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围堵大理寺的国子监学子竟是金乡县主的杰作,难怪他在狱中时怎么都想不通,原来竟有这般内情。
那么,问题来了。
金乡县主吃错了哪味中药,无缘无故如此帮他?
难道她想帮个大忙,然后趁机收费,借此弥补她爹被骗的损失?
李钦载只能往这个方面去想,他绝不可能相信金乡县主对他有男女之情。
从并州初识之时,李钦载便与她没太多交集,两人见面的次数都能数得过来,而且见面时绝大多数时候是她在谴责李钦载骗她爹的钱。
这样的氛围下,若说金乡县主还能对他产生男女之情,这就有点扯了。
“爷爷莫误会,孙儿与金乡县主纯洁得像白纸,爷爷若不信,孙儿愿对天发毒誓,若孙儿与金乡县主有染,管教我全家死……”
话没说完,李勣眼神阴森地盯着他:“你敢说试试。”
李钦载立马改了口风:“……管教荞儿一生孤独,一辈子娶不到婆娘。这个誓够毒吧?”
李勣惊了,随即颓然长叹:“孽畜啊,我李家怎会生出这么个孽畜。”
李钦载无语地看着他。
从刚才李勣毫不犹豫挥刀砍他的情形来看,他说不定是爹娘路过茅厕时捡来的,亲生的断不会下此毒手……
拿亲儿子的终生大事发誓,李勣也不得不信李钦载的说法。
金乡县主不可能无缘无故帮他,然而这只孽畜既然说了绝无男女之情,那么显然金乡县主对他是单相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皱眉上下打量李钦载,李勣眉头越皱越紧。
想不通啊,长得也就这模样,说不上丑,但也不算太英俊,性格贱得清仓甩卖一般便宜,唯一出众的,大概只有他那一肚子神鬼莫测的本事了。
就这么个货,县主怎会看上他?
费解啊!这世道怎么了?
平复了情绪,李勣捋须沉声道:“往后你与金乡县主少来往,你已是成了亲的人,不是说不能纳妾室,那也要看人。”
“皇室宗亲还是莫招惹,不然会有大麻烦,别的不说,她爹要你娶她,你会把崔家的闺女休了吗?”
李钦载嘁的一声:“想啥美事儿呢,世上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我休了结发妻子。”
李勣嗯了一声,道:“那就少招惹人家!”
说完李勣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刚要离开,迈了一步后又收回来。
“钦载,派人转告金乡县主,老夫认识长安城里一位名医,擅治目疾,县主若有需要,老夫可代为引荐。”李勣语重心长地道。
李钦载一时没听出味道来,躬身道:“是,孙儿会转告县主。”
接着李钦载回过神,愕然道:“目疾?金乡县主眼睛有毛病?”
李勣迈步往前走,头也不回地道:“她眼睛若不瞎,怎会看上你这货?……病情想必很严重了。”
李钦载呆怔地看着李勣的背影。
嘴变得这么毒,老头儿被谁带坏了?
……
夜深,国公府后院。
一阵压抑而欢愉的呻吟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崔婕喘着气,身子软软地伏在李钦载的胸膛上,疲倦得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牲口!都折腾妾身大半夜了,明日若起不来,岂不叫爷爷笑话?”崔婕软弱无力地捶着他的胸膛。
“小别胜新婚,为夫我在大牢里蹲了几日,以极大的意志力抵抗住了外界的诱惑,夫人应该褒奖我才是。”李钦载笑道。
“什么外界的诱惑?大牢里有诱惑吗?”崔婕不解地问道。
李钦载正色道:“有,狱卒为了逢迎我,要从青楼叫个穿皮衣皮裤拿皮鞭的风尘女子解决我的需求,被我残忍拒绝了。”
崔婕愣了:“皮衣皮裤……”
“没错,皮衣皮裤,一边扭胯一边风骚地叫我喝糖水,她甚至打开牢门进来了,在我面前唱‘来呀,快活呀’……”
崔婕惊呆了:“后来呢?”
李钦载遗憾地叹了口气:“后来梦醒了,关键时刻掉链子,特么的,想续都续不上了……”
崔婕终于有了力气,气得狠狠在他胸膛上又捶又掐。
“蹲大牢都不老实,你莫碰我,自己做梦去吧。”
李钦载哈哈一笑,一手搂紧了她。
夫妻俩打闹一阵后,崔婕阖上眼,轻声道:“听说夫君又收了两位女弟子,还是公主殿下?”
“是,我不得不收,两位公主太可怜了。”
说着李钦载将最近宫闱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细细道来。
说完后,崔婕已是珠泪涟涟,泣道:“贵为金枝玉叶,命运却如此悲惨,幸好夫君心善收为弟子,不然她们在宫里岂有活路?夫君定要好好待她们,回到庄子后,让她们住在咱家别院里吧。”
李钦载叹道:“两位公主我会重点培养,经历过苦难和绝望的人,更容易成大器。”
第426章 新生
清晨,义阳公主从睡梦中醒来,她仍觉得很疲倦。
她的睡眠很不好,稍微有一丝动静便会惊醒,然后警觉地四处张望。
这几年生活在掖庭,她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害怕被宦官宫女欺辱,害怕挨饿受冻,更害怕某天有宦官捧着白绫或鸩酒赐死她们姐妹。
这样的生活,她和宣城公主整整过了三年。
刚醒过来的义阳公主眼神里有几许懵懂,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义阳一惊,不自禁地蜷起了腿,然后思维才渐渐回到正常。
这里是英国公府,不是掖庭,她和妹妹已经被救出来了。
她们已是李钦载的弟子,从此不再时刻被死亡的威胁笼罩。
怔怔看着屋子里陌生的摆设,义阳公主眼眶微红。
即将坠落悬崖之际,被人狠狠拽了回来的心情,除非亲身体验,否则无法明了内心多么感激。
当初在宗正寺,李义府的那杯鸩酒几乎已快凑到她们姐妹的嘴边了,也是李钦载率人闯了进去,将她们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朝阳升起,日复日新,而今日,便是她们新生命的开始。
卧榻旁,宣城公主仍在睡,义阳静静地看着她。
宣城的眉头紧蹙,哪怕在睡梦中,她仍然双手紧紧抱着胸,这种防备式的睡姿已保持多年。
窗外已能听到鸟鸣,天已大亮。
义阳轻轻推醒了宣城。
宣城睁开惺忪的眼,和义阳的反应一样,首先对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反应过来后才露出安心的微笑。
“穿戴梳洗,咱们该向先生问安了。”义阳轻声道。
宣城懂事地点头,姐妹俩默默穿衣梳洗。
穿戴一新后,两位公主走出房门。
国公府内仍然静悄悄,只有几名下人在庭院内打扫。
姐妹俩携手来到李钦载夫妻住的小院内,见院子里静悄悄,卧房门紧闭,姐妹俩顿时有些踟蹰,不知该上前叩门,还是等李钦载醒来再问安。
两人都没了主意,而她们对英国公府太陌生,实在不敢到处乱走,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安静地等李先生醒来。
这一等便是半个上午,直到日上三竿,李钦载的卧房也不见开门,义阳都忍不住怀疑这间卧房究竟住没住人。
这个年代无论君臣还是权贵百姓,普遍都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惯,就算再坏的坏人,也都是早睡早起干坏事,两位公主从没见过日上三竿还未起床的人。
姐妹俩越等越不安,长久的死亡威胁下,她们已习惯凡事往最坏的方向想,义阳越想越觉得睡在卧房里的李先生该不会遭遇什么不测,不然怎么可能睡到这个时辰。
于是义阳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鼓足了勇气上前叩门。
轻敲了几声,屋子里没动静,义阳不死心继续敲。
敲了一阵后,卧房里突然传来李钦载的一声暴喝:“特么的催命啊!哪个混账吃饱了撑的,大清早跟我过不去!”
“给我老老实实站在外面等着,看我扎不扎你就完了!”
义阳和宣城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义阳一脸懊悔地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宣城紧紧抱住她的胳膊瑟瑟发抖。
“阿姐,我们是不是闯祸了?……先生他好暴躁。”宣城惊恐地问道。
义阳也吓得不行,但在妹妹面前还是努力维持镇定:“莫,莫怕,先生纵是责打我们,至少不会要我们的命……”
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后,衣冠不整的李钦载啪地一声打开了门,两眼通红地瞪着门外的姐妹俩。
义阳和宣城吓得哇的一声互相抱在一起。
一肚子起床气的李钦载见门外竟是她们,不由愣了一下,愤怒的表情终于收敛了一些。
“刚才是你们敲门?”
义阳鼓足了勇气,将妹妹挡在身后,挺起了胸膛到:“先生恕罪,是弟子冒犯了,不知先生还未醒……”
李钦载打量她一眼,语气仍不是太和善:“你们敲门干啥?”
“弟子欲向先生问安。”义阳小声地道,又补充道:“弟子曾在宫学里学过规矩,每日必向先生问安的。”
“大可不必!”李钦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接着又放缓了语气,道:“我的门下,繁文缛节尽可弃,以后午时前不要打扰我,问安这种陋习更是连想都不要想!”
“总之,每日上午你俩就当我死了吧,可以放在心里默默悼念,千万不要哭丧挖坟,会吵到我的。”
姐妹俩呆呆地看着他,默默享受三观被车震的美好时刻。
李钦载打了个呵欠,朝二女摆摆手,然后转身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
义阳却叫住了他,先朝他行了个蹲礼,轻声道:“弟子入门晚,学业恐已落后诸位师兄,还请先生授弟子门中典籍,弟子欲参读本门学问,尽量赶上师兄们。”
李钦载闻言老怀大慰。
甘井庄那些小混账们整天混日子式的读书,久而久之,连李钦载都习惯了这种佛系的教学方式,骤见两位公主如此勤学苦读的态度,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你们不要太勤奋了,不然我这个先生会汗颜的,而且太勤奋会扰乱我的生活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