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后来当了法国总统,而且是对德国态度非常强硬的总统。
德雷福斯案已经深刻表明了现在法国整个社会的立场:强硬,强硬,还是强硬。
目前的法国政坛,哪怕只是稍微表现得温和了一点,就会被选民抛弃,而极端的政客则在疯狂内卷谁更极端。
反正法国已经进入了要对德国宣战的狂热状态。
此后的萨拉热窝不过是个借口,德法终有一战,在整个欧洲都是公开的秘密。
只不过普法战争后,俾斯麦的手段太狠,经济、外交、军事、工业多重领域压制法国。俾斯麦的目的就是要让法国一二十年内翻不了身。
他的手段的确奏效了,德国如今的工业产值已经是法国两倍之多,人口更是多出上千万。
人口多就意味着战时可动员军队多,法国要想在陆军数量上与德国相匹敌,就需要至少动员八成的适龄青年。放在哪个国家,这都是无法接受的。
不过法国这么多年并没有束手待毙,虽然工业实力不如德国,但他们手里有一样杀手锏:金融手段。
法国在十多年里,为俄国提供了大量无息贷款,甚至转移军工生产线,帮助俄国装备了200万大军,同时挑动俄国与德国的矛盾,让德国不得不在东线也陈兵百万。
雷蒙正好在一战前夕上台,任期覆盖了一战,他上台后进行疯狂的扩军备战,把兵役期从两年改成三年。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典型的开战信号。
李谕看着同姓庞加莱的兄弟俩,真是很难想象他们血缘那么近。
雷蒙以及他所代表着的法国政客们,把一整代法国青年送入了坟墓。
就连庞加莱本人都称呼弟弟为“战争雷蒙”。
政治是当下人最关心的事,但政客不见得会留名青史。
知道庞加莱的人太多了,有几个还记得雷蒙,甚至他的介绍中都不得不加一句“大数学家庞加莱的堂弟”。
可惜局势无法避免,现在法国没有多少人敢替温和派说话,稍不留意就会被抓。
雷蒙对李谕说:“阿歇特出版社的第一版星战后传我已经拿到,简直精彩,我愿称阁下为全世界最有想象力之人!”
“不敢当,”李谕说,“想象力是所有人共有的天赋。”
李谕同庞加莱兄弟俩一起进入科学院大厅,到场的大腕很多,还有居里夫妇以及今年就要拿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李普曼。
居里夫人并不是法兰西科学院的院士,——此前提到过,因为居里夫人名望太高,法国科学院竟投票通过一项决议,禁止女性将来竞选法国科学院空缺的职位!一直到1979年,才有第一位女性当选了法国科学院院士。
但人家毕竟名望在这摆着,皮埃尔·居里更是一定要带她前来。
在院长庞加莱进行了简短的开场白后,让·佩兰登上讲台,进行学术报告。
包括玻尔兹曼在内,大家基本早就猜到了结果,但还是要到现场听让·佩兰亲口陈述。
令李谕比较意外的是,让·佩兰竟然在报告中还提到过爱因斯坦的名字,只不过并没有引起在场人员的震动。
让·佩兰用低沉的声音最后宣读道:“所以,我虽然不是第一个提出,但我还是要说,原子,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台下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李谕心想,太有意思了,白胡子临死时也大声喊过:“one piece是真实存在的!”
如今仍然可以称为科学的“大航海时代”。
——只不过李谕不太喜欢“大航海”几个字,总感觉有强盗、血腥的意味在里面。
马赫和奥斯特瓦尔德的脸色很不好看,尤其马赫,能量说是他的一生坚持,现在竟然推翻了,当然不爽。
其他人就没有这种感觉了,纷纷向让·佩兰提出各种问题,并且很多人已经在跃跃欲试回去安排实验。
会后,玻尔兹曼激动地对马赫说:“虽然真理到来得晚了一些,不过总归是看到了这一天。”
马赫面无表情道:“我不会随意屈服。”
其实马赫在科学史还有哲学方面贡献还是很大的,李谕走过来说:“马赫教授,科学的进步有时候就是建立在推翻前人之上,但并不是说前人的贡献没有意义。牛顿就曾经说过,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有了今日的成就。”
马赫说:“原子论虽已足以让人信服,不过还有诸多问题,比如英国人发现了电子的存在,如果使用麦克斯韦的电磁理论,将会出现很多无法解释的现象。”
这都是量子力学的内容了,李谕说:“就是因为这样,物理学才能够迎来新生。”
马赫叹道:“或许我的确老了。”
能量说在某种意义上也不能说全错,就像关于元粒子的普劳特假说一样,只不过科学需要一个发展的过程。
在相对论大发展后,能量也可以是物质。哪怕原子,本身大部分的质量就是强力所体现出的结合能。
甚至后世的弦理论也在重申能量可能是一切的根源,不过这些理论就算到了李谕穿越前,也仍是假说哪。
李普曼是个懂得调和气氛的,对几人说:“我邀请了卢米埃尔兄弟,为诸位拍摄一张彩色照片,这是非常难得的!”
几个月前,刚刚诞生了现代意义上的彩色照片,不过价格很昂贵。
大家当然愿意尝试新技术,更何况是一个马上就要拿诺奖的技术。
卢米埃尔兄弟主业是搞电影的,而且他们兄弟两人还研究出了移动电影机,被尊称为“电影之父”,世界第一部电影《火车到站》就是卢米埃尔兄弟拍摄。
——当然,美国人肯定认为电影之父是爱迪生;而德国人则认为电影之父是马克斯和埃米尔兄弟。
但公正地说,在世界范围内,还是法国的卢米埃尔兄弟应被看做电影最早的发明者。
卢米埃尔兄弟的电影机吸收了爱迪生电影放映机以及当时其他同类发明的所有优点,在性能上更加完善。
他们参与李普曼的彩色胶片制作,也是想用到电影中,不过这件事涉及很多技术难题,还要二十年以上才能解决。
兄弟两人的拍摄技术绝对过关,更乐于为法国科学院效劳。可受限于感光板技术,实际拍摄起来很麻烦,大家伙在那儿要一动不动,进行了数分钟的曝光,才完成了拍摄。
效果多少还是不尽如人意,毕竟人太多,很难保证谁不会出现一些微小动作,影响拍摄效果。
拍完后,李谕立刻请求卢米埃尔兄弟为他和吕碧城再拍一张,卢米埃尔兄弟乐道:
“可以,但你们两人要先在一套星战全集上为我们签字。”
“还要盖章!中国的印章。”
李谕笑道:“我接受。”
第四百六十五章 航空大佬集合
李谕和卢米埃尔兄弟出门叫了出租车,先去接吕碧城。
这时候的出租车价格自然不便宜,而且样式非常像马车,车厢部份封闭,驾驶的位置在车厢前面,却没有顶棚。
几人坐的这辆出租车型号稍微老了点,用是早期的气囊式喇叭,而非李谕已经发明的电动喇叭专利。
看来这时候的出租车同样秉承着能开多久是多久的原则。
接上吕碧城后,弟弟路易斯·卢米埃尔对出租车司机说:“去摄影协会。”
然后又对李谕说:“我只带了一份胶片,但摄影协会肯定有现成的。”
哥哥奥古斯特·卢米埃尔说:“错了错了,先去公司拿一套星战!好不容易碰到李谕先生和碧城女士同在,这么大的事能忘了?”
弟弟路易斯笑道:“对对对!”
签个字就能要到一张最早的彩色照片,这个买卖对李谕来说也稳赚不赔。
吕碧城很纳闷:“我们去摄影协会做什么?”
李谕给她解释了一下:“现在已经有了拍摄彩色照片的技术,所以邀请美丽的东方姑娘碧城女士当个模特。”
“彩色?”吕碧城对摄影技术不是很了解。
“碧城女士,彩色照片就是可以让照片上显示出您最真实的样貌,不再是过往只有黑白两色。”弟弟路易斯同样说道。
“听起来很有趣,那不就和油画一样了?”吕碧城说。
路易斯说:“您当然可以这样理解,但油画动不动就会画数个小时甚至数天,风干保存又要花不少工夫,照片就没有这么麻烦,价格上也要低廉很多。”
李谕笑道:“可惜晚了一点点,不然还能拍一组婚纱照。”
路易斯说:“简单,摄影协会有很多巴黎最时尚的衣服,愿意等的话,完全可以拍很多张照片。”
法国摄影协会存在的时间已经很久,进来时,李谕和吕碧城受到了热烈欢迎。
不仅给两人拍了一张彩色照片,卢米埃尔兄弟又很贴心地为吕碧城进行了更多拍摄。
女人嘛,一百年后还喜欢拍照。李谕能理解,反正闲着没事,就在摄影协会里逛了逛。
他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随口问道:“莫非是刚刚诞生的传真机?”
一名年龄不大的发明家说:“您说什么?”
李谕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fax”这个词现在似乎没有出现,于是又说道:“telephotography,我想是这个词。”
“没错,它的确是传真机,原来院士先生已经知道,”对方回道,“自我介绍一下,本人爱德华·贝兰,正是这台传真机的发明者。”
“幸会幸会,”李谕说,“我在英国时,便从报纸上看到了新闻,你刚刚用传真技术把国王爱德华七世的一张照片经过海底电缆从巴黎传到伦敦,这可是一件蛮轰动的事情。”
贝兰说:“那张照片传了足足十二分钟。”
贝兰发明的传真技术相当古老,大体的原理可以参考留声机唱片,就是记录电信号,然后另一地再同步转换出来。
这种技术的效率很差,英吉利海峡才多短,就要传这么久。十几年后,美国向大西洋彼岸的巴黎发了一张传真图,足足传了20多分钟。
大约到了1925年,才会诞生现代传真技术,把文字或者图像分解成了黑白灰度不等的小圆点,然后变成相应的电信号进行传送,到达对方后再用相反的方法合成和重组。
但技术发明嘛,这都是必经的过程,李谕说道:“将来可以继续进行无线传输研究。”
贝兰说:“我有这样的想法,不过需要花费一段时间。而且见过卢米埃尔兄弟的移动摄影机后,我很想发明一台可以手提的传真机设备。”
“移动设备必然可以提高便利性,”李谕说,“发明出来,我一定会购买使用权,在中国推广。你知道的,中国太大了,新闻的分发耗时极长,传真技术意义非凡。”
到了辛亥革命时期,真的挺需要这种技术。
当然了,那个时候的大清已经是一座沙子城堡,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坍塌,但传真技术用上的话,垮得会更快。
最关键的肯定还是对新闻行业有很大的裨益,各种进步报社可是民国初年各种思潮和运动的源泉。
大帅、军阀们也会喜欢,他们动不动搞个通电全国的动作,要是能多露个脸,让老百姓知道长什么样,效果更好。
贝兰说:“我第一时间就会把技术革新的消息通知您,事实上,我对神秘的东方国度非常感兴趣,会亲自去一趟。”
贝兰真的去过中国,还专门研究了方块字特点,帮助建立了京津地区早期的传真通信。
拍了好半天,吕碧城终于换完了八件衣服,虽然意犹未尽,不过感觉已经没有更喜欢的新衣服。
可惜知道的有点晚了,不然一定去香榭丽舍大街多租一些。
法国摄影协会并没有多要两人钱,还是挺给面子的。