡商好不懂事,人还发着烧呢,死活要见您,老朽派人守在他房门口,不准他出门,若他还纠缠不清……”宋管事迟疑道。
“那就揍他一顿,再扔到村口,让他滚蛋,惯他臭毛病!”李钦载果断地道。
心里有点不爽,这是打算赖上自己了?
虽然伊铎没透露任何端倪,但李钦载隐隐察觉到,这货还藏着秘密不肯说。
对陌生人的秘密不感兴趣,但既然要向人求救,主动把秘密说出来是一种态度。
遮遮掩掩藏头露尾,既要保守秘密又要保命,当李钦载是大冤种么?
下午时分,李家别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客人是个陌生人,手执一份名帖,站在府门外,彬彬有礼地请值守的部曲将名帖送进门。
李钦载正在前堂烤炭火,见到名帖后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名帖上的名字和头衔都很陌生,但组合在一起,李钦载却不得不重视。
“东方唐国景教,掌教,杨树恩。”
头衔既然是“唐国景教”,那么至少是景教在整个唐国的瓢把子,正儿八经的宗教领袖。
来头不小,李钦载不得不见。
叫人将这位杨掌教请进前堂,李钦载客客气气地见了他。
杨掌教大约四十来岁年纪,穿着长衫文质彬彬的样子,看起来像一位志得意满进京赶考的书生。
隐隐明白人家登门的目的,可他是以礼求见,李钦载无法拒绝。
第660章 礼数周到
李钦载在如今的朝堂分量不小。
天子宠信,而他也争气,没辜负天子的器重,抛开他大大小小的各种新发明不算,前后他也灭掉了两个国家。
能够灭两国者,他的爷爷李勣都没做到过。
爵封县侯,金字招牌响当当,虽然甘于平淡的生活,自己退居甘井庄过着如同隐士般的生活。
可谁要是觉得他真是个无权无势的隐士,那就是找死了。
景教内部显然是有人研究过李钦载的,他们很清楚李钦载的分量,更清楚用什么级别的人物来跟李钦载见面。
景教东方掌教,大唐境内景教最大的头儿,已经很给李钦载面子了。
杨树恩进了前堂很客气,首先主动行礼,然后告罪,连称来得冒昧失礼,最后又恭贺李钦载荣晋县侯。
礼数上无可挑剔,李钦载也只好以礼相待。
没那么多王霸之气可用,战场上用光了,人家身份够了,礼数也不缺,李钦载若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样待人,那叫不懂事。
最重要的是,人家是带了礼物登门的。
宋管事给他递了悄悄话,人家带的礼物不轻,非常贵重,各种玛瑙宝石装了一箱子。
天降横财,这就是贵客啊。
“李县侯领军征战西北,驱吐蕃,收吐谷浑,数千精锐兵马驰骋塞外,扬我大唐国威,在下万分钦佩,今日得幸,得见尊容,实是三生有幸。”杨树恩态度谦逊地道。
李钦载笑了:“杨掌教莫客气了,你是掌教,事务繁忙,有事不妨直说,咱们省下客套寒暄的流程吧。”
杨树恩笑道:“李县侯快人快语,不愧是天子甚为器重的股肱。”
沉吟片刻,杨树恩缓缓道:“今日在下冒昧前来,是为了向李县侯讨一个人……”
李钦载眼睛眨了眨:“伊铎?”
“正是。此人是我景教的叛徒,吐火罗的亚述本教已经千里传书,令在下必须将此叛徒拿获,严正教法,以儆效尤,否则我景教若对叛徒纵顾,何以服天下百万教众。”
“听说伊铎此贼昨日被李县侯所救,在下实不忍李县侯被奸贼蒙蔽,此贼看似可怜,实则罪大恶极,在吐火罗亚述本教做了许多天怒人怨的恶事,教中上下义愤填膺,故而才会对他数千里追杀。”
李钦载哦了一声,懒洋洋地道:“你们景教的事,与我无关,谁是谁非我也并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