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乱政以来,曹操兴于河南,袁绍虎踞河北,孙氏立基江左,士燮闭门而王,鲁王雍容荆楚,刘焉妄尊蜀汉。”
“朕身无基业,纵有大志,唯离散中原。败走汝南之际,得鲁王临迎。时托大任,将兵东进,败群匪于豫章,大破孙权于丹阳,横扫江左;鲁王崩猝,曹操率中国之众南下,吴楚合兵,委霍君之大任,而发雷霆之怒,破贼于金口。”
“朕本欲与鲁王琦合,共匡天下。然天命不幸,鲁王琦恶疾薨,因强寇在境,荒服未庭,遂托荆楚与朕。为兴汉室,图兴四海,朕临危受命,总御万乘。”
“乘桴西征,克汉中,破重庆,下巴蜀,收蜀汉之土而归汉室。即受天命,故帅六师,以威大虏,唯复中原。经三役,复江淮,得襄樊,马超称藩。”
“时值正旦之节,朕至今思来,深感鲁王父子大义,中原旧随知难不弃,吴楚贤士临难奔投。”
刘备举樽临月,语气加重,说道:“昔下江扬,败走曹操,拓有江淮,皆是仲邈,朕常不忘之。”
说着,刘备向诸葛亮敬酒,说道:“亦不敢忘孔明临江救主,运筹策于帷帐,操案牍于公府,上建国体,下安郡县。”
在刘备自述功绩声下,在筵宾客静默倾听。尤其随着刘备讲述到奠基立业时,苦涩之气转而被豪气所代,到后面更是帝王之气扑面而来。
“此樽清酒,朕当敬云长,敬孔明,敬仲邈,敬鲁王,更敬诸公为朕奔走效力!”
刘备向众人举起酒樽,大笑道:“今有舟舸万艘,雄师百万,更得诸公效力,朕何愁曹贼不亡,汉室不兴!”
“敬陛下!”
群臣不约而同,举起酒樽,满樽饮下。
刘备非爱吹捧功绩者,其常将功绩归于下属。然刘备已六旬有三,从他四十一岁到荆楚,至当下二十多年的时间。他硬生生从已成气候的曹操手中夺得南方,将衰亡的大汉重新振兴。
大汉在他手中三兴,其疆域北至陇上,南达日南,东至海滨,西止高土。治下百姓千万,军士数十万,大将名臣充室。
如此宏伟的功绩,刘备怎能不为之欢喜?
且随着检索人口推广到全国,大汉历经数年休养,其之国力将会在他手上更上一层楼。
继而,王粲出席举樽,高歌道:“武力既定,庶士咸绥。乐陈我汉庭,式宴宾与师。昭文德,宣武威,平九有,抚民黎。荷天宠,延寿尸,千载莫我违。汉国保长庆,垂祚延万世。”
“彩!”
“王君好诗赋!”
刘备与众人纷纷鼓掌喝彩,正旦时节,没有比一首赞美大汉的歌赋更契合当下之场景。
“敬诸君!”
兴致甚高的刘备,回到座位上,举着酒樽与群臣再饮一樽。
“满饮!”
见刘备酒意有些上头,糜后拉着刘备的袖子,低声说道:“陛下,医师嘱咐不得多饮酒!”
望着手中的酒樽,刘备笑着拍着糜后的手,说道:“今日正旦时节,欢喜不已,难免多饮几樽,不碍事!”
历经战乱兵事,刘备身上岂无暗伤隐疾!
自刘备岁过六旬,其身体精力便一岁不如一岁,常有小疾缠身。医师杜度为御医,为刘备诊治疾病时,并未诊断出什么问题,唯有开了几服药,叮嘱刘备保养好身体。
是夜,刘备与群臣举樽而庆,兴尽则歌,乐极则舞,气氛热闹非常。
宴会将至尾声,刘备收敛心神,指着中央的歌舞及南汉文武,笑谓姜冏,说道:“姜卿以为如何?”姜冏谦逊而拜,说道:“禀陛下,汉贤毕至,陇右狭乡未有如此之景,当开囧之眼界。”
“哈哈~”
刘备志满而笑,说道:“卿,陇上之义士,与君磋谈多有裨益,卿若是西归陇上,朕当是多有不舍。”
“近日以来,得陛下厚爱,连日款待,无微不至,臣所受有愧。仅恨不日将归陇上,无法跟随陛下左右。”姜冏叹息道。
见父亲尚未表忠心,姜维暗中踢了踢父亲的脚,示意父亲别犹豫。
自姜冏父子使汉以来,刘备多有召见论事,且礼遇超常,连日宴请,让姜冏自感受之有愧。年少的姜维直接被诸葛亮、刘备折服,常趋侍诸葛亮左右。
且今日正旦之宴,刘备酾酒临月,述自身之功绩,其豪情之相,让姜冏、姜维父子为之倾倒。
感受到脚部传来的异动,姜冏犹豫少许,说道:“陛下有复旧都之念,今当早效高祖之事,兵临陇上,旋下关中。若贼日盛,陇上复被其所取,欲夺旧都则是愈难。”
诸葛亮放下酒樽,说道:“欲取关中,需得陇右。时借陇右居高临下之势,多路合击关中,则关中可下。今陇右被马超所据,其反复无常,虽宾服我国,但不可用之,此陛下为之忧也!”
姜冏当即长拜,说道:“臣粗鄙不识大略,臣子多有规劝,其常言南北若取天下者,非汉莫属。今得陛下赏识,若陛下不弃,时取陇上时,囧愿为举兵应和。”
有了父亲的开口引荐,姜维说道:“非我父子卖主求荣,实马超非名主,其粗武弃文,难得陇人归心。今陇人如臣父子思求明君者,不再少数。况魏人在东,常有复夺陇上之念。陛下不可因藩国之故,怜而不夺,被贼人所复得。”
言语间,姜维多有激动,拱手说道:“时陛下取陇右,再下关中,东出潼关,效仿高祖之兵势,收取中原,匡正天朝,扫荡奸邪,则汉室季兴焉!”
刘备大喜过望,扶起姜冏父子,说道:“朕欲得陇右久矣,昔三伐关中皆不可得,皆因马超反复抗拒。如能先下陇右,再分兵三路取关中,则关西顷之入手。”
说着,刘备故作迟疑,说道:“纵有卿举兵应和,但朕恐陇道漫漫,崎岖难行。如谋划不当,则易被魏人所得。”
姜冏毫不犹豫,拱手说道:“臣愿携子归陇,为陛下探得详情。时有良机,陛下出兵,臣为内人,里表共发,谋陇驱马。”
“善!”
刘备握着姜冏的手,笑道:“马超,狼子野心,诚难久养,非卿父子莫能究其情。”
继而,刘备又拉着姜维的手,笑谓左右众人,说道:“少年英杰,助父归汉,胆略盖世,当可壮之。”
顿了顿,刘备笑道:“朕年少时,常有大志,不知伯约有何志向?”
姜维严肃神情,拱手说道:“愿以马伏波为效,舍家中田亩富贵,以济国家之大事,马革裹尸而归,此是维之志向。”
“壮哉!”
刘备目露欣赏之色,看向侧席的刘禅,笑道:“此是为太子之伏波矣!”
刘禅沉默无言,仅是向二人行礼问好,以表尊敬。
继而,刘备想起什么,叮嘱说道:“关西形势复杂,与中原紧密相关,故陇右非仓促可下。如朕不幸弃世,二卿当与太子、葛相及霍督联络。卿不负汉,汉终不负卿。”
天下形势变化太快,而刘备年岁已高。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走,什么时候出现攻略陇右的希望,今下的他非常担心自己好不容易搭上的线,会因他的去世而消散。
刘禅领悟其意,青涩脸庞有所动容,主动说道:“请二君放心,禅不改陛下之旧言。时卿以忠报我,我则以信待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愿成一时之佳话。”
有了刘禅保证,姜冏父子拱手而拜,说道:“臣拜见太子殿下,今日之言,臣必不敢忘之。”
“佳节时分,恭贺陛下,喜得良臣。”诸葛亮率先出列,恭喜道。
“恭喜陛下!”众臣应和道。
“哈哈!”
刘备挥舞衣袖,大笑道:“继续奏乐,继续舞!”
“诺!”
为了表亲近,刘备干脆拉着姜冏到自己身侧,与自己同桌同食。
见此情景,诸葛亮抚扇而笑。眼光掠过朝自己示好的姜维,诸葛亮回以微笑。
第556章 调和间隙
章武五年,春。
冬寒渐散,初春则临。春雨绵绵,犹如牛毛,飘散而落。
霍峻将武汉传来的书信搁下,默默站起身,微叹了口气。信中乃糜竺所写,其为糜芳发丧。
糜芳归南中之后,因骑马摔断了腿,上疏请求归京,刘备准其疏。回到武汉没多久,糜芳因旅途奔波,加上病情恶化,正旦没过几日,直接在家中病逝。
糜芳病逝,糜竺为其大发丧事。因国舅爷去世之故,轰动武汉,不仅诸葛亮、刘禅参加葬礼,连刘备、糜后都为其戴孝。其中因霍峻镇边之故,步练师代霍峻出席丧事。
葬礼之后,在诸卿的商议下,竟不知怎么回事,追谥糜芳为‘魏’侯。
魏者,即可作为地名,亦能作为谥号。
谥号中,‘魏’者,克威捷行,有威而敏行;克威惠礼,虽威不逆礼。总而言之,魏非什么上等谥号,也非什么恶谥。其属于中偏上的谥号,算是对糜芳一生有所交代,也是给刘备一个交代。
负手背腰,望着窗台外的细雨,霍峻忍不住摇头,感叹命运变化之无常。
这个位面有了他的参与,历史走向变化实在太大了。原是背主投敌的糜芳为大汉操劳一辈子,死后论功竟还能混到谥号;鄙夷刘备为‘老革’的陆逊,不曾想成为‘老革’的女婿。
当然还有那大魏吴王孙权,在江左称王称帝的他,今下在曹魏当上了上卿,为曹丕所器重之大臣。
或是本为曹魏效力三朝的蒋济被他所虏,成为他帐下的副手;亦或是本该早丧亡命的王粲,当下成为汉廷的秘书长,侍中、侍郎皆受其命,且在世上留下大量诗赋。
刘备更别说了,自语大功有三件,一下江东,二破曹操,三克蜀汉。
蜀汉之称,在汉代早有出现,多是指巴蜀地区与汉水流域。原位面中,因刘备在巴蜀称帝,故而常以蜀汉称代称其国名。
今下刘备以赞自己有克蜀汉之功,即指他不仅收复了巴蜀地区,还收复了汉水上下流域的郡城,如武都、汉中、上庸、汉南、襄阳等六、七个郡。
话是这么说,也是这个逻辑。但不管怎么样,刘备灭蜀汉,在霍峻耳中有些不适应。
霍峻幽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友人糜芳的去世,让他有些难受。
“嗯?”
霍峻猛然回思,方想起刘备今时年岁已大,却不知身体状况如何。
思虑间,带有银丝的霍熊,敲门禀道:“都督,二公子奉陛下之命,持信候于屋外。”
“让二公子入堂!”
因邓范改姓霍之故,加之迎娶刘备的女儿,在步练师的理解下,霍范正儿八经成为长子,霍弋则降为二公子。
不过霍峻为他们所取的字却没有变,霍范依旧字士载,霍弋为伯先,三子霍昶字仲先,四子霍傅字季先。
取字上,霍峻直接学了马氏那套,用兄弟长幼分配字号,省得记太多,从而喊错名字。
少顷,霍弋衣冠整齐,趋步入堂,拜道:“儿拜见大人!”
“多月未见,是否又长高了些?”
看着快与自己齐平的霍弋,霍峻笑道:“再过些年,当超过为父!”
“长高了些!”
霍弋挺了挺下身子,有意无意与父亲比较。
“坐吧!”
霍峻指着席位,说道:“今陛下命你持信东行,莫非是有要事?”
霍弋坐到席上,取出书信奉上,说道:“此事可言国家大事,然亦是私人之事。陛下不便出面,丞相有所顾忌,让弋持信前来广陵,欲让大人从中调和。”
“且慢慢说来?”霍峻边拆书信,边让霍弋继续说道。
“陛下诏令江、梁、荆、扬四州执行断法,广检隐匿人口。”
霍弋整理思绪,说道:“舅父治扬州,广索吴、会稽二郡士族。其中查到陆氏时,门奴拒让官吏入府。官吏硬闯入府,析出无记册隐户百来户,为此舅父弹劾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